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传奇

第12章


  张啸林心细开阔,胸怀磊落,听了还不觉怎样。
  那一点红却是身世凄苦,落拓江湖,他心胸本就偏激,本就满怀抑奋不乎,否则又怎会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
  此刻琴音入耳,他只觉鲜血奔腾,竟是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反手一剑,向张啸林刺了出去。
  这一剑迅急狠辣,张啸林猝然不及思索,出於本能地闪身避过,星光下只见一点红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
  等到一点红第二剑刺出时,张啸林已不能不避,方才他虽能镇定,但此刻面对的已是个失去理智的人,那情况自然已大不相同。
  琴声越来越急,一点红的剑光也越来越急,他整个人竟似已被琴声摄纵,再也不能自主。
  张啸林不禁大骇,他倒井非怕一点红伤了他,而是知道这样下去,一点红必将伤了自己。
  迅急的剑光,已在张啸林面前织成了一片光幕,这疯狂的剑光,已非世上任何人所能遏止。
  张啸林突然大声道"你敢随我下来麽"语声中竞凌空一个翻身跃入湖水中。
  一点红毫不迟疑,跟着跃下。
  但水中却已和陆上大不相同,一点红掌中剑刺出,不过空白激起一片水花,已再难伤人。
  张啸林到了水中,却如蚊龙回到大海,身子如游鱼般一闪一扭,使已捏住一点红手腕,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抛上湖岸笑道"红兄红兄你此刻虽吃了些苦头,但总比发疯而死好得多。"又是一个猛转跃入水中,向琴声传来处游去。
  烟水迷蒙中,湖上竟泛一叶孤舟。
  孤舟上盘膝端坐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憎人,正在扶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纵令唐僧再世,玄壮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楚留香瞧了两眼,皱眉苦笑道"原来是他我早该想到的,世上除了他外还有谁能抚出这样的琴韵……他月下扶琴,倒也风雅,却不知害苦了我。"
  他潜至舟旁,才冒出个头来,道"大师心中,难道有什麽过不去的事麽?"
  铮铮一声,琴音骤顿,那僧人虽也吃了一惊,但神态却仍然不失安详,寒目瞧了一眼,展颜笑道:"楚兄每次见到贫僧时,难道都要湿琳琳的麽"这少年僧人正是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他那日泛舟海上,正也是被楚留香自水中钻出吓了一跳。
  张啸林跃上孤舟,瞪眼道:"谁是楚留香?"
  无花微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楚兄,还有谁能在贫僧不知不觉中来到贫僧身旁,普天之下,除了楚兄外,还有谁能妙解音律,揣人心意。"
  张啸林哈哈大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外,还有谁会自水中钻出来吓你一跳……无花呀无花,你名虽无花,胸中却有灵花无数。"
  笑声中他竟然抹了伪装的面具,抛人湖中,於是星光之下,便又现出楚留香那张令少女失眠的脸。
  无花道"如此精巧的面具,楚兄何苦抛入湖中?"
  楚留香大笑道:"这面具已被叁个人识破还能要得麽?"
  无花微笑道"楚兄易容之术妙绝天下,就算贫僧亦非自己瞧破的,却不知是什麽人竟能有如此锐利的目光。"
  楚留香笑道:"无论他们是如何瞧破的,反正我总是已被他们瞧破了,一个人改扮的容貌若是被叁个人瞧破,他就算长得再丑,也还是恢复原来模样的好。"
  无花道:"却不知那两位是何许人物?"
  楚留香道:"头一个就是那"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
  无花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将面前那具七弦琴,沉入水中。
  楚留香奇道:"此琴总比我那面具珍贵得多,你又为何将之抛入湖中?"
  无花道:"你在这里提起那人的名字,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将双手在湖水中洗了洗,取出块洁白如雪的丝巾,擦干了水珠。
  楚留香道:"你以为这湖水就乾净麽?说不定里面有……"无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人能脏水,水不脏人,奔流来去,其实无尘。"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难怪要做和尚,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出家。在凡俗尘世中只怕边一天都活不下去。"
  无花淡淡笑了笑,道;"那第二位呢?"
  楚留香苦笑道:"这第二人虽已认出了我,我却未认出他,我只知他轻功不凡,暗器毒辣,而旦还学会了忍术。"
  无花微微动容道:"忍术"楚留香道"你素来渊博,可知道"忍术会流人中土麽?"
  无花寻思半晌,缓缓道:"忍术一流,传自伊贺,纵在东瀛本岛上,也可算是一种极神秘的武功,但以贫僧看来,你的神通不但与忍术异曲同工,而且犹有过之。
  楚留香道:"你如此棒我,可是要我下次着棋时,故意输你几盘?"
  无花正色道:"东源的武功,本是唐时由我邦传人的,只不过他们稍加变化而已,东瀛武林最著盛名的柳生流、一刀流等宗派大多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那岂非正与我邦内家心法相似,至於他们剑法之辛辣、简洁,也正与我邦唐时历盛行的刀法同出一源,大同小异。"
  楚留香笑道:"你果然渊博,但那忍术……。"
  无花道:"忍术这两宇,听来虽玄妙,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暗器、迷药、以及易容术的混合而已,只是他们天性最善模仿,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殉道精神,学会了我邦之物,不但能据为已有,而且竞还能将之渲染得迹近神话。"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经过他们渲染变化之後,而成为"忍术"的那种武功,是否已流人中土麽?有没有人已学会"无花沉吟道:"据说二十年前,曾经有一位"伊贸"的忍者渡海而来,而且还在闽南一带居住了叁年,中土武林中若有人能通忍术,想必就是那叁年中从他那里学会的,而且想必定然是闽南武林中的人物。"
  楚留香皱眉道:"闽南?"。难道是陈、林两大武林世家的人?"
  无花皱眉笑道:"如此良夜,你我却只是谈些俗事,也不怕辜负了清风明月?"
  楚留香道:"我本是个俗人,尤其是此刻,除了这些俗事外,别的事我全无兴趣。
  他突然站起身子,大笑道:"你若要谈禅、下棋,我事完之后自会寻你而且保证身上一定是干净的。"
  笑声中,一跃而入,全未溅起丝毫水花。
  无花笑道:"谈禅下棋之约,千万莫要忘了。"
  楚留香的头在水面上露了露,高声笑道:"谁若会忘记无花之约,那人必定是个白痴。"
  无花目送他游鱼般的滑去,微微笑道"能与此人相识,无论为友为敌,都可算是件乐事。"
  楚留香游回岸上抱起一点红,寻了株高树,将他稳稳的架在树桠间,然後掠下地,挥手笑道:"咱们就此别过吧,再过半个时辰,你就会醒来,我知道你绝不愿意被我瞧见你醒来时的狼狈样子。"
  他扬长入城,一路上反复的思索,只觉此事直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团乱麻,模不出什麽头绪。
  他决定暂不去再想,让头脑也好休息些时。
  人的头脑,是件好奇怪的东西,你久不用它,它会生锈,但若用得太多它也会变得麻木的。
  入城后晨光已露,街上已有了稀落的行人。
  楚留香衣服也于了,叁转二弯,竟又转到那快意堂,宋刚尸身已不见沈珊姑与天屋帮弟子也都走了。
  几条黑衣大汉,正在收拾打扫,瞧见楚留香,纷纷喝道:"此刻赌室还开,你晚上再来吧,急什麽?"
  楚留香笑道:"我是找冷秋魂的。"
  大汉怒道:"你算什麽东西,也敢直呼冷公子爷的名宇。"
  楚留香道:"我倒也不是什麽东西,只不过是冷秋魂的兄弟。"
  几条大汉望了一眼,放下扫把水桶,匆匆奔入。
  过了半晌,冷秒魂便施施然走了出来,面上虽然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双目却仍灼灼有神,上下瞧了楚留香几眼,冷冷道:"阁下是谁?冷某倒记不得有阁下这样的兄弟。"
  楚留香故意四下望了一眼,压低语声,道:"在下便是张啸林,为了避入耳目,故意扮成这副模样的。"
  冷秋魂怔了怔,突然拉起他的手,大笑道:"原来最赵二哥,兄弟当真该死,竟忘了二哥的容貌了。"
  楚留香暗暗好笑,被他拉入间精致的卧室,绣被里露出了一截女子蓬乱的发髻,一根碧玉钗已坠在枕上,冷秋魂竟霍地掀开被子,冷冷道:"事已完了,你还不走?"
  那女子娇啼穿起衣服,踉跄奔了出去。
  冷秋魂这才坐下来,瞧楚留香,道:"不想兄台的易容术,倒也精妙的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冷兄可瞧得出麽?"
  冷秋魂道:"易容之后,自然不及以前自然,兄台若是扮得丑些,倒也不易瞧破,这样……".这样总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楚留香暗中几乎笑破肚子,口中却叹道:"黑夜中匆匆易容,虽不甚似,也只有将就了。"
  冷秋魂又瞧了两眼,道:"大致倒也不差,只要鼻子低些,眼睛小些,就就是了。"
  楚留香忍住笑道:"是是,下次必定改过。"
  他眼珠子一转,又道:"沈珊姑呢"冷秋魂微微笑道"在下不愿步兄台的後坐,自然已放她走了,天屋帮虽然人才调落,总也算得是个成名帮派,我也不愿和他们结怨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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