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狗尾巴草

梦了一夜自己的初恋，算是好梦还是噩梦？杨浅飞站在阳台上刷牙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远处的几棵桃花开的格外的娇艳。四月里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她前两天上班的路上还掐了几支，美其名曰借桃花带来桃花运。
    杨浅飞的目光落在那几株桃树的下面，一根狗尾巴草随风摇摆着，倒有几分飘逸的感觉。她撇了下嘴，猛然就想起了高中操场上的狗尾巴草，确切的说，是想起了，那个人。
    周慎朋。
    周慎朋是杨浅飞高中的班主任，教了她两年数学，经常被她气的要抓狂。现在想周慎朋那时生气的样子，杨浅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着右手，中指上戴着的银戒已经有了伤痕，已经九年了，从喜欢周慎朋开始。
    2000年九月。
    因为家里有事而迟了两天来城北高中报道，杨浅飞随后就愣在了办公室里，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班主任？带她来的校长四处看看，看着一个大眼睛美女，开口，“薛洋，周慎朋人呢？这是他班上的新生。”
    薛洋还没有说话，有人就急匆匆的进来了，看了校长一眼，随后就看着杨浅飞，“就是她？”
    校长点头，“她叫杨浅飞，语文很厉害，初中一直都是市作文大赛的冠军。
    校长就丢下这么句话，然后就走了。杨浅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小巧的娃娃脸，笑眯眯的样子很孩子气，这是她的班主任？她的猜想被他的自我介绍给证实了。“我叫周慎朋，是你班主任，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知道教室吧？不知道？我带你去吧。”
    从那一刻起，杨浅飞就在心里有了轻视周慎朋的念头，这么个娃娃脸的班主任，能干什么？她骨子里的妖蛾子开始蠢蠢欲动，随时都会飞出来。她看着周慎朋那小身板，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长的真好看。
    杨浅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分在高一（二）班，这个疑惑在她走进教室后，就明白了。她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了四个雌性，包括她自己。周慎朋看了眼教室，指着第一排的空位子，“你跟王跃坐。”
    周慎朋往外走的时候，政治老师郑醒正好进来，看见了杨浅飞，“又多了个女生了？但这比例还是失调啊。”
    周慎朋笑了下，没有说话。杨浅飞忙着打量自己的同桌，完全不知道周慎朋走出教室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王跃是个蛮娇小的男生，不然也不会坐在第一排了。杨浅飞这人跟看对眼的人很会自来熟，不过一个下午，跟王跃那友情就牢固的跟碉堡似的。王跃比她早报道两天，差不多已经把学校的情况全部摸透了，此时早就事无巨细的都跟她说了。杨浅飞对于王跃的八卦本能是叹为观止，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八卦的男生，不过，人不错。
    杨浅飞对于人的划分，在那个时候，只有好与不好。王跃，算是好吧。
    晚自习，周慎朋拿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把书资料全部放到抽屉里，摸底测试，别紧张，不记成绩的。”
    周慎朋当时不过是说几句让学生放松的话，杨浅飞却信了。于是在其他同学奋笔疾书的时候，她盯着试卷想睡觉，随手扯过草稿纸开始写小说。最后可能是觉得试卷上一片空白太丢人，趁着周慎朋走到教室后面，一把扯过王跃的试卷狠抄了一片，然后心满意足的等着交卷。
    杨浅飞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城北高中为了防止学生作弊，向来要求草稿纸与试卷一起交上去。于是，当周慎朋亲自从她手里把草稿纸扯走时，杨浅飞瞪大了眼，对着他拼命的眨巴眼睛，那表情就跟被抢了食很委屈的小狗一样。周慎朋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转身不再看她，低头一看手中的草稿纸，当时就无语了。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草稿纸上写这类东西，好像是情书？
    周慎朋回到办公室里，理好试卷，把草稿纸随意的丢在一边，杨浅飞的那张草稿纸在最上面。他想了下，拿起来，仔细的看看，越看越糊涂，不像是情书，更像是小说。
    周慎朋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随手把那张纸往抽屉里一塞，去了教室。他从后门绕进去，就看见杨浅飞抓着王跃的衣服使劲的摇，听她那话，还在纠结草稿纸被收的事。他咳嗽了一声，杨浅飞立刻松手，哗啦啦的翻书。等他走到她面前，就看见她很认真的盯着书。周慎朋趴在讲台上看着全班的学生，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杨浅飞。她老实了没有五分钟，那眼睛就开始乱瞟了，估计是在看他是不是在发呆，猛的抬头立刻又低了下去。
    结果，她的动作太快，撞讲台上了。
    周慎朋终于笑了起来，无声的笑着。杨浅飞捂着头，整个人往下蜷缩，大有在他眼前消失的趋势。目睹这一幕的王跃没有周慎朋那样的忍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换来了杨浅飞一个巨大的白眼。
    周慎朋让王跃帮他去办公室把试卷拿过来，他就趴在讲台上批改试卷，手上的笔一直转个不停。太过入神的他，没有发现杨浅飞抬头看了他好长的时间。当王跃推推杨浅飞，无声询问她在看什么的时候，被她一脚踹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周慎朋被这阵骚动惊动了，刚抬头，恰好下课铃响了，于是他就看见杨浅飞跟只兔子似的，从他眼前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上。
    第四节晚自习是英语自习，薛洋有事提前走了，走之前把一叠习题交到了周慎朋手上。周慎朋把习题发下去，“自己做，不要东张西望的。下课前十分钟收卷子。”
    全班一片静默。
    啪。
    杨浅飞手上的笔掉了。周慎朋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捡起笔，继续的转，然后，继续的掉。
    一片静默中，那啪啪的响声真的很让人抓狂。周慎朋伸手，敲敲杨浅飞的桌子，杨浅飞被他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着他。周慎朋看着她，“安静点做。”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课代表把试卷发了下来，杨浅飞看着自己试卷上的一片红叉，郁闷的抓过了王跃的试卷，更加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将答案抄错了，相差了一个。
    第一课就是数学课，周慎朋讲解试卷，看见杨浅飞走神了，“杨浅飞，上来，把第十五题做一下。”
    杨浅飞抓着试卷，站在黑板前，静默的看着粉笔，半天不动。周慎朋回头看了她两次，走过去看了眼，“答案是对的嘛，怎么做出来的？”
    杨浅飞看了他一眼，周慎朋冷着脸的样子还是蛮吓人的，可她也不能承认自己作弊啊，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她是豁出去了，“我蒙的。”
    周慎朋以为杨浅飞不会回答他，女生不都是这样，被老师责问的时候保持沉默。可杨浅飞回答了，只是那个答案，让周慎朋哭笑不得还有些恼火，“晚自习来办公室，把试卷重做一遍。回座位。”
    本来到晚自习的时候，杨浅飞已经很鸵鸟的把周慎朋早上说的话给忘掉了，但是被王跃给提醒了。她抓起一本书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做母夜叉状，“王跃，你知道灭口这种死法不？”
    王跃没有说话，看着书，一本正经的样子。杨浅飞那很迟钝的第六感此时却异常的敏锐，她以慢动作回头，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周慎朋就在门口站着，盯着她看。她立刻倍淑女的坐好，动作优雅的翻开课本，然后想要把自己埋进去。
    周慎朋没有给她继续假仙下去的机会，“杨浅飞，带上纸和笔，去办公室。”
    杨浅飞磨蹭了半天，慢腾腾的走进办公室，空无一人。周慎朋跟了进来，指指自己对面的桌子，“坐那，快点做。”
    周慎朋去了教室，杨浅飞打量着办公室，探起身子看他的桌子上有哪些东西，然后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备课笔记上。周慎朋写的一手好字，刚劲中带着些飘逸。杨浅飞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周慎朋的字，撇嘴，绕过去在他的桌子上翻找起来。她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了样卷，兴高采烈的抄了起来。
    杨浅飞到底是经验浅，完全没有看出周慎朋的解题过程省略了不少。所以当周慎朋拿着试卷一脸深思的看着她时，她还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
    周慎朋指着一道解答题，“这里，为什么要带入X=3Y？过程呢？”
    杨浅飞盯着试卷看半天，保持沉默。周慎朋也不再问，只是忙着做自己的事。薛洋回到办公室，看了杨浅飞一眼，笑了下，没有说话。杨浅飞就那样站在周慎朋的办公桌边，周围是来往不断的老师与学生，而周慎朋就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出去进来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杨浅飞在心里把周慎朋骂了个半死，等上第四节晚自习，办公室再次空无一人了，她就坐在了周慎朋的位置上，玩着桌子上的笔。
    走廊上有脚步声，杨浅飞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太快，腿撞到了桌子，痛的她又蹦又跳。等脚步声到了门口，她立刻笔直站好，低头，一副依然在反省的样子。
    其实早在杨浅飞撞到桌子的时候，周慎朋就已经到了门口，还没有进去，就看见她又蹦又跳的，还弯腰揉腿。等他继续往里走，她立刻就站好了，目不斜视。周慎朋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不能说是一片混乱，至少也够乱了。他翻开课本开始备课，写了二十多分钟后，抬头看看墙上的钟，然后看着杨浅飞：“回教室去吧，不懂就要问，也没有人会笑话你，不想问同学，可以来问我。去吧。”
    杨浅飞回到教室，王跃很是好奇的凑过来，被她一把推开。王跃看着她抽出一张纸写上周慎朋的名字，然后用笔使劲的戳，下意识的往旁边靠靠。此时笑的很阴险的杨浅飞，在王跃的心目中，与魔女已经划上了等号。这个想法直接导致了他在以后被杨浅飞欺负的过程中很老实，偶尔还配合。
    下了晚自习，杨浅飞慢吞吞的去车棚拿车，四处看看没有人，就开始诅咒周慎朋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车胎扎到玻璃跑气，喝水呛到，吃饭噎到，被狗追被猫抓，回家开门的时候被门槛绊倒，等等等。她噼里啪啦的说完一长串，舒服的长出口气，打开车锁，走人，完全不知道，被她诅咒的周慎朋一直在不远处，把她的诅咒全部听到了。
    被诅咒了的周慎朋真的是哭笑不得，杨浅飞颠覆了女生在他心目中的想法。不见得有多乖巧，却意外的让人对她气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她傻。哪有人会在车棚这种随时有人出现的地方诅咒别人的。
    更让周慎朋哭笑不得的事还在后面，他的自行车在半路上真的跑气了，不知道车胎扎到了什么东西。在他推车走路回家的时候，不得不感叹杨浅飞真是个乌鸦嘴，完全就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