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碧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甄娘娘那里给其他妃嫔吃的食物都放了这种药。”
    什么药？我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起来。
    “你可有证据？”
    “那酸梅汤，还有我们娘娘很爱吃的玫瑰饼，都有。江妈妈，您还不信？”
“我倒不是不信。”江妈妈似乎在沉吟，“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好早点提醒娘娘。”
    “江妈妈，依琴儿看，还是不要告诉丽妃娘娘为妥。”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响起江妈妈的话语声：“也好，反正这东西除了不会让女人怀胎，并没有其他害处。”
    听到这里，我已全然明白，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心里却有些万念俱灰之感。
    皇上曾让我不要再吃甄颜那里的东西，想必他也已知道这个缘故。可江妈妈，你们与沁雪，原来只是这样的关系吗？我虽不至于认为他们会全心全意伺候我，可这事不是什么小事，他们就这么擅自替我决定了吗？假如我一直一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那些药，会不会有一天我再也不能有孩子？
    说来说去，想来仍是为了曜儿。曜儿是他们的天，我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可以让这天更高更远的工具罢了。
    是害怕我那莫须有的孩子会威胁到曜儿吧，江妈妈，原来在你们的心里，沁雪是这样的人。
    我呆若木鸡地回到院内，银色的月光此时也让我感觉冷意飕飕。不一会，江妈妈端出一盘瓜果，放到我面前，道：“娘娘，这是白天的时候丝语公主殿下差人送来的，说是给您尝尝。”
    “放下吧。”
    “夜深了，娘娘您早点歇着。”
    “知道了，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淡淡道。
    江妈妈便离开了，就剩下个小宫女还在一旁侍立，我让她也先去睡，小宫女开始还不敢，后来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于是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拈起一片丝语送来的甜瓜，送到嘴里，汁水丰富，可我只觉得苦。我苦笑了笑，看来明日要去找她说说，怎么拿来的瓜是苦的，西域不是盛产甜如蜜的蜜瓜么？
    对面的建筑，楼上还有一星灯光，莫非这样的日子里，他居然还在？
    那灯光就象一颗落入人间的星星，即使我不去看它，它也熠熠生辉地闪耀着，似乎在呼唤着我。
    我站起身，端起面前的瓜盘，走到那扇木门前，拍了拍门。许久，方有一个小太监打开了门，惊讶地看着我。
    “小公公，皇上现在在么？”
    “在是在，可……”
    “请通传一下，就问下皇上是否要吃甜瓜。”我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盘子，朝他示意了一下。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点点头：“娘娘您稍等，奴才去通报，不过皇上肯不肯见您奴才不敢打保票。”
    “无妨，本宫在这里等着。”
    门关上了，过了一会，那扇门重又打开，我刚想谢谢那小太监，话到嘴边却愣住了，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那个俊逸超然的男人，一双星眸含着隐隐的笑意注视着我。
    “我一直在等你，沁雪。”他道。
    “可我一直在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回答他。
    他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有几分带着曜儿一般的天真，还有的是意味不明的情感。他朝我伸出了一支手，我不明甚意，带着询问的神气看着他。似乎等得急了，他便捞起我没有拿盘子的那支手，狠狠攥进手心里。他的手微凉，带着能让人安心的温度和稳定。我竟然不想挣脱，就这么被他牵着手，朝里走去。
    怕被小太监或侍卫看见，我有些心慌，可那些人倒不知躲到哪儿去，院内空无一人。
    我就这么默默地被他引上他常批阅奏折的房内，他停下脚步，并未松开手，倒是皱了皱眉，指了指我另一支手牢牢抓着的盘子：“这是什么？”
    “啊？”我恍然，“这是丝语公主送给我吃的蜜瓜，可是为什么是苦的？”
    将我手里的盘子取下，放到一边的小桌上，他拈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苦么？我倒觉得很甜。”
    我有些不信，刚才明明很苦：“我刚吃过，苦得很。”
    “哦？”他挑了挑眉，伸手又拈起一块，直送到我唇边。
    我本能地张嘴噙住那块瓜，咀嚼起来，细细品味着，到底是甜还是苦，我一时竟无法分辨。
    可正当我专心品尝的时候，一个温热而柔软的物体却贴近了我的唇，随即我被拥入他怀里，他强烈而温柔地吮吸着我的唇，而后迅速用他的舌启开了我的双唇，很快他捕获了我的舌，纠缠着，吮吸着，掠夺着。我无法呼吸，他在吻我，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信念——他在吻我！其余，一片空白。
    他的吻很温柔，但又带着不容我质疑的坚决，就仿佛他这个人一般。我逐渐连那唯一的信念也渐渐失去，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仿佛飘荡在他所构筑的星空里。
    “恩……”我的喉间逸出一丝呻吟，他轻轻放开我，看着我轻笑道：“是甜的，我尝到了。”
    我的脸瞬间血红，他伸出手指在我唇上点了点：“沁雪，你是甜的。”
    这一句话，带着更多的甜腻的味道，钻进我的心里，我不敢说话，只能将脸埋进他怀里。
    他拥着我，又拈起一块瓜，塞进我嘴里，没待我咽下，他的吻又落了下来。这一个吻比刚才的更加细致温柔，久得我以为自己将窒息在他怀里。
    他刚离开我的唇，又想用蜜瓜骗我，我扭开头去，将整张脸埋进他胸口，使他没机会再用这个招数。只听到那个男人无奈地哈哈一笑，将蜜瓜放到自己嘴里吃了下去，道：“好了，把脸抬起来吧。”
    略抬起头，看了看他，他古怪地一笑：“你今晚不是存心来诱惑我的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诱惑！若论诱惑，我反而是被他诱惑了才对！
    “臣妾……那我走了。”我作势欲走。
    等候我的却是更热烈的拥抱和亲吻，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几乎快把我揉碎在他怀里。他放开我时我已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拥在怀中。
    “没有朕的允许，你一辈子也别想从朕身边离开！”他用帝王的语调沉声道。
    我的心一沉，不知何时起，我又给自己下了一道禁锢之锁。
    不过，我还能离去吗？当“阿圆”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越来越远，我还能重新找回来吗？
    不知不觉间，我已相信并坚信，自己就是沁雪。
    “你这小丫头，害我等那么久，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见我？”他熟练地卷起我的发丝，边把玩边道。
    “可每次来，皇上都不在……”我有些委屈，这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最近政务确实有些忙，可你不能留个话，或差个人来我宫里么？”
    “谁知道皇上在谁的宫里。”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顿，试探着问我：“沁雪，你莫非在吃醋？”
    吃醋？我怔了怔，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在对他撒娇。
    “原来你也会吃醋？”他笑了起来，用手点了点我的脸颊：“这可真是今天的意外之喜。”
    不等我答话，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只叹了口气，轻轻在我脸上摩挲。
    “沁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他又一次这么说道。
    我沉醉在他温柔的抚触里，这一刻，我竟希望一直持续下去，远离听雨阁，远离岚州，远离这宫里的纷繁，也远离让我焦躁的曜儿。
    一种从没有过的依靠的感觉从我的心中升腾起，我可以依靠这个男人，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他的怀抱会永远是我温暖的港湾。想到这里，我朝他怀里靠了靠。他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将我拥紧了些。
    直到月光移出了窗棱，他才放开了我，我告诉他我要回听雨阁，他有些无奈，唤了个小太监来，嘱咐好好送我过去。
    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时候，我的胸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感觉似乎这宫里变得温暖起来。江妈妈他们的话，再也不会让我冷彻心扉。
    翌日，我领着小莲到风仪楼去找丝语公主，谢谢她送的甜瓜。刚进门，就见她在院内支起绣架，正在凝神绣着什么。
    我轻手轻脚地走近，不让她发觉，细细一看，却是一副鸳鸯戏水图。刚打了样子，她正在认真绣着一篇浮萍叶子。以我们中原姑娘来看，她自然绣得没什么出奇，可她是西域国的公主，这便奇了。
    “丽妃娘娘，请喝茶。”她宫里的小宫女替我端来茶，这才惊醒了沉醉于刺绣的丝语，她放下针线欢然道：“沁雪你来得正好，替我看看绣得好吗？我问我宫里的人她们只会说好。”
    “那是真的好。”我笑道，“不说的话谁都想不到是西域姑娘的手艺。”
    “可我想绣得好呀，我不要和其他人一样，我要比别人出色，李曜那么出色，如果我不变得更优秀一些，就配不上他啦。”她脸上有些忧虑。
    原来如此吗……我心里有些异样，面上却仍微笑道：“已经够好了，怎么会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