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禛记

十一月初十畅春园
    我被姐姐带着走进畅春园，沿路上的人都对她行礼，我走在她旁边听着一声声的“和妃娘娘吉祥”，可她的表情并没有这些虚荣而笑逐颜开。
    “妹妹，今天德妃姐姐让我去庄子上接你过来，为的就是皇上的身体。四爷被派去祭天，十四爷又不在京城。她平日里的冷静都慢慢流走了，她在最紧张的时候想到了你。”
    我安慰了姐姐，然后就一起走进康熙的寝室。
    “皇上，悦儿来看你。”和双带着我进去了。
    他躺在床上，显得有点疲惫，慢慢张开眼说：“真的吗，是悦儿？”
    “是德妃娘娘让姐姐叫我来的。皇上感觉怎么样？”我与和双到了床边。
    他想要坐起来说话，李德全与和双扶着他起来，他让李德全出去了。
    “双儿，你过来。”
    “皇上，臣妾在这里。”
    康熙靠着她，说：“你进宫几年了？”
    “臣妾在三十九年末进宫的，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他摸着和双的手，说：“这日子可过得真快，你已经陪了朕二十年。要是朕走了，你也没有孩子，可苦了你啊。”
    “臣妾一点也不苦，皇上如果想丢下臣妾，不如带着臣妾……”
    “不行，朕不允许。”
    和双哭得如泪人一样，我安慰着她，康熙说：“你先去看看德妃，她这些天照顾朕，也累得病了。”
    “是，臣妾告退。”和双退下了，屋里只剩我们两个。
    “悦儿，你老实告诉朕，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居然问我这个问题，他看出来我不是这里的人吗？
    “回答朕。”
    “皇上，和悦是裕满的小女儿，是冷心心的亲生女，也是和妃娘娘的妹妹。”他想要我怎么回答呢。
    “到了这些时候，就别瞒着朕了，德妃都已经告诉朕了。”
    是张音音，她面对这个爱了一生的人，最后还是没忍住吗？
    他见我低了头，于是就笑说：“朕还真是有幸，能遇见你们两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人，而且，还是朕爱过的人。”
    “皇上，那德妃娘娘有没有告诉你，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人从三百年后来。”
    “是谁？”
    “他是皇上其中一个儿子，皇上不如猜猜看。”
    他想了很久，最后说：“不会是老七吧？”
    “皇上为什么觉得是他？”
    “他这小子，没什么特别擅长的地方。小时候也许会让人容易遗忘，可朕老觉得他偏偏是巴不得这样。不过，他的诗词、书法绝不比其它兄弟差，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的脚不好，但骑射还是不错的。”
    就连胤佑这个在外人眼中并不出众的儿子，康熙都观察得这么清楚。
    “皇上，悦儿一直以为你是世上最不能有感情的人，可原来，你把身边每个人都看得这么仔细。七爷要是知道你这么关注他，心里一定乐坏了。”
    “哈哈哈，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朕去关心。”他说完又看了我几眼。
    “皇上，你一直这样看着和悦，和悦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朕的悦儿还是像二十二年前一样，今天你坐在我面前，我得好好看看你。也不知道下次醒来，还看不看得到？”
    我的鼻子开始有点酸了，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勉强笑说：“皇上还是喜欢跟悦儿开玩笑，前阵子弘昼还说起，皇玛父带着他和四哥哥去骑马呢。”
    “他们兄弟俩都是好的，因为他们都各自有一个优秀的额娘。”康熙说。
    两个人沉默了半会儿，康熙说：“扶朕躺下吧。”
    让他躺好之后，李德全就端来了药。我说：“谙达，让我来吧。”
    李德全点头退下了。
    “悦儿，朕在三百年后真会被称为一代圣君吗？”床上的白发老人发出了疑问。
    房里满是药汤的味道，我吹了吹汤匙上黑乎乎的液体，皱着眉，坐下看着这个爱了我一生的老人，说：“皇上，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配得上这个称呼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养神。
    看着他的样子，就想起了以往的岁月，我和他，终究没有在一起。
    因为，他爱我，我不爱他。
    服侍他喝完了药，我帮他擦了擦嘴唇，再帮他盖好被子。
    我俯下身吻向床上的人，吻去他额间的纹，他猛地张开了眼，说：“你……”
    我笑说：“你别误会，我爱的人，不是你。我亲你，是因为你不仅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知己。”
    “你还是爱他吗？”他眯着眼睛看向我。
    “除了他，在这个地方，就还有你对我最重要了，答应我，好好熬下去，不要放弃自己的身子，你是我们的一代圣君啊。”
    三天之后，我们的一代圣君走了。
    我还在畅春园没有回去，我抱着姐姐，让她在我怀里放任地哭着。
    胤禛和众皇子一起听到了圣旨，除却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每个人都对新君行礼。
    胤禛忍下那一口气，为大行皇帝张罗着丧事。
    几天过后，胤祄从江宁回来了，看到他胡须也没剃，整个人憔悴不堪，我就知道，他为的是能赶回来……
    “十八叔，香儿妹妹呢？你不是应该带她一起回来？”梓歆问。
    “她，她还在江宁，现在回来，暂时不方便。”胤祄向我使了眼色，我就知道香儿肯定是发生了意外。
    “什么，曹家的人知道她是顶替的？她还被……”她居然被曹顺强占了。香儿，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带你去江宁，你就不可能会遭遇这些事。
    “嫂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们两个，而是务必想办法阻止八哥在这些时候添乱。他肯定已经知道二哥没有被拘禁在咸安宫，以前有皇阿玛护着，他们自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正是慌乱的时候，要是他们……”
    “我会想办法的。你赶回江宁，好好看住香儿，不能让她真的嫁给曹顺的儿子。”
    “好，谢谢嫂子。”
    忙了一天，我本不该再烦他的。
    胤祄走了之后，我已经搬进了皇宫，身份就是在乾清宫当女官。梓歆已经嫁人了，我特地让她、煜杰、凝烟、隋赫德和胤祄一起回江宁。人多好办事，曹府虽有李氏照应，可她毕竟岁数已大，我害怕香儿一个人在曹府，犹如活在刀尖上。
    “你认为曹顺是受了八弟的指示才这么做吗？”
    “这说不准，可我宁愿不是。＂我替他倒着茶，可心思却没放在茶上。
    “小心，烫着了？＂胤禛握起我的手，“要传太医看看吗？＂
    “不用。我想曹顺强占香儿的事，八爷事前未必知道，他如果通过这样来报复，秦道然应该会有所察觉，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可现在不管怎样，暂时不能对八爷他们还手。＂
    胤禛再吹了吹我被烫伤的手指，说：“我明白，可这样就连累了香儿和十八弟了。他们两个，怎么就像我们这样多灾多难的？＂
    “江宁那边，还有隋赫德看着，暂时还算安全。我只担心你在朝里……＂
    “别担心了，虽然现在位置不一样了，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不管香儿的事是不是他们授意，还是曹顺自己的色心所致，可回头一想，当年不是他们知道了二哥的事情，孩子们又怎么落得这种遭遇？悦儿，额娘身子不好，十四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在他回来之前，你帮我好好照顾额娘。＂
    “知道了，皇后刚进宫，宫里的事她自是忙不过来。我从明天起就去和太后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