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瞳

他们都在害怕着，害怕被别人触碰到最真实的自己，于是一层一层的包裹起自己的内心，也许到最后，就连自己，也无法接近……
  “我的爸爸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在我6岁那年，妈妈因为经济原因和爸爸离婚后，爸爸带着我离开了原有的城市，因为他不想让我生活在失去妈妈的回忆中……”
  “然后过了两年，爸爸又找到了新的伴侣，一个同样和丈夫离过婚的女人。很快他带了那女人回家，要我喊她‘妈妈’，当时我很生气，那是我第一次逃学，我跑到很远的海边独自待了一整天，太阳落山的时候，爸爸找到了我，他没责怪我半句，只是挨着我静静的坐下来，他告诉了我名字由来，爸爸说其实一天里，最光辉的时候不是日出也不是正午……而是夕时。我不知道自己听完后为什么就哭了，或许是被那时夕阳的光刺痛了眼睛。为了爸爸我接受了女人，我记得我第一次咬着牙喊她妈妈时，她有多么激动，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真心疼爱我……”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回望他的脸。
  仿佛那嘴角残留的微笑，是最后一抹破碎的幸福。突然莘瞳想起来，她不用问后来怎么样……
  “十二岁那年的夜晚……”他抿紧唇，回忆在眼中摇曳着影子，相隔十年，仍然战栗。
  “我失去了我的家，我的亲人，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爸爸死在他们枪下的样子，永远……”拳头慢慢由紧攥到松开，他该早学会了独自品尝仇恨的滋味。她的眼中有了凝结的水雾，悄悄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他看见，因为他而泛出的泪……
  “所以你要报仇？”
  “对！！”他说，眼眸恢复了清亮，盘旋着一股迫人的阴鸷。
  “你怎么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她慢慢回头，望着他，是疑惑也是震惊。“不怕被康黎知道吗？？”
  他笑了笑，一个，莫名让她恐惧的迷人笑容。
  “康黎现在在英格兰的某个小岛上度假，不过……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没有出现太多的错愕。
  这个回 
 46、第四十六章 永远的夕时 ... 
 
 
  答，一半已在预料中。
  “你在害怕吗？曈曈。”程耀西稳住她的双肩，她浑身的颤动已再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笑容慢慢敛去，下一个表情，她移开了目光……没有看他了。
  “你的事，没有必要让我知道。”她拂开他的手，离开他几步，抱起双臂站在一个不适宜的位置。很快他走过来，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重新回到他的怀中。
  “我想让你知道。”他说，抚摸着她的长发，口吻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我会忘掉的。”她闷闷的待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心跳。
  他淡淡的笑着，摆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告诉我，你的过去。”
  “我没有过去。”
  “你的童年是什么样子？”他微微离开些距离，想看清她的脸，她低垂着头，他只看到她翕动的长睫。
  “比你更惨，行了吧。”她回答的有气无力的，只是不想他再追问下去。
  他却不肯就此放过。
  “什么叫比我更惨？”他捧起她的脸，即便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也非要她面对。她……只好沉默。
  “你不恨吗？？”他终于在她面前问出这个困扰了十年的疑惑，“凌焕和康黎杀了你的父母……为什么你不恨他们？？为什么你对凌焕……”
  “够了！！！”她想立刻转身离开，挣脱手臂的动作，在他意料中。他的双手抓紧她的手臂，她用雾光的水眸瞪着他，恨透了他眉间的急切。
  “我没有爸爸妈妈……”
  “我没有一个整天想着怎么丢掉我的妈妈，更没有一个从来不看我一眼，让妈妈带着我有多远走多远的爸爸……”
  哭泣着愤怒着。
  莘瞳是想狠狠捶打眼前可恨的男人，两只手却抢先捂住了自己的面颊，眼泪从指缝中泄露出那个秘密的伤痕，她发觉她更恨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
  “对不起，曈曈……”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仿佛这个怀抱，她真的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依靠，去索取那太过稀有的温柔。她仍然停止不下哭泣，他亲吻着她面颊的泪水，一点一滴的全都吻去，她望着他闭上眼的那瞬间，幽幽的黑眸中已然有了心疼的刻印……
  “是焕救了我。”
  冷静下来。
  她推开了他，不管他看待她是如何的眼神，她决定不再躲避他的目光。
  “如果不是焕，我早就死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她牢牢对视着他的眼睛。
  “我和焕，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那我呢……对你来说，我算什么？”沉默过后，程耀西看着她，问。
  莘瞳在心里失笑的摆头。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这个过程中，如果谁付出真心……谁就输了。”终于，她也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对于来这个骄傲霸道的男人来说，这么残忍的话……她冷笑的横着他的脸，凝固的表情，冷冷的冰霜，顷刻间都在融化，一股化不开的伤……
  她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得意的背影。
  不愿被他看见她仍然涌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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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漫步在大街上，她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走着走着，仿佛有个目的地在等着她，可脚步，却始终徘徊不去……莘瞳实在厌恶这样游荡的感觉，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有点冷。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又落了雪，飘飘洒洒的，她伫立下来，傻瓜似地望眼欲穿，想知道，雪的源头……是天堂吗？也许这样一直看下去，就能看到天堂里去，那里住着唯一待她好过的人，她以为她不会经常记得那个人，因为那时年纪太小，她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了印象，可是可是，今天就想起她了，很想念的那种，莘瞳揉了揉眼睛，透过泪水的折射，雪也成了灰色……
  她。
  她叫她“奶奶”。她疼她爱她，却早早的离开。
  她狠狠的骂过女人，儿子扔下了，现在连女儿也不要……女人大声的哭诉，谁知道那个没良心的说我生了个赔钱货，现在不但一分钱财产分不到，他还出尔反尔，不肯跟我结婚……妈，帮我把孩子带几天，求您了……
  那时她有五岁了吧，偷偷的躲在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读书背书一向不行，这段听不懂的对话，却牢牢记住了，一直记到了懂的时候。
  她还在世的时候，她带着她一起住在乡下，虽然孤单，但是她爱她呀……六岁了，她走了，一个男孩告诉她，去了天堂，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女人来了，逼不得已，带她回了那个很大，很冷的家。是看她长得可爱吧，那些下人们都这么称赞她，女人大概动了心，或许还有机会。女人总是趁男人过来的时候故意带着她在他面前晃动，让她喊爸爸，男人不屑的看过来，眼神冷漠而烦恼。你再给我生个儿子……男人对女人说，在一次吵架过后，女人终于死了心，于是想着法子，怎么把她扔掉……
  如今想来那时的对话，她该是还有个哥哥的。
  不知道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如果知道了自己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妹妹存在于这世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呵呵……她偶尔会这样想起一番。
  有些后悔了。
  她应该告诉程耀西，让他知道她还有奶奶这号人物，或是随便编造，其实有个哥哥，就这么跑出来，挺凄惨的……
  莘瞳挤着人群上了一辆公交。她几乎出来没搭过这种大众化的交通工具。她选了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将头靠在上面，也许她就是最失败的那种人，没有像程耀西那种，为了伺机复仇，一忍就是十年的耐性。可是现在，才短短几个月，她却觉得她忍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再也不想等了……
  心里念着那个名字。默默的闭上眼睛……
  报站了。莘瞳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她下了车，一步一步，朝着有他的方向迈进，微笑的，哭泣着。
  小区的管理员是个很和蔼的老伯，平时焕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特别照顾她，时常问她有没有吃过饭。焕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平日里也极为低调，老伯大概就以为，他是混的比较好的工薪一族，带着妹妹，两个人过着普通的日子。
  她的脚才跨进小区，值班室的老伯伯就瞪大了眼睛看过来。她朝着他笑着，算是打招呼，其实她挺记住老伯的，这世上对她好的人本来就不多，她很容易就记住。她说她要回家，老伯就给了她院子的钥匙，他也不知道，焕现在是不是在家，她点点头，她就去看看，如果他在，她就悄悄的看看他，如果他不在，她就自己呆在院子里，天黑就离开。
  她看见他了。
  他蹲在院子的玻璃门面前，踩着厚厚的积雪，手里拿着一袋猫粮，他的脚边是一只名叫曈曈的胖猫，记得某天凌焕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她靠在他的肩头瞌睡，那只猫就窜进了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刚巧被他看见，他耸了耸她，指着那只猫说，看，你的同类。从此，那只猫就时常光顾这里了，因为她总是撒了几粒猫粮在草地上，算是一种邀请吧。凌焕曾不止一次的皱眉阻止过她，他说他最讨厌这些毛茸茸的动物。她不听话，结果他把她悄悄藏起来的猫粮全都扔了，那只势力猫就再也没有来过，为此她还哭了，刚好那次测验她又没考好，他还大骂她不懂事……
  那些回忆悄然融合进眼前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