唐宋八大家

-欧阳修5


欧阳修离开中央到地方去任官,临走之前向宋仁宗辞行,宋仁宗对他表现出了非常信任的态度,一再地告诉他到地方上工作不会多长时间的,很快你就会回来的。
    如果在地方上工作,看到中央的工作做得有哪儿不对的,你就提出来,像以前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欧阳修说你看,我原来做谏官的时候,我们有特别的职权,是可以搜罗证据然后向朝廷提建议。
    现在我是个地方官,中央的情况我就不一定很了解,我就不敢随便讲话,宋仁宗说不必有顾虑,尽管讲。
    非常地信任,对不对?让我们感觉到宋仁宗还是非常地支持欧阳修包括范仲淹等这一批改革的人。
    可是谁都没想到,欧阳修这边刚走了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宋仁宗就下达了一道诏书,这道诏书的内容是什么呢,我用白话文给大家说一说,诏书的主要内容说,我,宋仁宗说朕听说古代的盛世大臣们聚集在朝廷上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结为朋党,君王圣明,大臣们也非常地贤能,我希望我所在的这个朝政、我所在的王朝也能达到上古时代那样一种贤明的王朝的水平,但是现在朝廷上上下下、大臣之间结党营私,表面上是推荐人才,暗地里是贿赂、拉拢、勾结,沽名钓誉,有关部门应该严厉地查处这个事件。
    大家一听这个不对啊,因为前边宋仁宗问过范仲淹,说君子也结党吗?
    范仲淹的回答说君子结党,君子结党是以义结党,以国家利益结党,所以君子结的党结得越多越好,那后来欧阳修进一步地引申和论证了这个观点,那就是说从古至今只要有政治、有朝廷、有大臣,都会有朋党,关键是看君子之朋还是小人之党,小人之党越多国家越乱套,君子之党越多国家越受益。
    可是你现在看宋仁宗这番话,可以说是直接针对的就是范仲淹和欧阳修的言论。
    那换句话说,在宋仁宗看来说你说你们是朋党,是君子之党,在我看来甭管是君子之党还是小人之党,只要你们结了朋结了党,你们就不对,你们就对我的统治有威胁。
    再说一句话,那就是说宋仁宗肯定是经过了周密地考虑之后,听信了有些人的言论之后,终于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局势里边,一屁股现在就坐到了革新派的对立面那边去了,也就是说他的立场发生了一个根本的转移,他认为范仲淹等人借改革之名行朋党之实,要不然怎么说结党营私、沽名钓誉,对不对。
    当时欧阳修已经到地方做官,他远离了朝廷的政治漩涡,按理说这个事,多一句的少一句的,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可是我们知道以欧阳修的个性,以他对革新运动的忠诚,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言论,他远在地方愤而上疏,他说什么呀,说现在范仲淹等人已经离开了朝廷,这些人都是当时皇上您自己亲自委任的大臣,国之重器,天下人只知道他们是栋梁之才,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犯了错,他们罪犯何条,现在我不在中央做官,对中央的情况不太了解不太清楚,可我知道坏人要想诬蔑好人,无非是两条,第一,善良的人他就说他们结朋党,因为善良的人以义结朋党,如果是手里有权力的人,就说他们专权,我认为您就是中了这些人的毒了,有人在您的耳朵边上说坏话,您听了他们的话,在这封奏章的结尾,欧阳修说正直的大臣只要在朝廷,小人就嫉恨他们。
    有谋略的大臣如果离开了朝廷,坏人就拍手称好,您的朝廷里头现在全挤的是一帮小人和坏蛋,他们天天都在庆贺这些正直的大臣离开朝廷。
    皇上,我替你深深地惋惜。大家听得出来,他这个奏章有两个语气,前头是给皇上分析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得懂道理啊。
    接着他看说不通的情况下,他直接就跳出来说了,说我都替你惋惜,那意思是说,像您这样的皇上,耳朵根子太软了,眼睛里头有白内障,看不清楚东西,耳朵也听不明白东西,是不是?
    谁跟您一说什么,您立场就动摇了。换句话说您的立场如此地不坚定,所以才害得这些忠臣们、这些大臣们纷纷地被贬。
    大家要知道,这么跟皇上说话那可是很没有分寸的,这叫
    “忘身而报国”,那就是把话说出来,早都把自己的生死荣辱和升降都置之度外。
    那反对派能放得过他吗?你小子到地方上去你还不老实,还教训起皇上来了,皇上前两天跟你说话那是跟你客气,是不是?
    你真还把自个儿当根葱了,是不是,怎么着?贬的就是你们这批人,不把你们这批人贬了,我们怎么能舒服呢?
    行,前边跟你玩的文斗你不吃,后来又给你来阴斗的,后来又来阳斗的,这回给你来一绝招,来一流氓斗,哎,我就说你的生活作风有问题。
    你看坏人治好人他有几种办法,一种是正面打击,正面打击不行的话,他不打你了,他怎么办呢,他拿盆脏水在路边等着你,你从路边穿得整整齐齐往过走,啪,一盆脏水撂上去,对不起啊。
    这回完了,身体脏了以后觉得挺恶心,但也没办法。可是你想一个人身上被泼了一盆脏水之后,别人看着你也恶心,他的目的就是恶心死你,他恶心不死你他脏死你,他脏不死你他就让别人看着你就是一个道德败坏、道德沦丧的人,你的道德品质都不能保证了,谁还会信你说的话呢?
    所以摧毁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摧毁他的名声,特别是他的生活作风方面的名声,这不是就回到我们第一章的时候讲的那个故事了吗?
    欧阳修是怎么最后被贬到滁州的,就是因为这帮人实在是把他拿不下了,最后就想这么一流氓招,这流氓招也没把他拿下,我们知道最后实际上是因为还有很多有天理有良心的人就不愿意这么做,不愿意执行这样一个诬告他的路线,最后欧阳修并没有因为说生活作风有问题而被贬,是因为找了些别的理由被贬滁州。
    你看我们现在,前面讲欧阳修讲了四章,讲到今天是第五章,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又回到了滁州,又回到了《醉翁亭记》。
    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讲的时候说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哪儿呢?在乎山水之间。
    他沉浸在山水之乐当中,沉浸在山水之美当中,那时候我就问大家,我说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四十岁的欧阳修难道仅仅就是到了滁州以后就沉醉在这山水的美景当中了吗?
    现在当我们已经了解了欧阳修从最开始步入仕途参与革新的运动,经过了起起落落,不知道跟这些人经过了多少次的战斗,最后被泼了一盆子脏水,然后来到了滁州,如果你把整个的这前面的四集讲的内容都回顾了以后,你现在再来看这《醉翁亭记》,就别有深意。
    那歌上怎么唱来着,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大家说你弄错了,欧阳修被贬滁州怎么叫成功呢?
    你该不是保守派那拨的吧?你没听明白,《醉翁亭记》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散文史上的一道彩虹、一道美丽的风景,但是这道美丽的风景是怎么来的呢?
    是欧阳修经历了多少风雨才得来的,我们甚至都不希望他写《醉翁亭记》,因为我们不希望他被贬滁州。
    但是他被贬滁州之后,这个被贬滁州的结果是经过了前面我们讲的那四集的所有的内容,才落这么个结果,这时候四十岁的欧阳修他的全部修养、他的全部积累和他的才华都从《醉翁亭记》里边表现出来,所以这时候你要读《醉翁亭记》,发现里边别有深意。
    它为什么能成为流传千古的名篇?原因就在这儿。其实我告诉大家,它不光是流传千古,它当时就非常有名,一写出来立刻流布天下,家家户户恨不能都有一本,到了什么程度,我可以给大家说
    “天下莫不传诵,家至户到,当时为之纸贵。”这文章一写出来,基本上小学文化程度的人都知道,都在作文本上抄,抄得纸都贵了,就这夸张的说法,
    “洛阳纸贵”嘛。最邪门的是什么呢,大家知道,他这个醉翁亭不是他盖的,是什么呢,是琅琊山上有一个和尚叫智仙,就是这山上是有僧人的,哎哟,这《醉翁亭记》一写好以后可把这帮僧人忙坏了,为什么呀,他这《醉翁亭记》写出来以后,他就刻在那石碑上了,就跟咱们现在所有的旅游者做的行为是一样的,都听说那山上有块碑,死活就要上那山,就得去看那碑,不但看了,还要把那字拓下来,大家知道吧,要把它做成拓本。
    大家要知道拓碑的时候得用什么呢,得用拓包来捶打它,你把纸贴上去之后,然后得用一个拓包来这么很精心地把它拓得很平,把字都抠进去,这才能拓得清楚嘛,这拓包是拿什么做的?
    拿毡做的。这寺庙里头所有的毡都被用光了,就这拓包天天搁这儿拓,库房里的毡都用完了,最后僧人们非常高尚,把他们铺在床铺上的毡都拿出来了,用铺在床上的毡做成这拓包在这儿拓。
    这就说明什么?欧阳修四十岁的人,真的不大,现在也就可能是一个处长这样一个职务,他的《醉翁亭记》能这么快地被大家认同,是因为他这个人被大家很早就认同了,所以当他的心声流布出来之后,天下的人莫不景仰,无不传诵。
    那商人也瞅这机会拓一块下来揣到怀里,过海关的时候不想交税,就把这玩意掏出来,看,想要吗?
    想要,想要就不交税,顶税了,就这么大作用,这不是我编的啊,这是史书上的记载。
    五年以后,欧阳修已经不在滁州做官了,他已经到颍州做官了,可是当时有一个著名音乐家叫沈遵,这个人是个琴师,弹琴弹得特别好,他就听说《醉翁亭记》这文章写得好,看了以后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那看了以后真是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自费就到这琅琊山的琅琊谷来,听那个飞瀑的声音,看那鸟儿的鸣唱,再观察那涧边的溪水,然后谱了一个琴曲叫《醉翁操》,又叫《醉翁吟三叠》,这个音乐、这个琴、琴曲在当时也是广为人知,沈遵,音乐家。
    又过了五年之后,那个时候欧阳修已经做了大官了,他出使契丹国,嗨,就在那路上遇见了沈遵,沈遵当天晚上就把他随身带的琴拿出来,给他弹了一曲《醉翁操》。
    欧阳修听了之后非常地感动,当时就填词,填了《醉翁词》。这就齐了,是不是?
    有《醉翁亭记》,有《醉翁操》还有《醉翁词》。又过了三十多年以后,你注意啊,人生就是这样被流传的,先是五年以后,然后又是五年以后,然后又是三十多年以后,欧阳修和沈遵都已经去世了,当时庐山有一个道士叫崔闲,此人精通音律,是个音乐家,他特别地喜欢这个《醉翁操》,他就找到了大文人苏轼,请苏轼又填了新的词,配着这个琴曲广为流传。
    所以你就看,我前面说来着,就是你光在第一集里头讲那《醉翁亭记》啊,那根本不行,你必须得再讲上四集以后到这第五集里,你再次看《醉翁亭记》它就别有风韵别有深意,别有一种人格的操守的光芒,这个光芒不仅是文字的流传,也有音乐的流传,而且是代代相传,光这个算了就四十年了,是不是,这就是人格的流传。
    我前边曾经说过,这《醉翁亭记》里头有三个要点,第一是翁,第二是醉,第三是乐,对不对?
    翁,我前边说过他本来不老,他自己也承认,四十岁怎么能叫翁呢?他要叫翁了,那我今天给你们讲课的时候,那就得弄上胡子,也像个
    “翁”一样。他之所以把他叫做
    “翁”,就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崎岖和坎坷,对于四十岁的欧阳修来讲,咱们实事求是地讲,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都难免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
    我这儿说得是很轻松,一会儿十年过去了,一会儿五年过去了,但是对于欧阳修来讲,他坚持革新、推行革新、冒死犯上,这都需要付出巨大的精神的代价和身体的代价、体力的代价。
    他叫
    “醉翁”,是因为他虽然只有四十岁,他已经有了一种翁的感觉,这种
    “翁”的感觉是什么呢,我们常说
    “四十不惑”,可是对于这时候的欧阳修来讲,那早都过了不惑了,他是什么呢,他这时候是人情练达、洞明世事,比一般四十岁的人,起码比我要成熟。
    所以我们说这个
    “翁”在这儿是最契合这个时候欧阳修四十岁的年龄的一个心理感觉。还醉,前面也说他喝醉了,为什么要醉呢?
    因为人心叵测、官场险恶呀,来到了这琅琊山,来到了这滁州城,来到这醉翁亭边,他看到的是一种单纯的可爱,一种纯粹的优美,一种远离官场险恶的桃花源式的宁静。
    一个人只有在他遇到了很多挫折的时候,他才非常渴望能沉浸在一种简单纯粹的优美当中,在这种简单和优美的沉醉当中,他才能在心灵上获得一种平和、一种暂时的安宁,所以我们说这个醉从根本上来讲不是酒醉的醉,而是什么呢,而是沉醉于或者说沉迷于一种远离的状态,所以我们说这个滁州的美景、这个醉翁亭对于欧阳修来讲有可能是灵丹妙药,起码我觉得这个醉翁亭有点像他的心理医生,他在这亭子里一坐,身心就宁静下来了,浑身就安静下来了,就不那么躁动了,他是愿意醉也渴望醉,但是从这点上来讲,恰恰能看出来欧阳修不是真醉是假醉,他的本质是什么呢,非常地清醒,他甚至比一般的人都要清醒得多,正因为无比的清醒,他才愿意让自己醉去。
    还有一个乐,你看他写这
    “乐”呀,他开始说自己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山水之乐。但是底下你看,他紧接着写了一段,这个乐可不是他自己乐,他怎么说的呢,他说:“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欧阳修【醉翁亭记】我在醉翁亭这儿坐着一看,唉哟,你看今年这春游的人,有前边走的,后面跟着的,前面喊着的后边呼应的,络绎不绝、往来不绝,这是干嘛呢?
    是滁州城的老百姓出来玩了。接下来又说:“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欧阳修【醉翁亭记】傍晚时分太阳要下山了,树林子里头也变暗了,大家都要回家了,回家了以后呢?
    树林子里头就剩下一些鸟雀,鸟雀们也很欢乐,可是欧阳修说你们再欢乐,你们不知道滁州城的人为什么会欢乐,滁州城的人跟着太守出来玩儿,你们欢乐,但是你们永远都不知道我这个太守为什么会快乐,大家说有什么复杂的,转来转去的挺拗口的,不就是出来春游吗?
    春游了就快乐了,是吧,不用上班,当然不用上班。欧阳修在给他的朋友的信里边说过一句话,就对这个乐是最好的注解,他说什么?
    “某此愈久愈乐,不独为学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适而已,小邦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与梅圣俞四十六通】二十〈庆历七年〉我呀,来这儿才不过一年多,来了以后我心里边很高兴,为什么高兴呢?
    “不解与我言。惟有岩风来,吹我还醒然。”什么意思啊?说四十岁真不老,我那就是说说,我在醉翁亭这儿偶然写一篇文章下来,我醉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万事万物都忘记了,连我年龄都不记得了。
    我看这山间的花草,它们是不明白我为什么醉。只有山间的风吹来,我的脑袋才在醉态当中稍稍地醒来一些。
    你注意啊,这就有点意思了,刚不是还说自己是醉翁,还什么苍颜白发,怎么现在突然在诗里边就说
    “四十未为老”呢?他后边说的这些实际上推翻了前面自许醉翁的这一段事实。
    那大家可能就会问、说,不是当得好好的嘛,这么年轻,他在被贬之前还不到四十岁呐,担任着这么重大的职责,现在怎么突然给贬到这儿了?
    大家可能说,那可能是政绩不突出,得罪了官员。我跟你说这些还真都不是,我给你一说原因,你做梦都想不到,欧阳修让人给告了,而且告的罪名不好说,怎么不好说呢,就是说有人告他跟自己的外甥女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我们现在表述这个事实的时候,都要努力用一种比较典雅的语言来表述它,用书面语,他跟他的外甥女有某种不干不净的很难说清楚的关系,这是
    “炸弹”呐。我们刚讲过他是三种具有领袖地位的人,能在政坛上、文坛上能立得住脚的,能给苏轼当老师的人,那就是道德、文章都得是一等一的才行,怎么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在我们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问题?
    但是人家真是告他了,而且是言之凿凿。原来呀,欧阳修有一个妹妹,我们就叫她欧阳氏吧。
    他的妹妹嫁了一个丈夫,叫张龟正,就是他妹夫了。这是十年前的事情,十年前欧阳修的妹妹嫁给张龟正之后,后来张龟正就去世了。
    张龟正原来还有个前妻生了一个女儿,我们就叫她张氏。张龟正去世以后丢下的就是欧阳修的妹妹,以及他跟前妻生的那个小女孩。
    那时候那女孩才七岁,欧阳修的妹妹无依无靠,怎么办呢?欧阳修就把他的妹妹以及这个从法律关系上来讲应该算是他外甥女的张氏,七岁的小女孩,一块儿接到自己家里来,一起生活。
    光阴荏苒啊,这个小女孩就长大了,长大了之后,欧阳修做主就把她嫁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房的侄子叫欧阳晟。
    这本来不是挺好的吗?我们觉得欧阳修照顾自己的妹妹,还照顾自己所谓的外甥女,法律上的外甥女,而且还负责她的终身大事,把她嫁出去。
    可是你说这个事情它就谁也料不到,欧阳修他就是再做一千个梦他都梦不到后边发生的事情。
    欧阳晟有一个仆人,这个仆人长得是青春年少、风流俊俏,这个小女孩长大的这位张氏也是美貌多情,这一来二去呢,这个张氏就跟他这个仆人之间就发生了关系。
    如果我们从法律上来讲就是有通奸的关系。这位欧阳晟就发觉了,那欧阳晟就送官,送到哪个官呢,就送到了开封府来审理这个案子。
    大家注意,讲到这的时候你觉得这个事跟欧阳修有关系吗?没关系啊,这半天欧阳修的名字还没出来呢。
    当时的开封府知府杨日严一看到这案子特别兴奋,为什么特别兴奋啊,杨日严原来在益州,就是现在的成都,做市长的时候,因为贪污,欧阳修弹劾过他。
    他一接到这个案子一看,这跟欧阳修有关系,很兴奋,下令严加拷问,一定要问出点什么来。
    你想啊,这个张氏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她哪儿见过什么世面呀,要不是因为被抓起来了,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到开封府来,她哪儿见过这种阵势啊。
    严刑拷问之后,这位张氏慌慌张张,非常地惊惧,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言谈之间就说到了她还没有出嫁之前,在欧阳修的家里边和欧阳修之间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说了很多很难听的污秽的话,这杨日严如获至宝,做梦都没想到能问出这个来,他就想以欧阳修与这个张氏通奸并且企图霸占张氏的财产为名,向朝廷提出诉讼。
    可是当时的审理,具体审理这个案件的官员不这么认为,觉得这个事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这个张氏跟欧阳修有这种不干不净的关系,也与本案无关,因为我这案子首先审的不是这个。
    这个主审的法官他认为:第一,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张氏与欧阳修之间有不干不净的关系这层意思,与本案无关。
    本案主审的是张氏与那位仆人之间的奸情。第二,张氏一介女流,在严厉的拷问之下,神情慌张、语不成句,脑子都不清楚,她说的话不可以作为证据。
    所以决定依然以单纯的张氏跟这仆人之间有奸情来起诉。这个案子弄大了,惊动了当时的宰相贾昌朝和陈执中,这两个人也特别兴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兴奋啊?
    因为这俩宰相在政治上他们的立场都是比较保守的。欧阳修在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的时候大力地抨击过他们,他们早就想报复欧阳修了,一听说这个案子非常高兴,决心把这案子要好好地审一审,怎么审呢?
    他委托了当时的一位官员担任主审官,这个官员很狠毒,他就找到了欧阳修原来写的一首词作为一个罪证,这首词是怎么写的呢?
    【望江南】: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这写了一个什么呀,这其实就写了在初春时节一个少女的情状,它大意是说什么呢?
    春天到了,柳枝还特别地嫩,人们都不忍心去攀折这个柳枝,连那个鸟儿都不忍心停在柳枝上去歌唱,因为什么呢,因为它实在是太嫩了、太弱了,要想在枝头歌唱,还是等春光更浓一些吧,等这柳枝更结实一点。
    这时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会儿弹弹琵琶,一会儿做做游戏,一会儿在院子里边走来走去,非常地悠闲,同时这个少女也特别地清纯。
    欧阳修写这个词,他的本意是说,在初春时节一个少女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如此美好的印象,这个少女就好比刚刚发芽的这柳枝一样,他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主审的官员就说,这个张氏七岁到的你们家,正好就跟这词里写的那玩耍的游戏的那个年龄相符合,你写的就是她,你到现在都惦记着她,这个词就是一个明证。
    你想这事闹到这个程度,宰相介入了,而且宰相亲自地指派相关的官员来审,而且惊动了宋仁宗,宋仁宗勃然大怒。
    你想啊,欧阳修当时虽然很年轻,年龄不大,但是在朝野上下也是著有声名了。
    一定要把这个事情查清楚,那么具体怎么查,还是宰相去办吧。好,这回我跟你讲,宰相选人可有讲究,宰相选了两个人,一个人叫苏安世,这太常博士,由他来审。
    另外专门委派了一位宦官叫王昭明,来监督他审。你知道为什么叫这王昭明吗?
    这都是有用意的,这就准备害欧阳修呢。当初欧阳修去河北做官的时候,朝廷要派王昭明与他随行,欧阳修说没这个先例,我不愿意跟一个宦官同行,有损我的声誉。
    朝廷就没有再坚持。宰相现在派王昭明来监督审这案子,实际上就想利用他和欧阳修之间的这个矛盾。
    他们就是联合起来,你发现没有,我讲到这儿的时候就要做一个很大的套子,给你勒到脖子上,拉得紧紧的,只等最后的致命一击,你就咽气了,这案子就成了死案子了。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王昭明虽则是个宦官,原来跟欧阳修也有点不痛快,可是这人是一个非常耿直公正的人,他一看这个案子,心里就很明白了。
    苏安世就跟他商量,因为苏安世跟他心里都很清楚,宰相为什么派他们俩来。
    宰相想要最后把这案子判成什么样,那很清楚。苏安世就跟他商量说怎么办,要不然随便弄一套档案,就把这案子按照宰相的意图就办了,这不就算了吗?
    挺好。跟他商量,王昭明说皇上派我来监督判案,可要秉公断案,彰显正义,你怎么能随便罗织罪名呢?
    不行。他又接着说,我在皇帝的身边经常随侍,皇上三天两头地夸欧阳修怎么能干,怎么有才华,现在你这么说,不就是想跟着宰相的意思走吗?
    好,你要是现在根据宰相的意图把欧阳修定了罪,回头等这案子要翻过来,哪一天要是给平反了,要昭雪了,我告诉你,我王昭明吃罪不起,我担不起这责任。
    苏安世虽然有点苟且,但这人还算有点良心,他想了想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敢轻易地按照宰相的意图就定了欧阳修跟张氏之间有通奸之情。
    最后怎么办呢?最后就说,抓住一条罪证,说欧阳修用张氏的钱购买了田产,却把它归到了欧阳氏的门下,就是你这儿有问题,你这么做就有点侵吞别人财产的意思,以这个罪名起诉。
    欧阳修被贬到滁州之后,按照惯例要给皇上写一道谢恩的奏章,在这奏章里他就写了自己为什么被贬的原因,听了以后也很可笑。
    他说第一,我只恨我不会算卦,我没有那个神通之术,我不会周易不会算卦,我要早知道这个张氏、七岁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将来会犯这个事,我死活我都不会抚养她,那我不是没办法吗?
    她从名义上是我的外甥女,她又是我的亲妹妹那时候她的丈夫去世了,她到我们家来我得抚养她,我得照顾她,我有错吗?
    说白了,我要是真有问题,按照现在审案子的这些官员对我仇恨的,程度,按照当时险恶的形势,我绝对不可能逃出法律的制裁,但是现在为什么我就没事了呢,我要真有事的话,那就应该绳之以法才对呀,把一个应该绳之以法的人为什么让他逃到了法网之外。
    当然了,主要是皇上圣明,多亏皇上您。要没有你我这个冤情就算坐定了。
    这很矛盾,他要真有罪你就该判他罪,他要没有罪,你就不应该贬他。
    欧阳修就对皇上接着说,说什么呢,说我跟您说句实话,我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我原来做谏官的时候,这谏官专门负责给皇上给朝政提意见,我得罪了很多的权贵,他们都恨死我,恨之入骨,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是什么,说我这次必须得被贬,为什么呢,我要是不被贬的话,我要是还在朝廷里待着的话,他们就会不断地接着攻击我,一直把我攻击得形单影只为止,而且只要我不走,我就没有一刻的安宁,只要我不走,我的罪名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让我走,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我走了他们就满足了,他们就消停了,失去目标了,他们就安闲了,我呢也就消停了。
    所以等于是安慰皇上,您也别为难了,我走就是了,我早就该走了。当然了我还得感谢您,要没有您保护我,要没有您体谅我,我怎么能够有现在这样的一个好去处呢?
    咱要是再往后边说点,要是没有这个事,没有人告他,没有人把他告得最后贬走了,他还写不出《醉翁亭记》呢。
    你看这个,成了一个悖论了。现在咱们再想想《醉翁亭记》,《醉翁亭记》里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他总不能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贬谪之间”吧。话说成这样,实话有时候很难看的,也很难听的。
    但是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他颓然而醉,为什么说他苍颜白发,未老先衰呀,那谁身上泼这么大盆子脏水都得未老先衰。
    不过话说到这,我们就发现整个的欧阳修的这一次算是绯闻案吧,给我们的感觉是有一个很大的罗网,一直笼罩在他的头上。
    有一个很大的背景,一直隐藏在这个案件的背后。你算算欧阳修当时也就才四十岁,一个四十岁的人还来得及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吗?
    我们就得问一个问题,这欧阳修到底把谁给得罪了,得罪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以至于对方能下这么重的毒手。套用一句俗话说,欧阳修把谁的奶酪给动了,你这不是虎口夺食吗?
    所以这是不是一个绯闻事件呢,表面看来是,但它根底里头肯定隐藏着更大的背景。
    你如果不了解这个背景,不了解这里边的秘密,那个《醉翁亭记》你就只能在醉态中理解它,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醒了以后的醉翁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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