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外传

但解决之后呢，谁知道是你干的？不把事情搞得妇孺皆知，风无影怎么重振风家名望？让敌人有时间准备，就是让自己有时间造势。”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和风无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注定要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而你，是否要永远做个躲在角落里的刺客呢？”
  我告诉他，我一直都是个刺客，习惯了。
 离开南宫家的时候，我的伤势差不多完全恢复。我一直等南宫剑飞开口，让我去水瀛城救南宫燕，结果他始终没提这件事。他似乎很肯定，风无影只领着一帮临时拉起的队伍就能够攻下水瀛，解决斩龙会，救出南宫燕，根本用不着别人插手。
    道别之际，南宫剑飞问我，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吗？
    我告诉他，腿长在我身上。
    他呵呵一笑，“我一直不提燕儿的事，原以为会把你憋死，没想到把你憋聪明了。长这么大，你是不是头回意识到腿长在自己身上？”
    “老家伙，怕了你了！”
    一路上，我已不再易容，也不再走夜路。风无影用一种很体面的方式取得名册，并隐隐现出号令江湖的气度，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天下，自然没人再找我麻烦。我也获得许久以来难得的独处机会，便尝试着思考。我一直在琢磨风无影，比如他到了哪里，他有没有开始攻打水瀛，打下水瀛之后他会对南宫燕说些什么等等。
    每每想到此处，我就开始动摇，往南的脚步也一天慢过一天。开始，我义无反顾地要去水瀛。接下来，我优柔寡断地考虑去或不去。最后，我想起了南宫剑飞对我的评价——天生躲在角落里的刺客，我感觉去或不去，变成了一件不言而喻的事。
    就在我几乎说服自己不去凑这个热闹的时候，无瑕出现了，整件事情也跟着发生改变。
    又是一处不知名的小镇。我在一座酒楼里已经待坐了半个时辰，耳畔忽而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并未在意。等回过神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已经坐在我的对面，双臂伏在桌面上，右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我，正是无瑕公主。她的公子装扮实在欠揍，胸部和瘦弱的身体还是不成比例嘛。
    “你的表情怎么比上次见你还痛苦？”她问道。
    “刚刚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呗。”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左手拇指沿杯口画圈。
    “不管什么决定，都不作数了，此刻，你归我调配。”无瑕说。忽然，她又指了指外面，“那些人归你调配！”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酒馆外站了七八个身形彪悍的男子，手里握着各式兵器。不用问，一定是无瑕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高手。他们的身边围了不少老百姓，议论纷纷。
    “来砸店的吧。”
    “不对，听说这酒馆要改成青楼，这些人是来看场子的。”
    “不可能，酒馆的后台是县太爷，要改青楼的话，也得请捕快来看场子。”
    高手们充耳不闻，只死死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很有定力的样子。我很好奇高手可以高到哪里去。于是，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做出要打无瑕的样子。未等表情做充分，刚刚还在门外的高手们便悉数出现在我的身边，其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各式兵器也分别架在了我的脑袋上、脖子上、身体上。我不敢有纹丝之动，生怕被哪把刀或者哪把剑削着。我的小腿被一柄短刀贴着，肯定是个使“地膛刀”的高手。此时，他正趴在地上，小声提醒我：“孙子，你丫留点儿神，别踩着我脑袋！”
    京骂？果然都是从京城来的。
    一个披着蓝丝短衫的高手，手执一杆判官笔，站在圈外，央求几个同伴给他腾出一点地方。
    另一个头目似的人物，对他说：“陈步云，你来晚了。此人全身都被占满了。没地方放你的判官笔。你的轻功退步了。”
    陈步云微微一笑，将一支判官笔从人缝中伸到我的面前，接着重重一戳，塞进了我的嘴里。众人纷纷齐夸他聪慧，要不是嘴被堵上了，我也想为他叫声好。幸亏他只有一支判官笔，要是两支的话，那支塞哪儿？我不敢想象。
    无瑕看着我，哈哈大笑。“真滑稽。你总能让我开心，回到宫里之后，一想到你，我还会笑呢。知道他们的厉害了吧，若真服了，眨眨眼睛。”
    我冲她翻了一个大白眼，无瑕挥手让高手们散去。陈步云从我嘴里将笔拔出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像一个塞子被拔出酒瓶。
    无瑕此行的目的与风无影一样，灭斩龙会、救南宫燕。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金色的牌子递给我。我将牌子在嘴里咬了一口，问她怎么是镀金的？
    “谁也不富裕，要是所有的牌子都用纯金打造，我们皇家还吃不吃饭了？”无瑕说。
    牌子上刻着“统领”二字，无瑕告诉我，牌子在我手里了，她带来的那些侍卫就归我使唤了。
    我问无瑕，“是不是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当然。你现在是皇城骑马、宫廷带刀行走的侍卫统领。”
    “骑马有什么了不起，要能在皇城骑驴岂不更转？”
    无瑕呵呵一笑，说：“要是乐意，你在皇城骑牛都可以。”
    听完，我握紧牌子，在高手们的眼前晃了一下，露出奸笑，下达了升为“统领”后的第一个命令——全部单腿给我蹦出酒楼之外。
    面面相觑一番，这些个大老爷摆出慷慨就义的表情，挨个蹦跶出了酒楼。外面的老百姓大失所望，齐声开骂，娘的，原来一群练杂耍的。
    我问无瑕，既然约好在京城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叹了口气，将与我分开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将我的钱财强取豪夺之后，无瑕一路挥霍着往京城去。她学乖了，途中没再跟人家嚷嚷自己是公主，倒不是怕招摇，而是害怕再被当成半疯儿给逮起来。到家之后，她的皇帝老子大发雷霆之怒，说离家出走的公主自古就有，不在乎多她一个。但离家之后，花假币还被捕快满世界追着跑的公主就所剩无几了，皇帝觉得无瑕是想在遗臭万年的同时把他一块捎上，随后怒斥其用心险恶。此时，朝廷大权依旧旁落在曲圣扬的手上，皇帝有大把时间考虑如何处置无瑕。于是，招驸马的工作提前展开了，无瑕也处于被软禁的状态之中，不允许出寝宫半步。要说无瑕有点邪的，她开始装疯，每天都在桌子上又唱又跳，表演激情四溢，无论太监、宫女还是大内侍卫，随时都可以跑去免费观赏公主的劲歌热舞。无瑕横下一条心，就是不信有人敢娶一个疯子。皇帝听说之后，也前去探望过几次，偶尔对无瑕的舞姿加以指导，甚至还亲自上阵演练一番。边扭动他硕大的屁股边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你那点表演细胞全是我遗传的，要说装疯的话，我装得比你像。
    结果还真让皇帝说中了，锦阳城传来消息，明五被风无影制住，斩龙会名册大白于天下，会长乃是曲圣扬，副会长是他的拜把子兄弟岳子轩。关于国师要造反，皇帝并不意外，但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组织个黑社会，皇帝有些不解。而现在，问题还被摆到了桌面上，皇帝慌张了。为了不让曲圣扬狗急跳墙，他先行示弱，也跟着无瑕一起装疯，对外宣称是家族遗传病，显得更有说服力。他不光整天与无瑕载歌载舞，还时常吞咽几口鼻涕让效果更加逼真。
    讲到此处，无瑕感慨道：“还是我父皇狠！看见没有，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
    我不屑地说：“吃几口鼻涕就能当皇帝？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傻子都能当皇帝！”
    无瑕比一个多月前成熟了许多，她没与我做口舌之争，而是希望我能看清目前严峻的形势。皇帝装疯之后，将后宫所有嫔妃、皇子、公主统统软禁起来，实际目的是为保护他们。他只给无瑕下了一道密旨，让她带上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出宫伺机而动。
    曲圣扬调集的两路大军，正在前往水瀛城的路上。他本人也在水瀛城，助岳子轩一臂之力。
    无瑕说：“我父皇会设法阻止两路大军的行程，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而我们要在这段时间之内，采取行动。”
“噢……”我拖长音调，做沉思状。 
水瀛是座靠海的小城，地处极南之地，四季炎热。离它越近，我就会越发觉得四季纷乱，时间在倒流，我正在从深秋走进一片炎夏。    作为城主，岳子轩将号令着整座城池的人集体抵御来犯者。    我想，我一定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否则，我怎么会放弃自己刚刚做下的决定，屁颠屁颠地跟着无瑕去打架？    往深了说，那是因为无瑕事先给我扣了一顶“大内统领”的帽子，从而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在事前，风无影处处比我强，从外貌到出身，从武功到内涵。最可恶的是，现在江湖中疯传是风无影凭妖魂挫败了岳子轩和明五，拿下了名册。可当时与岳子轩拼命的是我，被打得最惨的还是我，怎么我倒成了反派呢！这感觉好比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去了我的衣服，然后告诉我裸奔是一种行为艺术，结果扒我衣服的成了英雄，我成了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