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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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天宝十年，怛逻斯城外五十里。（今哈萨克斯布尔江城一带）
    行军了一天的大唐军在一处山脚下扎营下来，片刻过后数骑人马驰出大营径直奔上山来。
    为首的将军一身黑甲黑袍，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坐下之马却是一身的雪白，连日的奔袭却丝毫未见疲惫，远远的把后面数人给拉在身后。
    身后一身穿赫色战甲之人高声叫道：“将军，慢点，你坐下的那可是西域宝马，我等可追不上。”
    前面那黑甲之人正是时任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身后那赫色战甲之人乃是他的副将李嗣业，微微落后与他身后的是别将段秀实，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甚是威猛。
    落在最后面的那人却是一身苗人打扮，两眼盯着前面几人，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那段秀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彭指挥，这一路上辛苦了，咱们明天日落之前就可以到恒逻斯城内了，到时候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这彭指挥正是时任两湖境内苗疆土司的彭永福，这次他奉命带着一千名苗族军士随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出征西域。他见段秀实回头与自己说话，淡淡一笑说道，“段将军客气了，这连日来还承蒙段将军照顾，小弟还要多谢段将军。”
    前面那李嗣业这时也回头笑道，“彭指挥，这次高将军特地奏请圣上调派指挥与旗下人马，为的就是到时候能够让指挥的蛊术助我大军一臂之力，在这西域扬我大唐国威。”
    彭永福策马追上他们几人说道，“李将军言重了，那蛊术只不过是我那穷山恶水所生出的种种谣言罢了。这世上那有什么蛊虫蛊术，不过既然圣上调派我等前来征战，那自然会拼命搏杀不辱使命。”
    这时高仙芝已经登上了山顶之处，唐军是沿着一处山包扎下营来，所以这山顶也没有多高，但从上面放眼看去，依稀可见几十里外的恒逻斯城。
    几人随后也策马跟了上来，将马约束住，立在高仙芝身后之处。段秀实指着那恒逻斯城说道，“大帅，明日我们就能够进到那城了，只要进了恒逻斯城，大食那数万人马能奈我何。”
    高仙芝默然不语，李嗣业三人见他不说话一时都不敢再说。过了许久高仙芝才说道，“昨日探子已经回报了，这次大食出动的军队不是三万，也不是七万，而是数十万。”
    身后三人一听脸上皆为之一震，李嗣业惊道，“前几日探子回报之时还颇为确定之说这次大食只派了三万人马前来，加上这西域小国各国人马也不过七万。怎么这才几天，就成了数十万人马了。”
    高仙芝不动声色，说道，“怎么，怕了？”
    李嗣业笑道，“大帅，且慢说他十万人马，就是二十万人马又如何。咱们从横这西域十数年怕过谁，想那石国乃西域数得着的大国之一，却也不是被我们一夜之间给灭了国。那大食军队长途奔袭，等到了这恒逻斯城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我们这会以逸待劳打他个措手不及。”
    段秀实哈哈大笑道，“嗣业说得极是，咱们离这恒逻斯城不过只五十里地，他们大食军从那西方远道而来。这西域小国虽然出兵出力，但见了我大唐大军估计就给吓跑一半，剩下一半只等着我去俘虏了。”
    高仙芝脸上微微一笑，之前李嗣业所说的灭石国之战实乃他戎马生涯中最为精彩一战，二天便活捉了石国国王，自己损伤不过数百。惟独遗憾的是让那石国王子给逃到了大食，这才惹出这样一翻麻烦出来。
    高仙芝见彭永福缩在马上似是极其畏惧这山顶所吹的大风，微微一楞心想道，之前我在西域便听过这彭永福乃两湖境内第一能征之将，再加上传说他精通蛊术这才上书圣上将他调派过来助自己打这一仗，只是这一路上来并未从他身上看出是如何的能征，反倒一路上他不但老是拖在后面请求殿后，就连日行八十里他也叫苦连天。
    想到这高仙芝对彭永福说道，“彭指挥，你看这西域景色如何。”
    彭永福张望四周道，“大帅，这确实与我那是两般景色，只是这里炎热远不如我们那里凉快，这一路上我手下不少战士都已中暑，还请大帅速速拨下医药以用治疗。”
    高仙芝听他这般说，心里颇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前来，说不定到时候反倒让他们拖了自己行军的速度。只听李嗣业说道，“彭指挥，等明天到了恒逻斯城，我便让军医去医治你手下中暑军士，只是现在我们着急赶路，一切等到了再说。”
    彭永福见段秀实连连给自己使眼色，便不敢再说，在马上拱手做谢。高仙芝哼了一声，拨马下山，李嗣业等高仙芝走得远了对彭永福说道，“这时你说这些琐碎之事干什么凭白惹得大帅生气。”
    彭永福道，“我等小民头次走这么远的路，有些疾病那也是自然不过，到时候还有劳将军费心了。等我手下将士精力恢复，但时自然便是冲在前线不敢推辞。”
    几人下得山来，各归帐房，到第二日早上，大军开拔，走到一个多时辰忽然前面探子回报，前方五里之地发现了有大食大队人马。
    高仙芝一听情报立时颁下命来，李嗣业带四千人马为先锋，段秀实带五千人马随后跟进，彭永福带着本部一千人马负责殿后并警惕后方有无包抄，自己带着剩余人马徐徐前进。
    命即下，数万人马立时开动起来，只见旌旗翻滚，一拨一拨的军士开往前去。高仙芝待离那恒逻斯城只有十五里之地时颁下命来中军就地扎寨，把鹿岩荆木列在营前，静等前线消息。
    过得一会，前线飞马来报前方军情，李嗣业所带人马已与大食军队交手，段秀实见大食军队人数众多，恐李嗣业寡不敌众，随即谴派探子飞马回营请求增援，自己带着人也冲击了大食阵中。
    远远看去，只见前方众多白色旗帜飘扬，不时传来厮杀之声。那大食军队人人皆着白色衣甲，身着黑甲的唐军就宛如一条黑龙冲进那白色方阵之中左冲右奔。高仙芝沉思片刻，随即颁下将令，全军分做两部从两侧夹击大食。各偏将佐领领命后匆忙奔出营房，一时间营门大开，无数黑甲唐军分做两路潮水般往白色方阵涌去。
    唐军生力军加入战斗还不到片刻，大食军稍做抵抗即便溃败，段秀实杀得兴起带着本部人马直追了出去，高仙芝得报后并未阻止，下命中军速速前进，彭永福带着本部负责清扫战场救助唐军伤员。
    中军随即拔寨而起，越过之前拼杀之处不远就是恒逻斯城，高仙芝下令李嗣业与段秀实不得再往前追击，以防埋伏，同时大军进入恒逻斯城休养生息，以待大食主力的到来。
    唐军纷纷进城，彭永福带着手下之人清扫战场，此战唐军杀敌甚多，满地都是战死的白衣白甲之大食战士，唐军并未损伤多少。彭永福下令撅了几个大坑将死者连同大食伤者全部埋到里面，唐军伤兵再运送到城内。
    一千苗兵立时忙碌起来，几个苗兵在搬运尸体之时颇为微言，彭永福问道，“怎么，觉得委屈不过？”
    一个高个苗兵说道，“彭王……。”话还未说完，彭永福身边一瘦小老者厉声道，“在这叫彭指挥！。”
    那苗兵脸现惊色说道，“知道了……彭指挥。”
    彭永福摆手道，“这会没有唐兵，没那么多忌讳，你说说都有什么委屈。”
    另外一个矮个苗兵道，“彭指挥，这一路上我们尽干些殿后，清扫战场之活，大家原本跟着来还以为能够立些战功，也好挣个功名，只是这都走了这么些日子了眼看就能够拼杀了，却又让我们干这搬送死人的差事。说不定等仗打完了，我们连那活着的大食人长什么样都还没见着。”
    彭永福扬鞭啪的抽下，那矮个兵士却是不敢躲，笔直的站在那任鞭子抽在肩膀之上。打完彭永福大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以后不准再有此等心思，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谁再有牢骚之言定当重罚！”
    说完彭永福策马往恒逻斯城奔去，身后那瘦小老人瞪了方才那两个兵士一眼，也连忙跟了过去。待走到无人之地时，那老者默然说道，“永福，这高仙芝真乃神将，我看这大食数十万人马未必是他的对手。”
    彭永福嘿嘿一笑道，“那也未必，我看今天这仗就打得颇有些蹊跷，这恒逻斯城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近的。”
    老者惊倒，“怎么，咱们不进城。”
    彭永福语气坚决道，“不进城，这进了城咱们这一千多人马就和唐军的生死绑一块了，我到时候想办法让高仙芝让我们驻扎在城外。”
    老者听完道，“这次这一路之上咱们也都看见了许多地方，想不到这大唐领土真是如此之大。若不是出来，咱们缩在那深山老林里是万万想都不敢想的。”
    彭永福勒住马步用马鞭在身前指着前方叹道，“连着西域之地也是大唐的领土，想想我们十万苗郎却躲在那穷山恶水之中饱受穷苦，你说如何让我甘心。”
    老者脸露担心之色道，“有高仙芝这样的名将在，这大唐的江山怕是……。”
    彭永福哼了一声道，“固若金汤是吧，我就不信！”说完催马直奔城内，那老者苦笑一声紧跟身后进入城内。
    第二日，彭永福便跟高仙芝说愿带本部人马驻扎在城外负责城外警戒，高仙芝起先并不愿意，待后来见那一千苗兵大都是老弱病残，再加上彭永福再三说自己并未懂什么蛊术，高仙芝便让他带着手下驻扎在城外负责警戒以及情报打探。
    二日过后夜晚，彭永福派出的侦骑回报，大食大军已经全线逼近恒逻斯城，人数总计在二十万以上，大概天明就能够抵达城下三里之地。探子报完之后立在一边有些迟疑的问道，“指挥，是否要马上进城禀报高将军。”
    彭永福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走动，这时那老者也闻信赶了过来，那探子把情报跟那老者说了一次。听完老者大惊道，“指挥，这情报应该赶紧送进城内告之高将军，不然天明之时这大事大军把这城一围，咱们就进退两难了。”
    彭永福忽的停住脚步快速的说道，“传我命令下去，所以人立即集合，辎重什么一概不带，只带水粮，营房灯火不准熄灭。一刻钟后立即出发。”
    那探子听完一楞，彭永福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说道，“还有，消息不准往城内传递，有违命令者杀无赦！”
    老者和探子霍然一惊，彭永福大踏步走出营房，过得片刻一千多人已经列队完毕，只带着随身物品和全部的水粮迅速离开营地撤往恒逻斯城偏西二十里之处扎下营来，到了早上彭永福亲自带人悄悄的回去查看情况，只见城下军营密布，数不清的大食军队进进出出，过得二个时辰只见大队的人马开始攻城，几人远远的站在山头之上都能够听见厮杀之声。
    到了晚上，大食军点起巨大的火堆继续攻打，彭永福站在山上看着远方脸上微微有得意之色，那老者站在一边轻声说道，“但愿唐军全军覆没得才好。”
    彭永福一楞，转尔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倘若唐军能够逃出升天或者能够击退大食大军，那日后高仙芝必会找自己算帐，到时候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
    彭永福却不做声，他清楚以高仙芝的这三万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早有准备的大食军队，此前那场遭遇战怕是就是大食军用来迷惑高仙芝的。果然数日之后，恒逻斯城破，高仙芝拼命突围，只带着千余人马逃了出来，大食军迅速全线追击，一时间留下一座空当当的城池。
    待大食军追得远去，彭永福带着卫队一百多骑直奔恒逻斯城，这时大战刚落，只见城墙上下到处堆满死尸尚未掩埋，烈日之下尸体散发出阵阵腐烂臭味，不时有重伤之人传来呻吟之声，那老者吩咐众人四下散开搜索一翻，若碰上重伤之人就补上一刀，免得让他们继续受罪。
    彭永福听那老者吩咐完毕哼了一声道，“大巫师真是善心之人那。”
    那老者叫阿木达，是土司座下的大巫师，在族中享有极高的地位，平时连土司也畏惧他们几分。
    阿木达道，“这些伤者反正是个死，索性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想必指挥也会这样做。”
    两人策马进城，城里同样是到处都是死尸，看身上的衣甲，以唐兵居多，但大食兵士也为数不少，到处可见两方军士抱在一起双双身亡，马在城内只走得一小会，便连马蹄都染红了，可见当时战斗之惨烈。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声，彭永福微微皱了皱眉头催马赶了过去，只见前面几个苗兵围住一人，待见到彭永福和大巫师过来后一人大声叫道，“指挥，这有个活的！。”
    彭永福下马快步走了过去，那几个卫兵让开一条路，彭永福见圈中被围那人长得甚是奇特，自己在族中算是个高之人了，但这人看上去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一头长发披在肩膀之上，鼻梁高耸，最奇特的是那两眼珠居然是深蓝色的。
    那人身上满身血迹，背靠在一睹破墙之上看着面前几人，忽然开口说道，“你……你们……。”话音之间颇为生涩，似是刚学汉语不久。
    几个卫兵抽出陌刀看了看彭永福，大巫师在身后道，“杀了他，别留活口。”
    那人似乎明白大巫师所说之意思，勉强把手中长刀抬起，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卫兵正待上去结果他时，彭永福忽然沉声道，“慢着，把他抬回去好好医治。”
    大巫师急道，“指挥，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彭永福并不答话转身上马，大巫师无奈的摇头，那几个卫兵问应该怎么办，大巫师挥了挥手道，“照指挥说的办，好生照料。”
    过了几个时辰卫兵纷纷回报，这城内已再无一活人，也没见着高仙芝等将领的尸首。彭永福面无表情想道，“看来这大唐第一名将也不过如此。”看着满城的唐军尸首，心里忽然生出豪气万丈，这天下我倒要与那唐皇争一番！
    一行人从西域连日返回两湖苗疆镜内，随后彭永福遣人去长安打探消息，得知高仙芝因为大败于恒逻斯城而被削官为民，唐皇震怒之下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了几日彭永福连夜让人携带大批金银进京用以贿赂杨国忠李林莆，又上书称自己所带本部于大漠里迷失了方向，拼死之下才回到中原，过了数月唐皇下旨，宣彭永福进京。
    此时，之前所救那人已被收归彭永福所用，据他自己所说，自己叫阿布霍森乃西方的役亡者，负责引导亡灵安歇。此次原只是打算随大食大军前来西域
    寻找一具远古时代的古尸，但随后却被卷入大战，若非彭永福搭救自己怕是要命归黄泉了。
    彭永福把圣旨念与大巫师与阿布霍森听，说道，“你们说我是该去还是不去得好。”
    大巫师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彭王，可否先问一件事情。”彭永福点头道，“你问吧。”
    大巫师道，“彭王，那武陵山下不知是修的什么东西。”
    彭永福淡淡说道，“是给我百年之后修的陵墓，怎样？”大巫师哦了一声道，“如此便是最好，只是我听见一些谣言，说那陵墓里时常有大批兵器铠甲运进，我心里放心不下，这才问问彭王。”
    说完把目光投向阿布霍森，阿布霍森道，“大巫师，那陵墓确实是我负责主建的，只是你刚才所说之言我确实不知。”数月以来他苦心学习汉语，说话之间已经流利了许多。
    彭永福摆手道，“不说这个，我决心已下，这长安我倒想去上一趟，会会这唐皇李隆基。”
    说完见大巫师脸有惶恐之色，微微笑道：“这密室之中没人能够听见我直呼李隆基的名字，大巫师放心，进京之后我会见机行事的。”
    数日过后，彭永福带人进京，临行之前他仔细的吩咐阿布霍森，陵墓之工事一天也不能停，以后运送兵器物资等进去要万万小心，切莫让别人发现。
    一月之后彭永福便由长安返回，随即将手下将领全部召集起来，宣布将于半年之后起兵，遭大巫师等众多将领拼死反对。
    之后半月，卫队头领等诸多反对彭王起兵将领皆遭横来之祸，大巫师眼见众人不是失踪就是身亡，再见得彭王强征苗疆境内男子入伍，苛捐杂税丛生以使民不聊生。心里暗生念头，数日之后彭永福即一病不起，二天之后便暴毙身亡。
    大巫师将彭王尸首匆匆葬进此前所修用来商议军事行动之暗洞，那阿布霍森旋即也不知道踪影，几天后下人来报，之前的准备的铜棺盖居然在一处马厩中发现。
    大巫师挥手让下人退下，眼看着窗外心里默道：由得你去吧，只要二年之后没有生人碰到铜棺，你就在那地下长睡吧。
    陵墓冥殿中，阿布霍森脸色苍白的依靠在铜棺之上，四名亡者站在他身前，阿布霍森从怀中取出一拳大之铃铛轻轻摇响，嘴中念出一串符咒，声音渐低，那四个亡者身形渐动，慢慢隐身于四根大柱之中。铃音熄灭，阿布霍森两眼合上，灵魂已随阿斯塔睿尔进入冥界九道门外。
    四年后，安史之乱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