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浪子痴情侠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十八章 乞儿小三


赵观待真儿和她父母三人去远後,便从观音後面转了出来,低头望见地上的银子,猜知应是真儿的爹留下做为谢礼的,正想伸手去拿,忽见身影一闪,一人已上前拣起了那银子。赵观一呆,这才看清拿银子的正是那小丐,两人一个照面,都是一呆。赵观伸出手,说道:“那是我的,快还给我。”
    小丐道:“我先看到的,是我的。”赵观伸手便去抢。那小丐向後一让,闪了开去,叫道:“动粗麽?”
    赵观怒道:“快还来!”使出母亲教的“春花掌”,一招打在小丐的肩膀上。没想到小丐身子一侧,将力道卸了,不但没受伤,还对他嘻嘻一笑。赵观骂道:“浑小子!”又挥掌攻上来。
    赵观比对手大上一岁,身形也高大些,原本占了便宜,岂知小丐竟也很有两下子,身手滑溜,尽自抵挡得住。两个少年打得难分难解,到後来更用不上甚麽招式,根本就是胡打乱踢。小丐大叫一声,冲上去揪住了赵观的衣领,两人滚倒在地上。赵观仗着力大,翻到上面,将小丐压在身下,喘气道:“贼小子,银子还来!”
    小丐瞪着他道:“救陈家小姑娘,我也有一份,你想要独吞,没那麽好的事!”赵观伸手去他怀中摸索,小丐用力一挣,将他踢开,翻身站了起来。两人站在庙中,恶狠狠地对望。
    赵观忽然想起一事,脱口道:“咦,你怎麽知道那小姑娘姓陈?”
    小丐哼了一声,说道:“我自然知道。”
    赵观想了一下,随即大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小三儿!”
    小丐奇道:“你怎知道?”赵观笑道:“我自然知道。”原来赵观想起门房老林说曾见到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女孩儿,在城里寻找一个叫小三儿的少年,这小丐行事古怪,又知道那女孩姓陈,多半便是真儿爹娘口中的小三儿了。
    小三儿拍了拍身上灰尘,笑道:“既然被你小子认出,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抢这银子了。你这人不坏,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一起去酒坊喝个痛快,怎样?”
    赵观也觉这小丐行事特异,有心结交,他自幼爱酒,在情风馆便常因偷酒喝而挨他娘打,此时手中有钱,怎能不趁机一饱酒瘾?当下拍手称好。两个少年便搭着肩走出慈悲寺,大摇大摆地直闯苏州出名的酒香坊。
    店小二见进门来的一个是情风馆主的儿子,一个是衣衫破烂的小乞儿,不禁皱起眉头,就想将二人轰了出去。小三儿掏出那锭银子,啪一声放在桌上,叫道:“打三斤酒,整治一桌酒席来!”
    店小二看傻了眼,好一阵才道:“小祖宗,你…你们这银子莫不是偷来的?”
    赵观抬头瞪眼道:“朱十二,你嘴里说的是人话麽?我赵观会偷人家的银子麽?”朱十二向小三儿望去,似乎是问:“不是你偷的,难道不是这小叫化偷的?”小三儿也抬头道:“你嘴里说的是人话麽?我三少爷会偷人家的银子麽?”
    朱十二听这小乞儿衣衫破烂,却自称少爷,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原来是位少爷。行行行,两位要喝酒,却要叫些甚麽下酒的菜?”
    赵观生长在苏州,自是熟知本地有些甚麽好菜,说道:“要王大厨弄碟脆滑羊羔,再加雪菜毛豆百页、腌笃鲜、大煮干丝,这是四个头盘;主菜要三套鸭,清炖甲鱼,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荷花铁雀,三虾豆腐,鸭包鱼翅,龙井虾仁,嗯…再要一个嫩蒸腐乳肉,夜开花塞肉,火腿香干拌马兰头,就这十二样。这汤嘛,就要个西湖鸡蓉唇菜汤好了。至於酒,来一壶丹阳封缸,一壶绍兴加饭,你们还有甚麽好酒来着?是了,也来一壶贵店的招牌酒,杏花村汾酒。”
    朱十二连声答应,将十多样菜又数了一遍,才走下去了。
    小三儿只听得馋涎欲滴,笑道:“听来真不错!还是本地人懂。兄弟,你贵姓?”
    赵观道:“我姓赵,单名一个观字。兄弟,你贵姓?”
    小三儿却呆了一阵,才道:“我爹就快将我赶出家门了,我可不敢说我姓爹的姓。我娘嘛,也正在气头上,我最好别提她的名字。我名叫昊天,在家行三,小名小三儿。你就叫我小三儿好了。”
    不多时朱十二便送上酒来,赵观斟了两满杯酒,举杯道:“小三兄,我敬你!”小三儿笑道:“好!”二人对乾一杯,见对方酒量不坏,都觉碰上了知己,轮流互敬,顷刻间已各喝了七大杯。店伴陆续开上菜来,赵观和小三儿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高声谈笑,旁若无人。酒香坊中众吃客见这两个孩子喝酒如灌汤,说话一派江湖口吻,都甚是稀奇,很多便停箸观看。
    赵观在苏州城里从未这般风光过,更是尽情欢笑,大口喝酒。小三儿酒量竟也极好,几杯下肚,脸上丝毫不现醉态,口中啧啧称赞苏州名肴,说道:“我听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们苏州菜鲜香酥烂,浓而不腻,咸中带甜,醇厚入味,果然令人吃得飘飘欲仙,如在天界!”
    赵观笑道:“这家酒香坊以好酒出名,菜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小三兄,你瞧这酒如何?”小三儿道:“这汾酒香气芬芳,入口绵软,绝对是杏花村的真品。”赵观道:“何止是真品?这儿藏的汾酒,乃是杏花村的上品。小三兄,我再敬你一杯。”二人边吃边谈,边喝边笑,不多时便吃得杯盘狼藉,都有了十分酒意,才摇摇晃晃,勾肩搭臂,又说又唱地走出酒香坊,街上众人都为之侧目,不知这两个喝醉的少年是哪家子弟。
    後来如何,赵观也记不清楚了,好似有人将自己拉到甚麽地方,在他口中灌下一些汤汁。他昏昏沈沈地睡了很久,才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情风馆卧房的被窝里,想是他娘抓了他回来。窗外天色已黑,不知已有多晚了。
    不久门声响动,刘七娘面色阴沈地走进房来,说道:“你好啊!”赵观低下头不敢看她,低声道:“娘,我错了!”他知道母亲见人认错,便不会深究,果然刘七娘脸色稍缓,责问他都做了些甚麽。赵观脑中仍旧昏昏沈沈,定了定神,才照实说出相救陈真儿、结识小三儿的经过。
    刘七娘侧头想了想,说道:“那对姓陈的夫妇,大约便是关中大侠陈近云和他妻子赤儿了。你没让他们见到你,很好。那小乞丐儿定然跟他们很有些渊源,他没说自己姓啥?”
    赵观道:“没有。他说行三,要我就叫他小三儿。”
    刘七娘摇头道:“天下行三的那麽多,谁晓得他是谁?这小鬼头酒量比你这浑小子还好,真不知他爹娘是怎麽生的。”
    赵观嘻皮笑脸地道:“娘,您酒量也不错,人家都说您是‘千杯不醉情风刘’,难怪我也爱酒了。”刘七娘伸手扯住他的耳朵,骂道:“浑小子,你下次敢再去酒楼招摇大喝,我撕烂了你的嘴!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少镇仙丹,才让你将肠子留在肚里没给吐出来?”
    赵观躲不过,耳朵吃痛,哎哟乱叫,连声陪笑道:“下次不敢啦,下次不敢啦!”刘七娘骂道:“下次?哪还有下次?跟你爹一个性儿,就爱杯中物,真是甚麽样的老子,甚麽样的儿子!”
    赵观一呆,他从未听他娘说起他爹的事,问道:“娘,我爹也爱喝酒?”刘七娘似乎说溜了嘴,并不回答,只道:“你再多睡一会儿,我还有事忙。”
    赵观虽想追问,但犹自头昏脑胀,又怕讨一顿打,便缩回被窝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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