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82章


    刘浚冷声道:“说,是谁不叫你通报给朕的?”
    苏康知道,这是皇帝在要人证一句证词,连忙道:“是皇后贴身侍女子巾!”
    刘浚挥袍起身,却令女子轻轻靠好在床边,眉间凝着森冷,低声道:“等朕回来。”
    云落尚不及回语,脸边生风,天子巍巍背影,便在洒洒金色的日光下,没了踪迹。
    “陛下……”大病初醒,终是力量柔弱,来不急阻止刘浚的决定,依着阳天之言,怕是刘浚此次动怒不小,她……只是想令皇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却并不想闹出人命来。
    秀眸微微抖动,望着大殿外微风卷入落叶几片,心内一阵颤抖。
    阳天只是站在一边望着,淡淡道:“夫人,此后,万不要低估了自己在那个男人心中的地位。”
    云落抬眼望向他,阳天只是一派散淡神情:“这地位,足以杀人,也足以……”
    低眸,与女子眼光相对:“自杀!”
    云落心底猛地一抽,适才一片温然,一夕散尽,是啊,是啊,他……终是帝王,一言九鼎、生杀予夺,全凭他金口玉言的一句!
    他的爱,或许浓烈,可也充满了危机变数,不能控制、不可预知!
    突然觉得好累,缓缓躺回在锦榻上,眼眶倏然酸胀非常,心内的悲苦,却不知是为了谁……
    杏花如雪,纯白天地。
    云落怔怔的靠在床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待到入夜,却已是睡不着了,她木然的听着叶桑一句句回报,手中温热的杏花茶淡香缕缕,却温暖不了冰冷的手指,那冷,是自心而来的冰冷,无从暖和。
    叶桑言,子巾被刘浚杖责八十,至死!
    她自可想象那凄惨的场面,更知道,皇帝若叫谁死,即使杖责八十后未死,也会被打死为止,是她害了她,害死了她一条人命!
    她的确没有想过会害了谁的性命,从没有,她是无心的,她努力告诉自己是无心的,可子巾痛苦的脸,血肉模糊的脸却总是如魅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窗外,树影摇动,风,只需轻微的一声低鸣,便会惊了她脆弱的心脉。
    “夫人,睡吧,陛下接到急奏,今夜不会来了,叫夫人您早歇呢。”叶桑从旁小心劝说。
    云落却摇摇头,怔怔的望着窗外,却突地惊道:“叶桑,快去把窗关上。”
    叶桑回身一望,只见窗子只开了一道缝隙,微微拂进些清凉:“夫人,这屋里闷,夫人病才好,还是开些窗吧。”
    云落紧紧拉住被襟,手中杏花茶溅出些许:“不,关上,统统关上。”
    叶桑见云落身体微颤,赶忙应声去了。
    云落望着叶桑奔忙的背影,紧紧闭目,声音有微微沙哑:“叶桑,你便睡在躺椅上吧。”
    叶桑回身看向她,女子纤弱的身体,在薄薄锦被中微微颤抖,如墨长发披散在双肩上,愈发显得玉颜消瘦,叶桑低声应了,并未多言。
    可是一整夜,云落却只是软软的靠在床榻边,一直未曾安睡。
     
正文 本是无心却有意3
     次日,阳天送进药来,见了云落情形,便知她整晚未曾好睡,悄悄询问了叶桑,心知她定是心有不安,方才会如此,到底是曾心地纯善的女子,还无法面对鲜血而安之若素。
    合欢殿偏院的角落,杏花并不那么繁盛,风声细细,随而急骤,随而掠起草叶无数,与零星飘落的杏花,飞舞交缠在,风如刀霜、花如雨,金光耀亮银华,一剑倏然穿透风鸣,花叶旋旋而落,齐整整落在剑身上,刺目的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杏花树直,一旁男子,只觉颈上生凉,再睁眼时,一柄剑已直挺挺的指在咽喉处。
    “没想到阳御医还有如此雅兴,可是看别人练剑是很危险、也很龌龊的事情。”男子唇角微牵,目光有若晨曦。
    树旁男子正是阳天,阳天低眸望着喉间银剑,啧啧道:“严大人真是好剑法。”
    舞剑之人正是严萧,严萧微微一笑,道:“阳御医也懂剑法?”
    阳天抿唇而笑,双指拨开严萧剑身,严萧亦随着收住剑势:“不懂,只是这花花叶叶、剑光扶风的场景,着实震人心房。”
    严萧笑意悠然,仰头望向天际:“阳御医该不是专程来欣赏剑术的吧?”
    一片落叶掉落在阳天衣上,阳天小心伸手拂去,一切仿似漫不经心:“严大人,难道……不关心杨夫人吗?好歹你们也曾一起逃出宫去,有过一段共同的日子,怎么也不见大人关问一句?”
    冷剑在手中突然生寒,严萧眼中光影如梭,朗朗眉目,倏然凝若晨烟。
    唇边有冷冷笑意,却是惘然的、讽刺的笑!
    阳天见他不语,掸掸衣上埃尘,笑意却凝在了唇边:“严大人忙,阳天先回了。”
    转身刹那,敛却眼中所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些嫉妒在淡然的眼里:“严大人,杨夫人昏迷之时,口口声声中,只有三个字……”
    眼眸一侧,余光扫过严萧低垂的脸:“严大哥!”
    一字一字惊起杏花飞落,严萧平寂许久的心,终究是抵不过这几个字的沉重!
    猛然转身,阳天却已然穿过树影,扬袂而去。
    手中剑柄仿是生生倒出倒根根利刺,刺得掌心生疼生疼,阳光一样炽烈,漫漫杏花天,心内却是一阵悲凉……
    寒剑出鞘,一丛花飞,卷起尘埃落叶、残絮纷飞!
    唇边是冰冷颤抖的笑,眼中却迷蒙一片,挥剑斩落花,剑过处、风如雨,席卷的剑气,划破晨光淡静的安宁。
    单膝跪地,银剑狠狠插入泥土当中,飞扬的尘、飘落的叶,还有一滴咸腥的血,从心间缓缓流过……
    终是惘然、终是惘然……
    剑挥尽,花已成泥。
    心突地剧痛,好容易才睡下了,却倏的惊醒,云落坐直身体,梦里是刀枪箭雨、还有一个人,身影模糊,渐渐消失在血光里!
    “云落,醒了?”女子声音轻轻,微笑的望着自己,云落抬眸望去,眸中犹有一丝惊恐:“公主?”
    女子一身墨青色锦裙,如瀑长发斜在一侧,发上簪饰灿灿,明若星辉,正是平西公主:“嗯,陛下才走,近来,他可是忙的,怕是没太多时间陪着你。”
    望望窗外,已是近午时分,云落沉一口气道:“陛下在忙些什么?”
    公主神情微凝,叹息道:“云落,我也不瞒你,杨询这一次能否出征,亦未可知!”
    “嗯?”云落似微感意外,这一次,一切好似已然顺理成章,怎又会横生了波澜来。
    平西公主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些顽固之人,说杨询一介马奴,卑微出身,难堪大任。”
    低低望一眼云落,尚未曾言,云落便冷冷一笑:“是否还说,不过是依附了女人的裙角,攀着衣带上来的人而已,是吗?”
    平西低首不语,须臾,方才一笑:“也好,毕竟……那是拼命的事情。”
    云落眉心微凝,正欲言语,公主却突然郑重了神色:“云落,你真的希望杨询出征吗?”
    云落一怔,不解的望着公主,公主眼中是犹疑不定的波粼,亦似有万般忧虑隐在眸心里。
    云落道:“云落不懂公主的意思。”
    平西公主一叹,幽幽站起身来:“云落,你如何能不懂?此次出征非同马邑,马邑之谋不过是伏击,而这一次,却是真真的战役,若是战死沙场,也到罢了,若是……”
    回眸凝望,眼中一片水光:“你可还记得王恢?”“
    云落心底木然一抽,王恢,她如何能忘记,马邑之谋的始作俑者,最是坚决力挺刘浚出征的大臣,但,只因考虑到时局不利、兵马有限而按兵不动,便被以贻误军机、贪生怕死之名论处!
    眼眸微微低垂,想来,指尖便不觉冰凉。
    是啊,想当年,王恢又是如何与刘浚并肩作战、雄心壮志的,可到头来,终不过刀光一束,阴阳不见。
    可是……心念陡然一转,询儿,却不是王恢!
    见她沉思,平西公主又道:“云落,我亦希望询儿可以成材,可这……”
    云落抬眼望向公主,眸中淡淡的担忧,却似被午后温热的风吹散,竟似有一丝冰凉:“公主,询儿不是王恢!”
    公主一惊:“云落……”
    “询儿不会退却、不会畏惧、更不会……允许自己怯懦!”眼中是坚定的光,望在公主眼眸中。
    公主心上一颤,云落眼里是烁烁如华的光亮,照映着公主心眸,一时竟没了言语,这样的眼神、这样坚定的目光,她似是在哪儿见过!
    是的,在上林苑尘沙洒洒的林树间,在操练场热风嗖嗖的草石边,一个人,声色坚然,便仿佛树边坚定的青石,生在杂草中,却坚强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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