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志

第163章


好在,等了不多久,寝殿的门便重新打开,并且不再只是一条小缝,而是大开正门。他精神一振,知道事情并未如自己所想像那般无有转机。
只见紫筠青莳双双走出,一左一右分列两旁,齐齐脆声喊道:“圣君有请孔老。”这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空寂的殿堂中引起阵阵回响,传得老远。
孔论也禁不住肃然,尽管他一直呼镇山神兽“大人”,其实,那只是文人重礼的习性。在心里,他虽然对那孩子没有什么轻辱之意,却也不可能会有尊崇感觉。说到底,这位镇山神兽小朋友在孔老先生眼中,的的确确不折不扣是个懵然不懂事的孩童罢了!
可现在,必须要改变了!
孔论仰头瞟了一眼这座寝殿的大门,第一次发现镌刻在门上的花纹图案是如此庄重肃穆。
进了内殿,孔论稳了稳心神,下意识地往右方瞧去。如无意外,那里应该摆放着一张奇大无比也华美无比的温软大床。往日这位镇山神兽……哦不,应呼之圣君大人,召唤他来相见,都是懒洋洋地靠在玉枕上,等着他的到来。
既然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两个小娃娃,这寝殿里有了什么改变,自然也不出乎孔论的意料。
床还是那张床,只不过,床与人之间拉起了一道厚厚的彩色的帘幕。这彩帘之上还不时闪烁着或深或浅的银蓝色光华,彩帘无风自动,这美丽的银蓝光泽就像一条落满星子、汩汩流淌的河流,阻隔了河这边的人一探究竟的心思。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孔论还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居然不能当面会见圣君大人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他的眼神不禁从紫筠与青莳的身上扫过去。
不可能,这一双娃娃观其修为,不过尚在灵之初阶,显见是才能脱去妖身,修得人形,没有实力对圣君大人有所威胁。更何况,那位乃是镇山神兽,这神山便是他,他便是这神山,不要说这双小娃娃,就是自己,在神山对上那位恐怕也是无有胜算的。
孔论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在紫筠为他搬来一方锦墩请他落坐时。还悄声微笑道谢。不过,他的眼神却随着青莳小小身体转过那重重彩帘,一直飞到了后面隐隐约约得窥冰山一角的床榻上。真想以神念一窥究竟,可惜眼下有求于人,孔论只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不过一会,先听得一声慵懒之极的哈欠声,孔论心一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悠悠响起,他不禁大愕,这这这……镇山神兽大人的声音怎地变了?
不再充满了孩童的稚气与纯真,此时,孔论听到耳中的分明是个少年人才有的清越却已经有些低沉醇厚起来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悦耳。
唉……孔论在心中长叹,孩子果然有长大的一天!
“孔老莫非也要离去么?”
淡然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如重锤敲在孔论脑子里,他并不奇怪圣君知道他的来意。想想曾经,还是有些羞惭,但一见到紫筠青莳,不知为何,心肠反而比来之前硬了几分。
孔论闻言赶紧离席站起。对着那银帘后方深施一礼道:“圣君大人容禀,非是老朽等人忘恩负义,自从坠入北极海眼,一路行来,我等在这神山上已度过无数不眠之夜,委实是……”他咬一咬牙,“委实是再也不想经历那些噩梦样的日子,请大人原谅体谅一二。”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银帘后方的动静,却失望了,这位圣君大人不知是不是说了一句话便又睡过去,竟除了轻微的鼻息,再无其他丝毫声响。
孔论按捺住性子,甚至连弯下的腰也不曾直起,就这么恭恭敬敬地等着。到底是紫筠仁善,见他这么个老人家这般姿态着实吃力,便上前来示意他坐下稍等,自己却转去那彩帘后面。
果真,一声像是女娃儿的冷哼过后,不多久,银帘后再次传来了圣君满含着睡意的嘟哝声:“好吧好吧,要走就走吧。我困死了,就不送你们啦,一路好走,呼……”
孔论大急,此时紫筠已不在,便再也顾不得惺惺作态,蓦然拔高了声音大声呼道:“大人且缓闭睡目,我等被禁制阻住。却是出不去……”
许是被他这一声高呼吓得清醒了几分,圣君大人的声音里隐含了不悦,极不耐烦地说道:“孔老,禁制之事问筠卿即可,不要再来吵我啦!”
这最后一句猛然化作一声雷霆暴响,震得孔论当时便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那锦墩上,不由惊骇得老脸苍白,心中一凛道,可不愧是镇山神兽,这声势威风不得了……要走,一定要走,否则,不定哪一日便成了这神山之上的奴仆!
哼,好不容易神山上一个仙人也没有,我等俱成了自由之身,难不成等这镇山神兽成了年,倚神山之威能欺压我等?!
孔论见这所谓的圣君大人还未真正成年,便已有如此威势,心里只恨不得立时破开禁制远走高飞,此时这心情只怕比外头那些没头没脑之辈要迫切得多。
等他缓过劲儿来,那彩帘后面重又恢复平静,紫筠青莳双双走出。青莳见孔论狼狈情态。俏脸上不由浮现得意促狭笑意,而紫筠却仍是不温不火模样。
青莳对孔论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了。紫筠疾步过来,将孔论搀起,举手指在唇边作了个禁声动作,扶着他出了寝殿,将门轻手轻脚地掩好。
“仙童,方才圣君大人所说……”孔论急不可耐,心里半信半疑,这么一个实力低弱的小娃娃,当真能解开禁制?
紫筠不理会他。两人一直走到离寝殿已远的玄宫主殿中,方仰头对孔论肃言道:“想必孔老并不知紫筠青莳已然随侍圣君身侧,那么,你们是要弃圣君独自于神山之上,只顾着自己离开么?”
孔论默然片刻,脸现哀容:“仙童,对不住,适才老朽情急无奈方以谎言相欺。这神山……唉,想必仙童灵智初开不多久,不知道前前后后的因果……”
“我知道。”紫筠冷冷截口道,“我在这神山之上也有数千年岁月,以前除开不会言说,凡事俱懂。”
孔论一惊,不免将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不知仙童可否告知,未化形前为何等灵根生成?”他早已经看出紫筠青莳皆由天地灵根所化,其原形并非兽体。
紫筠微微一笑,轻声道:“自然无不可。紫筠出身南海普陀山潮音洞紫竹林,得蒙天幸,在大士的青莲前曾沾了几缕佛缘。”
孔论闻言大惊,忙忙查找记忆,果然模糊记得,不知几千年前,玄宫主人曾带了一株南海紫竹回神山,原来是他!
当下,孔论又连忙拱手作礼,连声原来是大士高足。这可是吹捧了,而紫筠果然急摆手称不敢领受此称呼。
一个道当得当得,一个言不敢不敢。半响,紫筠有些不耐烦道:“孔老难道不想出去了?”
孔论一句恭维堵在喉咙里,差点呛着,却忙不迭点头。
“要破禁制,有法三。”紫筠倒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孔论不禁大喜,没想到破禁制之法居然还有得选择,连忙拱手一礼道:“还教仙童指教。”
“下下之法。你们凭着己身修为,在每年中元节禁制最薄弱之时施法。”紫筠不紧不慢说道,瞟了一眼殿外晃动的憧憧人影,“圣君明言,这护山大阵所形成之禁制,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孔老,你等齐众人之力想破开禁制,却不知它也随之变强,除非强过禁制太多,方可势压一头。若依此法施为,目前,最有希望破开禁制独自离开者,也需得勤练不缀五千年。”
孔论的心猛然凉了半截。
只听紫筠接着道:“不过,这下下之法只是针对破开禁制所需时日而言,其实,对本体益处良多。”
孔论的心一动,赶紧道:“还请教中法与上法。”
“中法与上法虽耗费时日短,却有风险。”紫筠慢慢沉下脸,现出肃穆神色,“当日在北极海眼之中那巨兽体内,禁制便曾因为神山上狼烟遍起、血腥满布而变得虚弱不堪……”
“此法万万不可。”孔论不等紫筠说完,急急打岔,“仙童不必再说下去。”
紫筠点点头,对着孔论忽而璨然一笑,他这稚嫩的面容上竟显现出夺目的光华。一时间,孔论看得呆住,实未曾想到,一直温言微笑的紫筠竟有如此灿烂的笑容。
只听紫筠欢声道:“孔老果是仁心,实不相瞒,此法虽有望在三千年之内令禁制形同虚设,但那时,只怕神山上就剩下我主仆三个了。”
孔论苦笑,自然知道,紫筠之意乃是自己等人那时都已经魂飞魄散,倒不是说已平安离去。下下之法虽安全,可惜时日太久,中法不可取,唯今之计只有那上法了。这紫筠说是有三法可选,其实只一法尔。
瞥见殿外众人影已不安躁动,紫筠小脸上微笑如仪,不急不燥。直到见孔论面现焦急,他方说道:“这上上之法么,若是快,或许一、二百年之内便能有一位离山而去。”
这一言不啻于点燃了炸药包,那些在殿外踟躇的神兽灵兽一窝蜂窜进来,顿时将个孔老先生挤出人圈外,团团将紫筠小小身影围在当中,七嘴八舌乱嚷。
好在大家伙儿虽然心急,却没乱了方寸,猜到眼下这个陌生的俊秀小童是关键,是以,不敢过份放肆。孔论瞧见此情此景,只有摇头苦笑。
不妨紫筠大叫一声:“你们都出去,惊扰了圣君大人安睡,只怕谁也离山不得。我只与孔老说话!”
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乱糟糟一群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却仍挤在殿门口,引颈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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