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爱

三十一
    回到席间，高文已醉了，处于失神兴奋状态，整个人挂在扶手上傻笑，老朱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又无比庆幸今天他们只是来个普通的闹吧玩，并没有去什么声色场所。
    “你的手机呢？”老朱问道。
    “嗯？什么？”高文眯着眼睛回视他。
    “手机！开机了吗？”老朱扯着他的耳朵喊道。
    高文像赶苍蝇一样扫了他一掌：“没电了。”
    “真要命。”老朱嘀咕了句，觉得非常有必要让这个糊涂的人清醒一下，拎着他就往厕所拖。
    高文被他揪得生痛，一路反抗着，甚至还引起了旁人侧目，以为是打劫之类的。拖进厕所，老朱打开水龙头，用手掬了一捧水，朝他脸上泼去。
    酒醉尚有三分醒，高文被冷水一刺，惊叫了一声：“干嘛啊！”
    老朱就差没直接按着他的头，往水柱里塞了：“你快醒醒酒，有麻烦了。”
    “你神经啊？”
    “你弟弟马上就要来了！”
    高文的大脑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才听懂老朱的话：“咦，他也要来喝酒吗？你叫他来的？”
    老朱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气得又往他脸上泼水：“清醒点行不行，我可不想一会被打爆头！”
    “你怕他干什么啊？”
    “我不是怕他，我是担心你！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很多钱啊？”
    折腾了好一阵，他们才走出厕所。高文脚下虚浮，还在摇摇晃晃，老朱鬼鬼祟祟地看到姜语书站在舞池边上，一双厉眼正四处寻找。
    来得真快啊！下意识地，老朱居然想退回厕所躲起来，还没等付诸行动，姜语书已看到了他们，排开人群朝他们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众人都能感受到姜语书升腾的气场，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轻轻松松就来到两人面前。他也不理老朱，拉起高文就走。
    高文稀里糊涂地先是被老朱拖进厕所，现在又被姜语书拖出酒吧，好像自己是个物件，被人搬来搬去，不由得恼了。“别拽我！放手！我还没喝够呢！”
    “还喝？你闹够了吧你！”
    室外冷得刺骨，高文的外套还在酒吧里，身上只着了件单衣，刚一出门就打了个冷战。
    “你为什么手机关机？”姜语书劈头盖脑地责问道。
    这种居高临下的斥责，一向是高文反感的。姜语书的嗓门响，他的嗓门更响，他理直气壮道：“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没电了，你就昏天黑地地在外混玩？”
    若是平时，他也未必有那么大脾气，但是酒精上了头，便特别容易发火：“我玩我的，关你什么事？”
    “你已经三天没回去了！你还有理说？叫你不要跟黄维维这种人混在一起，你偏不听！上次打架就是因为他，你还不吸取教训？”
    “你凭什么干涉我玩什么和谁玩？”
    “我干涉你？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身烟酒味，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也乱糟糟的！”
    “我乐意！你管我？你看我不顺眼就不要看！”
    “我……”姜语书被他气得不轻，口不择言道，“我没兴趣管你！你玩死了也不关我的事！但是你不要占着我哥的身体胡来！”
    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寒风灌进胸腔，凉得彻心透骨，高文被他一激，酒彻底醒了。他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姜语书有刹那间的迟疑，但这短暂的迟疑如洪水中的一丝昧火，被怒火一冲而散：“不要占着我哥的身体胡来！”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姜语书！”高文眼一红，吼道，“好啊，你以为我稀罕吗！你那么想你的哥哥，我还给你就是了！”
    不等话音落地，他已跑向十字路口。
    姜语书脑子还没有跟上高文的思维，但手上无意识地抓了一把，可高文在理智溃散下，力大无比，根本抓不住。手上空荡荡的，飘着一丝凉意，等他反应过来，要追上去，高文已经跑到街口了。
    姜语书想要喊住他，可张嘴便吃了一口冷风，呛得他直咳嗽，脚下加紧步伐追上去。只见高文头也不回地冲向一辆疾驶的货车。
    那一秒像被放大了十倍，如慢镜头在眼前播放，身体像飘零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落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又过了几秒，鲜血从他身底漫延，铺天盖地的红色。
    姜语书脚一软，跌坐在地。
    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围观的路人，惊声的尖叫，不知道什么人在试图扶起他。救护车开来，把高文或者说姜语文抬上车，送到医院急救。父母赶来，呼天抢地的，姜妈妈又哭成了泪人。
    姜语书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医院里忙碌的人，偶尔因为挡着别人的道，被人推开。医院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愤怒的，焦急的，恐惧的，悲伤的，他都静静地看在眼里。明明应该是吵闹的，可却听不到丁点儿声音，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他才是个游荡的魂，徘徊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上。
    高文也搞不明白，脑中一片混乱——如果说他现在还算有脑子的话。当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姜语文的身体被抬上救护车，他才隐约意识到，他是个灵魂了。又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医院，听到医生对姜家人说，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还没有渡过危险期，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能不能挺住了。
    他看着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的身体，脸上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第一次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身体，有些诡异。他尝试进入这具身体，可惊恐地发现办不到，他的手像穿过流水一样，穿过肉体，没有融合的迹象。上次是怎么进去的？他拼命地回忆着，可寻不到踪迹。
    怎么办？他无助地张望着，他看到原本坐着的姜语书突然起身像是要离开，他追上去想要拉住他，可姜语书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就要摔倒。高文伸手想要托住他，可他还是穿过自己的手，昏倒在地。
    高文愣愣地看着倒地的姜语书，看着姜家父母扑上去，再抬头，看到对面一个人，也正忧愁地望着姜语书。
    这个人的脸再熟悉不过了。高文惊得连连倒退。从镜子里他无数次看到过这张脸，从最初的陌生到熟悉到习惯。
    是姜语文！
    他望了高文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