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志

第204章


接近……无恙……挑起……成功!
看着在尖角上颤颤微微闪烁着幽光的银蓝色火焰,白殊缡松了一口气,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不仅如此,另外两朵火焰居然像被吸铁石吸上的磁铁,飞蛾扑火一般没入银月梅花扣尖角上的那朵火焰当中。
她心中一喜,笑意还凝在嘴角,蓦然,银蓝色光芒猛地暴亮,她大叫“不好”,下意识甩甩手,却已经晚了。火焰已然破开混沌元灵罩,沿着她拈着梅花扣的手指一路向上,迅捷无比地攀爬——胳膊……肩膀……颈项……下颌……脸颊……最后竟钻进她左瞳之中。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白殊缡那声惊叫还声尤在耳,银蓝火焰便已消失不见。她呆若木鸡。仿佛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瞬时又清醒过来,嘴唇动了几动,面上渐渐浮现茫然神色,接着眼睛眨了几眨,终于泪流满面。
她的一秒,月徊之一生。
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他在做梦,他知道这是梦。
他永远不会失去记忆,因此,自己漫长无趣的生命过程他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分一厘的差错。
刚睁开眼睛时,他还是它。
在一个小小的泉眼旁边,包裹在腾腾的蒸汽里,它左瞧右看,一抬头哪儿哪儿都是黑乎乎的泥土,虽然没挤着它,可它还是觉得很难受。它不喜欢乌沉沉的这儿,可它舍不得这眼泉。
于是,它趴进泉水里,咕咚咕咚,埋头大喝,一气把小肚皮灌得饱饱的。它抬眼一看,咯咯笑起来,喝完啦,把泉眼儿装在肚皮里一起带走啰!
它扒拉扒拉,随便一爪,就把面前拦着路的泥土抠出个窟窿。唔唔啦啦哼着小曲儿。它不停歇地一爪又一爪,掏啊掏挖呀挖。
咦?这怎么啦?
它举起小爪子,雪白雪白的小爪子正奇异地发着光。它眯起眼,抬头,那是一道光。它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光”,可现在看到光,它便知道了这就是光。
它来到了地面。愣了半响之后,它尖声大叫,它在菁菁碧草中打滚,它又蹦又跳地撒着欢。
——来自生命之初最纯粹的喜悦。
它在这儿安了家,用小爪子在山壁上抠了个小洞,叼来一种红通通暖融融的长草铺了个小窝,还弄了几丛花儿放在小窝旁边,每天嗅着花香入睡再醒来。
它的幼年真是很快活哇。它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又可爱又活泼的小兽,吃饱了就玩,玩累了便睡,睡醒了再吃。
天多蓝呀,草地多柔软,小潭小溪多清亮,它看着水中的自己,洗洗毛发又洗洗爪子。美美的。
它有一身永远也不会沾染上尘埃的雪白毛发,湿漉漉的大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小爪子无比锋利,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身体滚在草地上,像个雪团团。
它有很多朋友。左边树林里住着一只火红的小朱鸟,天天叽叽喳喳飞在它头顶,悦耳的鸣叫声好像在唱歌;右面山崖顶上趴着一头大白虎,有时候会跑下来逗它玩儿,把它气哭了又找来几枚喷喷香的鲜果子讨它欢心;不远处有个深深的潭,它最喜欢潭里憨憨的大龟,洗完了澡躺在龟背上眯一觉,晒晒小肚皮,真舒服呀;偶尔会有一条威武的龙从远方飞来看它,不仅给它带圆滚滚光亮亮的珠子——缀在它的小家里真漂亮,还会驼着它在天空飞翔,这时候的它最开心啦。
当然,它还有其它的朋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那一只鸟、一头虎、一只龟和一条龙外,其余的朋友们似乎都对它有种隐隐的畏惧,尽管它对它们同样的友好,可它们就是不敢接近它。
它并没有想太多,它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它渐渐地长大。有一天,它突然想久久地睡一觉,它感觉自己这一觉将用去很长很长的时间。于是,它去和朋友们一一打了招呼——我睡着的时候,你们不要忘了我呀!
不会的,不会的。你睡吧睡吧——朋友们亲热地回答它。它得到了承诺,开开心心地把小家规置好,用一块大石头堵住门,欢蹦乱跳地又挖开泥土,往那眼被它喝干了的泉水而去。
又是一眼汪汪明亮的泉水呢,它欢叫着跳进泉眼里,腾腾的热汽把它围在当中,它懒懒地打了个小哈欠……呼呼呼!
睡哇睡,睡哇睡。
眠中不知岁月长,一梦竟千年。
它醒了。面前仍是黑沉沉的泥土,堵着它的前路,也堵着它的心。它不急燥,又把那眼泉喝个精光,而后轻轻一挥爪子,“轰隆”好大一声响,它自己都吓了一跳。
顺着掏开的路一直向上,它越挖越来劲儿。
重现光明。哇呜……它兴奋地大声咆哮,它要告诉朋友们,我醒来啦醒来啦。
天还是那么蓝,花儿仍是那样香,草地如同往昔一般翠绿欲滴,可是……我的家呢?怎么看不到那被大石头堵住门的小家?我的朋友们呢?它们为什么不回复我的呼唤?
它着急了,跑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家。伤心呀真伤心。它又去找朋友们,可是
小朱鸟……不在树林中;大白虎……不在山崖顶;憨憨龟……不在深潭里;龙……更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了怎么了,它们去哪里了?
它茫然无措,胡乱寻找,大声喊叫。不单是这些亲密的朋友,就连那些畏惧它的朋友也不见了踪影。这儿静悄悄的,吓人的寂寞。
大太阳底下,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它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大声地哭起来。它的眼泪落在草地上,青翠欲滴的碧草一刹那转作灰黄,娇艳可爱的小花儿眨眼间枯败凋落。
它不知道——不知道天色变作乌沉。轰隆隆响起了闷雷,闪电如蛇在空中乱窜,张牙舞爪,似择人欲噬;不知道海浪惊天澎湃,淹没了无数岛屿,无数生灵之魂在哀号哭泣;不知道大地也在不安地震颤,山岭崩塌、河流改道、万年森林一朝尽毁。
它不知道,只是哭——没人理的孩子真可怜!
“小可爱,你怎么啦?”
它哭着抬起头,泪眼朦胧,看清了来客,它更加失望了。
这是一个人,它脑子里突然多出很多东西,告诉它,此时,对它和蔼可亲说着话的,是人。
这个人有雪白雪白的头发,雪白雪白的长胡须几乎要拖到地上,笑眯眯的眼睛让它感觉很亲切。它定定地盯着人,最后确定它喜欢这个人。
人把它抱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发,给它捋了又捋,又软又滑的皮毛被捋得更加软更加滑。它眯着眼,唔唔地小声叫着,这个人真好呀。
人说:“小乖乖,你跟我走吧。”
它起初不愿意的,这儿毕竟是它的家,它还想找到朋友们,它相信它们不会抛下它。可是这个人又给它挠痒痒又给它洗澡澡,还给它一种甜甜酸酸的小紫果子,真好吃呀。
最要紧的,人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知道它们在哪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能找到它们。”
它立刻答应了,欢喜地在人的怀里滚来滚去,逗得人哈哈大笑,胡子一翘一翘的。
人抱着它。飞到了天上。它激动起来,无限向望地望着远远的前方,这是要去找龙吗?
飞了很久很久,人又遇到了别的人,别的人看见了它,都会对人说,恭喜恭喜,终于找到一只中意的镇山兽啦。人一听,便会拍着它的小脑袋瓜子哈哈大笑。它不懂,但人一笑,它也笑。
终于到地方了,这是一座庞大无匹的神山,它的名字是员峤,它飘浮在没有边际的大壑归墟上,起起伏伏,随波逐流。人叹了口气,仿佛在抱怨神山怎么又换了地方,真是难找哇。
员峤好大好大呀,它仰着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直入云霄的山顶。员峤也好美好美哇,天边的彩霞绕着山,五光六色的云朵飘来飘去,树上长满了美味可口的鲜果,山上到处都是亮闪闪的宝贝。
最重要的,它看见了许许多多它的同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各样,比它的家那儿可多多啦!它真开心,也许自己很快就会有新朋友啦!
当然,这儿最多的还是人。
别的人对它也很好,它每天在山上乱跑,每一个看见它的人都会笑眯眯地摸它的小脑袋,给它一把两把美味可口的鲜果子。
它真喜欢这里呀。
可惜,带它来的人说知道它的朋友们在哪里,可是人不见了踪影,它在山上跑来跑去,想自己找找朋友们,也许一转身,它们就在那儿对自己笑呢!
渐渐地,它发现,它没有交上一个新朋友。它的同类们对它的态度很奇怪,不抗拒它的亲近,却从不主动接近它,甚至,它们看见它,要么远远儿地就跑走,要么远远儿地就俯下头颅,不敢看它。
这是为什么?它咬住一个人的衣襟下摆,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问,为什么大家都很怕我?
人蹲下身子,轻轻笑着说,因为你是神兽呀,它们不过是些灵兽精怪,当然要怕你!
它不太懂,闷闷地低着头走了。它似乎听见人悄悄地叹了口气。
终于有一天,带它来到神山员峤的那个长胡须又出来啦!它很生气,把长胡须的衣服撕个稀烂,长胡须乐呵呵地,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它没趣极了。我想回家……它仰起头,眨巴眨巴眼,人,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这里不好吗?人把它抱在怀里笑嘻嘻地问。
好……可是我还是想回家。它吸吸小鼻子,要哭了。
那你不想见你的朋友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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