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宫

74 折


文廷玉僵直的身体没有多久便恢复了正常,他推开了谢轻容。
    谢轻容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又笑了起来。
    “怎么了?”
    她故意做出愉快的语气来,文廷玉听得出,心里明白,只是什么话都不说,只待她急躁起来。
    但是谢轻容也不急,她也认真地沉默下来,只是面上的表情不变,仍是微笑。
    良久,文廷玉才道:“我们怎么回事?如今也这么虚情假意,相对无言了?”
    谢轻容道:“不是怪我,便是怪你……怪我不如怪你,因为错不会在我。”
    这样的歪理,只有她说出来太过正经,便教人有种想去相信的冲动。
    “太子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他?”
    谢轻容坐了下来,眉梢一皱。
    “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们文家?你们要处处针对我?”
    “你……”
    文廷玉欲言又止。
    谢轻容的回归,并不如臆想当中,有无穷的胜利欣慰以及快感,反而觉得疲累。
    到底留下她又有何用?
    到底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又走?
    文廷玉实在觉得,措手不及的事情不适合他;以前年少的时候,因为爱人被夺,心惊胆战,颜面皆失,都赖在年少气盛的头上,如今不一样啦,做了几年的皇帝,却心心念念,惦记着面前这女人。
    不需要太后天天念叨,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是不像话。
    文廷玉现在很少在谢轻容面前说话,连他都怕,实在是怕他什么时候疲累过度了,就会说出“你走吧”三个字。
    不甘心,又失望,他若狠得下心肠来,如同太后一般,直斥她是个妖孽便好了。
    谢轻容对沉默缺是不耐烦的,文廷玉不说,她便要说话。
    她道:“文廷玉你气什么呢?太子刚才的眼神你也看见了,他恨我,也恨你。”
    说完莞尔一笑。
    文廷玉道:“恨你就够了,为什么要恨我?你又何必把那茶给他喝?”
    太子喜欢谢轻容,原本他年纪小,并不算得坏事,可是如今他年岁渐长,喜欢若变成了痴迷,那便失了体统,成了笑话,这件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谢轻容道:“我是很小气的,你倒是说说看,既然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能给我,却不能给你儿子?”
    也许是那心里有个角落,从来觉得自己对太子是那样好,也许他便会……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她只不过是觉得有些挫败罢了,所以她继续道:“你这是什么脾气呢?你爱我,却不爱太子,结果是对我下药,见不得我对太子下手。”
    文廷玉笑。
    “你说的这话,好像你总是为我好一样。”
    谢轻容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当下便板起脸来。
    “那你又说,我哪里对你不好?”
    文廷玉怔怔地看她。
    阳光实在太过美好,他就这么看着,竟然找不到话来说。
    最后他背过身,拂袖走了。
    谢轻容未料得他走得如此干脆,绿袖也不见进来,她百无聊赖,干脆蹲下身去,捡那一地的碎片。
    小心翼翼地剥了两下碎片,被不光滑的裂口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能看到破皮与微微割开的血肉,血却没流下来。
    那一点点麻痹的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轻容蹲着身,不知道为何,却是一阵难受,她按着心口,因受伤缘故,内息一直未能调理稳当。
    先时还有太医来的,后来她硬要死撑,说太医院都是害人精,总不肯令人来看。
    谢轻容发起愣来。
    “哎哟,谢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耳边响起绿袖的声音,谢轻容立刻便要站起来,结果蹲得脚麻,站起来又太快了些,身子一个不稳就差点要往后仰倒,绿袖赶忙扶住她,心里十分疑惑,从前几时见过她这个模样。
    谢轻容面上表情淡淡的,道:“谢了。”然后放开扶住她的手,径自往床沿坐下,没多久便干脆躺了上去。
    绿袖叫人来轻手轻脚地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了一番,见谢轻容并不是睡着,时不时翻个身又轻声咳嗽,便过去轻声问:“谢姑娘,要叫太医来么?”
    谢轻容只“唔”了一声,然后便合上了眼。
    绿袖心知她这是难得地应了,便忙出去差人叫太医来。
    “绿袖……”
    听见谢轻容叫,绿袖忙回去,问:“谢姑娘,何事?”
    “太子呢?”
    “太子已经回了东宫。”
    原本以为她会对这答案不够满意,继续追问,可是谢轻容没有,她再次翻了个身,再不开开口。
    又过了半晌,谢轻容正觉有困倦之意,忽然绿袖推她,说是太医来了。
    “就这样……”
    她懒得动弹,绿袖只好放下帘帐,只让她伸出手来让太医检视。
    只瞧见太医的面色原本如常,半晌后变成青绿颜色,如此愕然的转变,即便是绿袖也不禁被吓住。
    “如何?”
    两只手皆把过脉了,谢轻容才出声询问。
    那太医咳了一声,道:“谢姑娘身体如常,不必忧心,倒是这手上细碎伤口,请让臣包扎上药。”
    谢轻容道:“多劳。”
    “谢姑娘不必客气。”
    包扎完那伤口,太医请辞,绿袖送了出去,只见太医额上细密汗珠,伸手去抹。
    “是如何呢?”绿袖急忙问道。
    太医古古怪怪地看她一眼,摇摇头道无事,然后便去了。
    绿袖心里奇怪,也不好再追问,只好将这桩怪事说给宫女,叫人去通报给皇上知道。
    却说文翰良一路狂奔,礼教不理,规矩不管,回到自己寝宫之中,将那桌上温着的茶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半晌又觉得不对,捂住嘴立刻就要呕出来。
    谢轻容竟然如此对他!
    从来不曾想过那个笑声温柔,对他耐心十足,被他称为母后的人也能下手。
    他实在太过小看她了!
    太子寝宫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一个个急得不得了,便令人立刻去叫太医,又另派人去请示太后。
    没多久太医便急忙忙地赶来了,刚要预备跪下请安,文翰良双眼血红,怒道:“你们太医院在皇后的茶里加了什么?啊?”
    那太医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这太子明鉴,臣等未曾……”
    文翰良还未开口,就听见外面道,说是皇上送了药来,请太子服药。
    迎了人入内,果然是三五惯常跟随着文廷玉的宫人亲自来送药,文翰良接了旨,却是对着那药怎么也喝不下去。
    是药?还是……
    正自犹豫间,太后亦来了。
    文翰良立刻便迎了上去请安,太后上前来,将他揽入怀中,怒目而视送药来的宫人。
    “这是何物?”
    那几人忙跪下解释,太后听了,方道:“既然是皇上送来的,那太子便喝了吧。”
    文翰良见有太后在旁,略略放心了些,兼之是他父皇送来的药,又有太后开了金口,便壮起胆子将那药喝下。
    半甜不苦,从来没喝过这样的药,文翰良暗中运劲,并无事碍。
    太后携了他手一同入座,见太医还在一旁,便把其他人差遣开,只留下太医对质。
    “太子,发生何事?”
    文翰良见问,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告诉,太后听了,一掌拍在扶手之上,面色大怒。
    “究竟那茶里是什么东西?”
    太医哆哆嗦嗦,叫苦连天:“臣冤枉,臣的确不知……”
    他并未负责为皇后把脉调息,自来也不入那宫中,怎么还怪得到他头上?
    太后见他模样,不像是说谎,虽是怒,却也叫他退了下去。
    “这个谢轻容,亏得你们处处说她好,到底是好在哪里?心肠这样毒……”太后也惊惧:“若不是你父皇来得早,她是不是还要诓骗你多些?我早也说过,这样害了你母妃的人,你怎么还多去亲近?”
    文翰良被训,心中不甘,又是愧疚,当下红了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理亏,当下又训了他一顿,最后看他模样可怜,又温言安抚一番,几刻钟的功夫过去,有她贴身的宫女来报,请她回宫去,她便最后对文翰良道:“离那女人远些,你是一国储君,怎可如此失态?”
    文翰良沉吟半晌,才道:“是。”
    太后这才满意,款款地离了太子东宫。
    文翰良恭送太后离开,半晌才站直了身子,面上的表情难以名状。
    自东宫到太后寝宫,少说也是两盏茶的功夫,太后进了寝殿,只见里面站着文廷玉。
    文廷玉请了个安,太后坐了下来,正眼也没瞧他,只凉凉地道:“皇上怎么有空不去瞧瞧太子,往我这老太婆的住处做什么?”
    难得的,文廷玉并不替自己辩解,也并不劝解太后,他只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另一件事。
    “谢轻容有孕在身。”
    登时满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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