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

你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我向你求婚你不肯答应？我那时是真的已经做好准备放弃一切，我真的已经决定要为你抛家弃业，他们同意我要娶你，他们不同意我也要娶你！可你为什么要说不？为什么拒绝我？你早就是我的人，你有过我的孩子，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如果那时我们结婚，陆尧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他的舅妈，就算他爱你也只能死了这条心，怎么都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颜颜，你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嫁我？我爱你爱得都快要发了疯，我到底做了什么要你让我这么痛苦？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把我折磨到这个地步！”
  颜颜怔怔地看着他，身上仍然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我爱你爱得都快要发了疯……他说他爱我爱得都快要发了疯！
  他爱我……原来他爱我，他居然是爱我的！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原本就小得可怜的脸仿佛又小了一圈，倒是那双秀气的眼睛，平白放大了一倍。
  她就那样睁着一双被饱胀的泪水撑大了的眼睛，注视着林觉远的目光里找不到焦距。
  “我……我不要嫁给你。你有那么多女人，你会在外面包养情妇……我不要嫁给你，我受不了，你那样我受不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可是林觉远却觉得像是惊天炸雷落在了自己心口。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把颜颜纤弱的肩膀捏碎：“颜颜，你……你是在吃醋？你是介意，你在乎我……”
  他的目光陡然爆亮，摇撼着颜颜的双肩，将她眼中的泪水摇得簌簌滑落：“颜颜，你爱我！你是不是爱我？你爱我，是不是？是不是！”
  颜颜的身体随着周围的世界颤成一团凌乱的水光，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可是也已经不需要看清了，他已经在她心里，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泪水淌过昨晚受伤的脸颊，火辣辣痛了半边，天地都好像倾斜过来，通向某个无底的深渊。她的声音虚弱又狂乱：“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从此以后我就是陆尧的女朋友了，再也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你还要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林觉远的双手慢慢失去力量，像是随着生命流逝而被抽离。颜颜转身开门下车，他颓然伏在了方向盘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发出短促的提示音，告诉林觉远有短信发进来。
  他疲惫欲死，什么也不想再看，不想再听，不想再管。
  可他是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一个企业的少东，他还是一个伤痛中母亲的弟弟，一个垂死男孩的舅舅。
  他不可以倒下，不可以撒手。
  他掏出手机，打开翻盖——
  “我爱你。”
  往下翻一页，就是那个名字，那个这些年来烙在心上，一层一层将他蚀刻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名字。
  颜颜。
  他猝然抬头，看见颜颜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手机，定定地看着他。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目光：哀戚，温柔，清冷，绝望……
  原本想要拥有的，是她那一低头抿嘴偷笑的娇羞，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只不过是表演出来的幸福，眼前这两束目光，才是真正刻骨铭心敲骨吸髓的爱情！
  到现在才知道，到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不能回头的时候，才得到……
  在得到的一刹那，就已经永远地失去，在触碰的一瞬间，就已经永恒地错过……
  颜颜转身，往医院大门里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很快，再也没有回头。
  我爱你。
  觉远，我一直都爱你。
  是怎么发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进行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还没有结束，我还在爱着你。
  我还没有老去，可我已经知道，我会爱你一直到死。
  第 30 章
  林觉远看着颜颜毅然决然的背影，突然之间头痛欲裂，她留给他的那三个字波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像是整个大海向世界的尽头倒灌下来，汹涌呼号着如同九天瀑布滚滚倾泻——
  很爱很爱你，就是当你不在身边的时候，世界是没有颜色的。
  你别走！……干嘛要走？
  你要杀要剐，随你，只要你让我爱你……
  西子，无论如何，只要你还没有嫁给别人，我就还有机会！
  要我不欺负你也行啊，只要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条件：你欺负我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就再也不欺负你一分一毫，事事都让着你，由着你，宠着你，你要怎样就怎样——只除非你要不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那我可不能答应，我一定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西子，你会记得我吗？……
  西子，求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这个不是可以随便说说的，会要了我的命的……
  你不要结婚……西子，不要跟别人结婚……
  西子、西子……我们曾经经过了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挣扎，难道就这样……就都白费了吗？就都白费了吗！
  宛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错了，我改！宛瞳，不管是什么，我错了，我改！
  宛瞳，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告诉我，让我来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宛瞳，别担心，我不痛，我不后悔，我很开心……
  宛瞳，我只……只想要你……幸福……你不能……幸福，我……受不了……宛瞳，没关系……别着急、别……难过……等我到了……那边，我……我再给你想……想办……
  冰蓝，我真想再也不放你出宫了！你若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你若喜欢沁蓝阁，我们就搬去沁蓝阁，你若都不喜欢，我立即就命人照你的意思另建殿阁！
  你知道吗？你现在谁也不是，所以就算我立即纳你为妃，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强迫你，对不对？你就是仗着我不能不疼你，才竟然胆敢向我要另外一个男人！
  ……
  林觉远痛得撕心裂肺，他狠狠抱住脑袋，发疯地揪扯着满头浓密的黑发，浓重的血腥味从胸膛左腔里那个疯狂跳动的地方汩汩泵出，迅速扩展，直到遮天蔽地……
  颜颜走到陆尧的病房门口。
  林娉柔一看见她，立即扑过来，通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章小姐，谢谢你，谢谢你！你肯来就好了！你快看看我们陆尧吧，他、他……呜呜呜……”
  颜颜原本对林娉柔印象并不好，可是如今一看见这个一身贵气高不可攀的女人如此卑躬屈膝，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再也没有办法还去计较往事，连忙弯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用力压下鼻腔里强烈的酸楚，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说道：“陆太太，你放心，我会在这里陪着陆尧。”
  林娉柔握紧她的手，亲热到几乎有些殷勤：“以后不要叫我陆太太了，就叫阿姨吧。这是陆尧的爸爸，你叫他叔叔就好。晚些时候还会有家里其他人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一介绍。我们也可以叫你颜颜，是不是？”
  颜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点点头，表示林娉柔可以直呼自己的名字。
  可是那声“阿姨”，她叫不出口。
  在终于对林觉远、也是终于对自己承认了爱他之后，她没有办法对他的大姐叫出这声“阿姨”来。
  林娉柔又说：“颜颜，你这段时间就安心陪着陆尧吧，我会派人去X大替你办理休学手续，而且保证不会影响到你将来的前途。好吧？”
  颜颜又点点头。
  她随林娉柔一起走到里间。陆尧还在高烧中昏睡，时不时的梦呓中，叫出的仍然是颜颜这两个字。
  他是到了约莫下午两点钟才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颜颜的脸庞。
  他的父母亲和颜颜同时轻声叫他，他却恍若未闻，只直勾勾地看着颜颜，像是在努力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即便是在做梦，他也要努力停留在这一刻，不让梦境消失。
  颜颜被他的眼神蜇得心里狠狠一酸，倾下身来握住他的手：“陆尧，你感觉怎么样？头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好一点？”
  陆尧原本黯然的目光顿然锐亮，反握住她的手：“颜颜，你真的来了！”
  一夜高热把他的嗓子烧得粗嘎难听，他皱了皱眉，显是对这一点很不满意，于是艰难地清了清喉咙，放轻了声音，尽量柔和地说道：“颜颜，别再离开我，好吗？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过去的事情我会当它没发生过……”
  他的表情极其诚恳，又有些怯弱，像是很怕颜颜拒绝，满脸乞求的样子，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判决。
  颜颜用力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陆尧抬起手来，颜颜配合地把脸俯低一点，让他替她擦掉眼泪。
  陆尧轻轻笑了，自己却也已经热泪盈眶：“傻姑娘，哭什么？咱们这不是都好好的了吗？等会儿我打完吊瓶咱们就回学校。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不看书复习了，咱们吃火锅去要不？”
  这句话把颜颜的心痛苦地抽成了一团，而林娉柔已经捂着嘴呜咽出来。
  陆尧这才转过脸去，有些不解、又更是不满地瞪着她：“妈，您这哭什么呐？大惊小怪的！”
  陆尧的爸爸到底是男人，这会儿不得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他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挤出一个笑容来，对陆尧说：“陆尧，你这段时间先不要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