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醒花梦夕拾

第141章


想到儿子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想到多年来自己的心血成空之后,太妃无力地萎顿瘫倒在地,瞳孔无光的自言自语道,“怎会,怎会,怎会……”
太后冷冷的俯视着太妃,那副颓然的模样让人根本想不起这女子也曾经是风华绝代的一朝皇妃,也曾经和她一起耍尽手段向皇帝争宠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短短七年,曾经风华绝代的俏佳人也不过落得此副德性,从那以后,太后便深知,在皇宫,美色、恩宠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自己手中握有实权才能让自己叱咤一方,让自己永远把别人踩在脚下,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连续落了几子之后,太后转过脸对太妃说:“你这副妆容怎么去见儿子呢?去梳洗梳洗吧,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太妃瘫坐着,手抚上流血不止的额头,一拂而过,手掌上即刻粘稠一片,看着血红的手掌,太妃觉得眼前眩晕一片,茫茫血色中,太妃坚定而温雅地笑了起来。
“太后,我以我血鉴真心,此后,还请太后高抬贵手。”说罢,太妃朝太后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心一横,咬牙闭眼朝殿内的柱子上撞去。
没有听见预计的响声,太妃睁眼,柱子就在面前,只差分毫,只差分毫。
是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她的身体呢,太妃缓缓转身,额头的鲜血已然浸到眼睛里,视线及过,皆是一片殷红色,太后是红的,而和太后一直对弈的男子也是红色的,然后那个在不远处摆弄着指尖什么东西的年轻人也是红色的,那年轻人指尖的细线也是红色的,不同于太后和对弈男子的面无表情,那个用细线拉住她的年轻人,在对着他笑,笑得狡黠而邪逸,和她儿子是一般的年纪,那样貌也像极了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地儿子的容颜。
——如果是淡儿,那就好了……
——在死之前,能再见淡儿一面,那就好了……
红色的视线再次出现波动,太后搁下手中的棋子,款款而来,宽袖一挥,涂满朱丹的指甲直指太妃,盛气凌人的对太妃说道:“你现在是本宫的筹码,你的死活由本宫说了算。”
也难怪,兰贵妃和自己都败在她手里,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有一股王者的霸气,无论怎么比怎么争,她从来就没有胜过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如是想着的太妃彻底绝望倒地,彻底放弃了抵抗,残留下的一条命也许可以用来给自己的儿子祈祷,不求生,只求别轻易地死去。
这时候,棋盘对面一直脸带深邃笑意的男子踱步来到手操细线的年轻人身边,“堇,这里没你的事了。”
堇收了细线,微微颔首。
男子又拍了拍堇的肩膀,命令道:“去皇极殿吧。”
“是,主上。”
太妃被拖出去之后,堇离开之后,太后才揉着太阳穴回到座位,“葵,这次真的没有问题吧?”
被叫做葵的男子摩挲着高挺的鼻梁,一眼鬼魅的数着棋盘上黑子白子的目数,无奈地叹息道:“太后,你又赢了。”不出意料,这次无疑又是他输了。
太后扯出一抹淡笑,摆了摆手,“别再装了,多年来,一直是你有心相让而已。”
葵勾起嘴角,把棋子一枚一枚丢进棋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口,“太后的棋艺就和行走在皇权之道上所用的谋略一样高明。”葵的视线重新落于棋盘,那黑子一一被白子所围困,在黑白的棋盘上呈现出两个白圈包围两个黑圈的图案,看着如此图案,葵不免失笑,幽幽道:“逐个击破再合围灭之,实乃妙招。”
太后展颜而笑,望向葵如雕塑一般的美颜,忍不住叹气道:“如果当初没有进宫,也许……”
哗啦,葵一把把剩余的棋子掀入棋盒,肃然起身,走到太后身前,定定地说道:“没有如果。既然选择了,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葵的语调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太后仰头看着一脸坚定的葵,以同样的语气回答道:“本宫,会胜。”
葵释怀地点点头,轻拍太后的手,“午时将至,寿宴即将开场。”
两人会意而笑。
同时,宸宁宫深处一男子踏着轻巧的步伐悄然走来,双腿迈动间,群袍激起小幅度的摆动,沿着不算熨帖的袍面看去,依稀绣着的是流云纹,还有捻金五彩线绣的龙纹。
冬日的午间,风静静的止住流势。
躲在云层之后的稀薄阳光洒进荒落已久的朝露宫,隔了多年未来,这里还是当初的模样,雕花的宫门,长燃的宫灯,还有满院的兰花香气。
夕拾轻轻推开朝露宫的雕花门,门咿呀开启,一股凛冽的风就从里头窜了出来,立在门口,清晰可见殿内垂挂满了轻纱帷幔,那些轻纱在正随风舞动,淡蓝、淡粉的轻纱帐翻飞的时候,夕拾仿佛看到有一个小男孩在帐子间来回躲藏,而小男孩的身后有一位女子正在和她他玩躲猫猫的游戏,那婀娜的身姿,那幻美的面庞,每每触到女子那柔软乌黑的长发时,小男孩总是忍不住凑上鼻子去闻一闻,他喜欢极了她头发中散发出的幽幽兰花香。
怀揣着不安和激动,夕拾迈开了步子,每迈一步,耳畔都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母妃,快来啊,快来抓我啊……”
“夕儿,你跑慢一点,母妃要找不着你了……”
“母妃,夕儿在这里,在这里等着您呢,快来啊,母妃……”
轻衫慢舞,兰香扑鼻,只要稍微伸出手,帐子中就会有一个喜笑颜开的美丽女子朝他走来,轻轻握上那双温暖的手,然后投进最温暖的怀抱,再喊一声最最温软的‘母妃’……
如今站在轻纱帐这头,母妃也再无可能在那头等着了;如今独自伸出手,再也牵不到母妃温暖的手了;夕拾惊喜地眼神,慢慢淡了下去,越来越飘忽,最终飘进了不知道那幕轻纱帐中,目光和着轻纱的薄线化作一缕丝光,再也收不回来。
“为什么来这里?”
“王爷,整个宫中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安全?”夕拾质疑地盯上花怜优。
事已至此,花怜优也只好把实情道出,“王爷,主上答应我,只要你肯跟我来这里,就会安然无恙。”
“怎么个安然无恙法?”
花怜优掠过夕拾的疑惑地目光,指了指轻纱帐间。
夕拾再次朝轻纱帐里看去,原本空荡荡的殿内,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几队全身黑衣劲装打扮的带刀侍卫,在恍惚飘动的轻纱帐下,那一团黑显得尤其突兀。
“这是?”
花怜优关上朝露宫的宫门,拉着夕拾朝殿内走,边走边解释,“王爷,这是主上拨给我的禁卫军,是专门在这保护我们安全的。”
“这么说来,这次太妃寿宴果真是鸿门宴了?”
“王爷一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夕拾浅笑不予辩驳,视线认真扫过那些禁卫军,“本王在这享受如此待遇,不知道本王的皇兄们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花怜优阴冷沉眉,毫不顾忌地道:“自然是‘特别’的待遇。”
注意到花怜优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险意味,夕拾抬头看向天空,虽然季节不同,但是现在的天空就和七年前的天空一样的暗淡且无云,在那瞬间,时间逆回过去。
七年前,夕拾的母妃在服丧期间擅自出城接他,接到之后,他母妃说在朝露宫准备好了洗尘宴等他,为了与母妃一同进膳,夕拾甚至推去了新登基皇帝的御花园宴请,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兴冲冲的赶去朝露宫,还特意带上了从江南弄来的新鲜玩意,连带自己一起敬献给最最亲爱的母亲。
可到朝露宫看到的是什么呢?
母妃自缢,还有母妃身后那个明黄色的锦盒,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缠绕在他母妃颈脖的那三尺白绫就是放在那个锦盒里,由皇帝亲自送来朝露宫特赐给他母妃的。
那个锦盒,就和现在夕拾手里夹着的锦盒,一模一样。
夕拾夹紧了手中的锦盒,眼角有微微地动漾,“怜儿,你真以为本王能享受到本王的皇兄们都享受不到的‘特别待遇’吗?”
花怜优眯紧了眼眸,不解地看向夕拾失笑的面庞,而夕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轻纱帐那些禁卫军的身上。
花怜优还在一旁自信地言语,“王爷,主上答应过怜儿的……”
还没等花怜优说完,那头传来哗的一声,声音尖锐,刺得人耳无法适应。
划拉划拉,禁卫军的刀锋划破了轻纱帐,断成几截的纱帐在风中飘飘荡荡,飘去的方向无所寻觅,就像眼前他们不可触的未来。
随着长刀出鞘,禁卫军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挥刀朝他们砍来,口里整齐地喊着:“诛—逸—王,得—万—金。”
——诛—逸—王,得—万—金。
——诛—逸—王,得—万—金。
回声响彻了整个朝露宫。
花怜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攥着颤抖的拳头疯狂的呓语:“主上,骗我?主上,竟然骗我……”面对杀来的禁卫军花怜优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会的,不会的,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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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二十二回 血染朝露?合之章 ... 
 
 
  随着刀锋的逼近,花怜优这才意识到,她真的被主上摆了一道,原以为主上真的会听从自己的意见。
  
  原本按照他们的设计,御花园本是三兄弟葬身之地。
  
  可她花怜优偏偏不信这个邪,她废了那么大气力绝对不是要得到一具夕拾的尸体,她要活着的夕拾,因此才大胆建议,由自己劝说夕拾来朝露宫,如若夕拾不肯,那就是他自寻死路,反之则会放他一条生路;所以她才早早等在兰亭别院的门口,在宫里已经安排妥当前提下,只要夕拾答应与她同行,她就有办法将夕拾带到朝露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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