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119章


    心,仿佛都要被冻得裂做两半,却仍旧端持道:“臣妾参见陛下。”
    刘浚亦没有令人随着,亦是只身站立在风雨中,一袭黑衣龙袍,亦是雨水涟涟:“来为严清琴求情吗?”
    云落拖着僵冷的身子,深深叩首,因雨势滂沱,叩首刹那,面容浸在雨水中,渐起泠泠水花:“臣妾但请陛下放严大姐一条生路。”
    果不其然,冰冷的一笑,犹似这风雨大作:“生路?朕……为什么要放她一条生路?”
    拂袖转身:“给朕一个理由!”
    云落面无表情,只是举首望进他寒彻心骨的瞳眸中,亦只有漠然:“没有理由!”
    刘浚眸光一聚,如冷水寒潭的眸子,显映出一片苍莽之气,冷冷道:“没有理由?那么朕……又为何要放了她?”
    云落憔悴消瘦的凄美容颜,已被无情雨水打得凌乱而狼狈,纤弱颤抖的身子,月白色紧贴在身体上的锦衣,都与那目光一般,透着一股执拗而绝望的执着,只是仰首看着他,凄白的唇,被冻得抖动。
    她一言不发,只是这样望着他。
    大雨不见收敛,依旧漫无边际的下着。
    刘浚与她久久对视,深知她的倔强与决绝,他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她就会一直跪在这里,哪怕是跪倒死!
    也罢!
    甩身道:“起来吧。”
    云落看着他,眼中终有一丝光华闪过,稍纵即逝。
    刘浚凝眉,深深叹息:“朕,答应你!”
    雨幕如同朦胧的水帘,隔绝在他与她之间。
    “谢陛下。”云落叩首。
    起身刹那,膝上酥软,竟再又跌倒在地,刘浚伸手欲扶,动作一滞,那手,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云落惘然,强撑着站起了身来,顺滑而下的月白锦裙,勾勒女子玲珑纤细的身量,绝色容颜被大雨冲刷得苍白憔悴,只是那璀璨星眸,依然流露万千风华。
    刘浚终是狠狠抓住女子颤抖的双肩,大声道:“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
    被雨水淋得湿透的男子,悲狂如一头受伤的神兽,几欲寻找最后一丝慰藉,云落只觉身子绵软,早已不是自己,仍由他摇晃如同风中挣扎的孤凄清梅。
    有没有爱过?这个问题,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她不知对于帝王,怎样的感觉才是爱,而不是敬畏与感激!
    望着他几欲破碎的双眸,云落终是道:“那首《越人歌》……确实是为陛下所书,无论陛下信与不信……”
    细弱凄然的声音,孤伤的眼神,看得人心欲碎。
    刘浚轻轻放开她的身子,那身子便仿佛轻得几欲随风雨而去。
    “那么……那么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质询的目光,质询的口吻,痛断的心绪。
    云落闭目,似强自吸上一口气来,再缓缓睁开,目光深深的望着他:“陛下,您将严萧安插在我的身边,与我共同经历了那许多的生死浩劫、九死一生。”淡淡一笑:“我们……一个是男,一个是女,若是您……又当如何?”
    刘浚一震,悲狂的目光仿佛瞬间暗淡下去,随而渐渐平静下来,风雨依旧,男子却凝眉而思,面色明灭不定。
    好冷、好累!
    半晌,云落颓然转身,双手不禁抱紧颤抖的身子,一步一步,踏着雨水啪啪作响,那一下下、一声声仿佛都是敲打在心口上。
    看见刘浚那般折磨的立在风雨中,她的心,亦是疼的。
    “难道……是朕错了吗?”身后突然一声大吼,震慑心房:“难道……竟是朕做错了吗?”
    云落身子一颤,微微滞足,随即缓步而行,心中寂然一片——
    陛下,你没有错,只是你不懂。
    你是这九重宫阙堂皇殿宇的真命飞龙,而我,只不过是细雨屋檐、绵绵轻雾下的一只燕儿罢了!
    我们,都没有错。
    却,终究陌路!
    风雨茫茫,女子背影,仿似一朵冷艳妖娆的带露芙蓉,犹自坚强、倔强的盛放着……
    ………………………………
    (1):出自《诗经&a;#8226;邶风》。
    (2):“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一直被人说成是儒学教义,常常被某些人义愤填膺的用以揭批宋明理学,当作讨伐孔孟儒学的把柄。但是查遍儒家经典、朱熹理学著作,并没有此话的出处,孔子、孟子亦没有。后来经有心人查证,此句本出自一句戏文。
     
正文 番外:此情可待◎杨云落
     风雨夜后,我病了整整半月,身边只留叶桑服侍着,纵是好了,也再没有精神应承许多,刘浚终是位言出必践的巍巍帝王,严清琴被放出死牢,并带走了严萧的尸体。
    那一天,雨才停了,云落于昭阳殿中,默默望着天际浮动的轻云,日光已是稀薄,望得人心生悲凉。
    自那一天后,刘浚倒是来过几次,只是彼此之间多少已有隔阂,入冬的第一场雪,他来了,我煮了梅花酒,举杯相望却再喝不出先前的味道,他亦是愁眉紧锁,许多时候,欲言又止,他叫我抚琴一曲,便唱那一首《越人歌》,我敛袖抚琴,曲剪云飞,断绪如肠,指尖不禁拨弄心事,流音怅惘。
    他是极通音的男子,几段过后,便已然杯酒饮尽,终于起身,眉间薄怒重重,我只平静的望着,他怒视着我,急促的喘息,我垂首,看到他紧握的双拳,但,他终只是拂袖而去。
    我闭目,不知为何要这般凉薄的对待他,只是望着他,便好似看到了一张张哭泣的脸,看到了那众多侍卫引剑自尽的鲜血。
    毛骨悚然。
    自那之后我的心境亦沉湎下许多,每日只书画弄琴,着素衣简服,长发披散,不着他饰,因我知道,这昭阳殿、这绫罗绸缎、珠玉零环,本便不该是属于我的。
    只是听闻,刘浚的脾气亦越发暴戾而难测,我但愿那不是因为我,我努力沉淀心境,不望再起波澜。
    终于一日,他喝了酒,来到昭阳殿,望一身素服的我,将一展琴台踢翻在地,我心中并无惊吓,只是静静的望着他,而他,突然抓住我的肩,执着的问我,是不是还在想着严萧,我却不过淡淡一笑,此时此景,这些问题,只会令彼此伤害更深。
    我不语,他却仰天长啸,直直的指着我,打量我一身纤瘦,这时,棠儿与湷儿从内殿跑了出来,她们许久未曾见过父皇了,她们抱紧父皇的腿,眨着眼睛望着他,可我没能想到,平日最是疼爱女儿的他,竟将她们一把推开,棠儿与湷儿摔倒在地,他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们,我低身扶起女儿,许久未掀波澜的眼,终于滴下两行清泪。
    我以为我早已没有了泪。
    他冷笑,指着他曾最是亲爱的女儿,那目光中满是质疑。
    “她们……都是朕的女儿吗?是吗?”
    冷冷的笑,几乎令心脾剧碎,我举头望他,咬破红唇,却终究没有言语。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争吵吗?我冷笑,全无意义!
    权且相信他是真的醉了吧。
    他这一走,便再没有踏入过昭阳殿,偶能在花园见到,终究只是点首而过,陌生得几近冷漠……
    他对妍儿、湷儿、棠儿,甚至是据儿,亦是如此!
    那之后,我便时常做梦,梦里,是轻歌曼舞、翠树菱花,凉亭边,不经意的裙袂翩然,落花平地起。
    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那一场命运之舞,将原本该是清淡一生、素净一生的她推入到煌煌宫阁、权利争斗之中,她宁和、她逃避、她冷漠,可终究换来了一场大火,终将她心中最后一丝温暖赶尽杀绝。
    泪水沾湿锦被——
    陛下,你用权利改变了我的一生,你说你爱我,你给予我一切,你要我把心交给你,可是在我每一次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而我,又如何可能如一般女子一样爱你?
    我们的爱,从开始,便已注定了太多太多的命数!
    泪已尽。
    自此,是真的淡泊了。
    次年春,杨询以大将军之姿统率中将军公孙贺、前将军赵信、右将军苏建、后将军李广,出定襄征伐云疆,是役,斩首数千级。杨询回师,分兵于定襄、云中、雁门三郡休整。
    夏四月,杨询复率六将军出征云疆。宋子云以票姚校尉从征,立大功,封冠军侯。只是此战伤亡惨重。
    五月,云疆再入上谷,杀数百人。次年,宋子云出陇西,击云疆,过焉支山以西千余里,浮杀一万五千多,缴获休屠王祭天金人。
    夏,宋子云再过祁连山,俘杀三万多。
    秋,云疆浑邪王率四万众来降,设五属国以安之。
    看着杨询与子云这般争气,我却全没有一丝快意,只是深深忧虑,所谓功高震主,刘浚又是那般桀骜的帝王,只恐怕迟早一天……
    我不敢想,也不容我想,元狩四年夏,漠北之战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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