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爱

二十七
    那天还没有上课，姜语书正和人聊着天，林瑞神色不安且严峻地找到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姜语文一晚上没有回来。”
    姜语书愣了片刻：“是不是出去玩了？”
    林瑞依然冷峻：“你真的这么以为？”
    姜语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顿时惨白，来不及叫人给他让路，直接翻身跳出课桌，冲出教室，连撞到进门的老师都浑然不觉。
    不会吧？姜语书心中念着，心跳却越来越快，几乎扑出嗓子眼，生怕所想成为现实。
    因为他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而昨天是平安夜。
    并非是忘记曾与他的约定，而是事到如今，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去履行。当初和他说的时候，他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现在怎么可能……
    可这彻夜不归，又是什么情况？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街角的游乐场，只见一旁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如雕像般双臂环抱卷缩成团。
    姜语书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冷空气吸入肺中，冷得他打了个寒战。定了定神，慢慢朝他走去。
    高文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晃了晃冻僵的身子，可一动弹，热量散发得快，更加冷了，于是蜷得愈发紧了。他咧嘴笑了笑：“这算不算你迟到得久了点？”
    姜语书眉头一紧，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你傻啊，在这坐了一晚？”
    “我本来是快忘记了，可手机一响，我就想起来了。”
    “那……那你也不用等那么久啊，我要不来找你，难道你就一直坐在这？”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呢？”
    姜语书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裹起来。
    “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高文又是一笑，憔悴疲惫，“……你本就不可能来。那天的话，想要一起过节什么的，也不是对我说的？”
    姜语书哑然，他意识到高文现在根本不是在笑，是在用笑的假相掩盖内心的怨恨，而他听上去平静的话语，实则讽刺味十足。
    高文冷哼一声，起身推开姜语书，身上的衣服随着他身体的起伏，掉落在地。
    姜语书脚下一个踉跄，拾起衣服，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似的，差点抓不住，明显能感觉到他因为寒冷而引起的不规则的颤抖。
    还想干什么？高文没有说话，但他冷漠的眼神中直白地写着这句话。
    姜语书心中又苦又涩，酝酿了半天，挣扎出了一句话：“至少把衣服披上吧……”
    高文想要把手抽回，可实在冷得连肌肉都无法控制，没能挣脱。
    姜语书拽得更牢了：“这句话我是对你说的，就当我求你了！要是冻出病来怎么办！”
    “你在乎的是我生病，还是你哥的身体生病？”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傻，而且得不到任何答案，可还是情不自禁问了。高文内心忍不住嘲笑自己。
    姜语书果然哽住，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这种问题无异于在堤坝上凿个洞，一旦有了缺口，便全线崩溃。
    高文吃痛，狠狠地甩脱他，揉了揉腕上的印痕，缓缓转身，把姜语书甩在身后，最终还是不愿披上外套。
    回到寝室，高文钻进了被窝，被子也还是冰冰凉的，他哆嗦着，实在是冻得够呛。
    姜语书木木地站在床边，就只是看着他，什么事也不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这几天的风尤为刺骨，哪怕穿着厚重的大衣，风还拐着弯往脖颈里钻。难以想象这寒冬的漫长一夜，他在大马路上是怎么熬的。一想到自己让他枯坐了一整晚，浑身就跟被针扎似的。
    困乏的高文想要睡一会，可寒冷让他无法入睡，更何况床头还杵着个活人，更让他无法安心，忍不住道：“你还站在这里碍眼干什么，第一节不是有课吗？”
    “对不起……”姜语书低声道。
    “是我蠢，自作多情，怨不得别人。”他背朝外翻了个身。
    姜语书上前摸了摸了他的额头，怕他受寒发烧。手刚碰到他，他却像被电到似的跳了起来，一脸厌恶地吼道：“有完没完？”
    姜语书尴尬地缩回手，再度无措地站在床边。
    高文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无法掩饰的疲倦：“我好累了，你出去行不行？”
    姜语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走了，如何能放心，若涎着脸皮赖着不走，又怕他发火。内心天人交战，愣是分不出胜负。
    “你还呆着干嘛？”果然高文怒火开始腾升了。
    姜语书咬了咬牙，只得退出，轻轻掩上房门。
    高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是亲口下的逐客令，可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心也似被扫空了。仿佛又回到了昨晚漆黑的寒夜，举头不见半点星光，低头没有半个人影，天地间一切都散去，只留渺小的自己。那情景，只能用凄凉来形容，不仅天凉，身子凉，这心也是透底地凉。
    习惯性地缩起身体，可并不厚的被子依然不能带给他半点温暖，明明已经乏力到虚脱了，可就是睡不着，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正在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寝室门被推开了，是姜语书又回来了。
    高文瞪着他，已经睡不着了，他还要来搅合。
    姜语书指了指手里的早点，苦笑道：“吃了东西再睡吧，恢复点体力。吃了我就走，好吗？”
    原本也不觉得，可经他一说，还真觉得饿了。
    “食堂没东西了，我就在小卖部随便买了点，都是热的。”姜语书剥开一个粽子，送到他嘴边，“蛋黄肉粽哦，你喜欢的。”
    高文扫了眼塑料袋，里面还有茶叶蛋，玉米之类的点心。越来越觉得饿了，高文也管不了那么多，接过粽子啃了起来。
    趁他吃东西的档儿，姜语书泡了杯热茶，放在他枕边，又拿毛巾烫热了递给他。
    吃了东西，擦了脸，把杯子捧在手里，果然暖和许多，被子也睡热乎了。困意泛上，眼皮都快搭下来了。
    “我要睡了，你还不走？”高文闷头喝了口茶，说道。
    似乎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可姜语书还是不想走，不要脸皮也要死赖着：“让我再呆会，我不吵你睡觉，行吗？”
    高文对他的讨价还价十分不乐意，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你昨天等了我一晚上，现在就当我补偿一下。”
    “不稀罕。”高文躺下，拉紧被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对不起……”姜语书又道了声歉。他轻轻搬了张椅子坐下，见高文没有睡觉，而是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以前，我让你叫我小文，你不愿意。”高文突然开口，“……好久……好久你都没有叫过我了，不管是叫我名字还是叫我哥哥。”
    姜语书的胸口像挨了记重拳，又闷又痛，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像有块骨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叫什么？怎么叫？他不知道。
    于是，他张着嘴，却只是以沉默作为回应。
    等了许久，高文默默地背转身，闭上了眼睛。
    姜语书瘫软在椅子上，心如乱麻，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