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风景都看透

第34章


时经纬看看二人又笑,"你们放心,我没事,我没事 "他笑着笑着,忽然就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脸,很艰难地叹一声:"你说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过河拆桥呢!"成冰和席思永相顾无言,因为,时经纬的话音里,隐隐竟有哭腔。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认识的时经纬一向是万事通先生,Mr.Know All ,无所不通又无所不能。他就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解决方案生成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输入一项疑难杂症,他立刻输出各类各型的解决方案并帮你比较优劣;你缺钱的时候他出钱,你缺人的时候他出力。
  甚至于,你家下水管道坏了,半夜叫醒他,他也能立刻背给你一个管道维修的电话。
  总之他们从来想象不出,时经纬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最早他们叫他114,后来叫他12580,然后是Mr.Know All,最后干脆叫他Superman.现在才知道,原来Superman也有躲在墙角哭泣的时候。
  "阿时,"成冰伸出手,摸摸时经纬的头,哄小孩于一般地间,"陆茗眉呢?我去她银行,她好像不在,我听她同事说,她好像转到别的支行了。"时经纬肩头微微耸动,许久后才镇定下来,他回过头,极不相信地问:"她不在?"成冰点点头。
  时经纬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程松坡的死讯刚刚得到证实时,时经纬是鞍前马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茗眉的,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人前强自欢笑人后伤心时无人陪伴。谁知陆茗眉气色如常,不过话少了很多,因为她和程松坡的关系从未公开过,所以也很侥幸地逃过媒体的骚扰。时经纬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平素他最是会活跃气氛的,到陆茗眉跟
  前,居然无法言语。
  时经纬自问,我什么人没见过呀?
  这么多年了,采访的人千奇百怪,耍大牌端架子玩针对的,要多刁钻有多刁钻,"要多难搞有多难搞,他都从来没怵过!唯独在陆茗眉这里,他的七窍玲陇心,一点用处也没有。有一天送到银行门口,陆茗眉下了车,时经纬想不如今天换个环境好的地万吃午饭,他拉住她还未开口,却听她先开了口:"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她话说得很平静,要是她曾猛烈过发泄过,或曾有过什么别的不正常的举动,时经纬或许就信了。偏偏她由始至终都这样正常,正常得让时经纬不知所措。还来不及辩白什么,又听她轻软而坚定的声音,那种她惯常的,用来应对客户的语调,"还有,时经纬你也别来送我上下班了,我想清静一点过日子。"时经纬一时不解她话中含义 末加思索地便问出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茗眉抿抿嘴,仿佛有些迟疑,略略思量过后,又下定决心,"我想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不愿意想到以前那些事情。"其实时经纬一直很想跟她说,说你要好好过以后的日子,说你不要老回忆过去,然而等陆茗眉亲口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却突然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因为,他突然明白到,在陆茗眉所有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里,都有他的存在。
  也只有他的存在。
  其他那些人,统统都不在了。
  陆茗眉说,不愿意想到以前那些事情。
  其实就是说,不想再见到他。
  他是唯一连接陆茗眉的现在和过去的人。
  夏天还未结束,时经纬已浑身寒凉,如堕冰渊。
  像希腊神话里的俄狄浦斯,苦苦寻找杀父娶母的恶人,发现一切冤孽的根源,竟在自身。
  现在成冰跟他说,陆茗眉申请调换工作地点—时经纬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只是直觉里觉得事有蹊跷。
  他垂头窝在沙发上,臭久后站起身来,双手搭住沙发旁的小黑板—那是他平素用来写提纲或分析什么事件发展流程用的,陷入沉思之中。
  沙发上席思永和成冰对视一眼,成冰颇疑惑地问,"刚才不是是挺伤心的吗,这么快就恢复了?"席思永耸耸肩,摊手笑道:"可能他自我修复的灵力值比较高吧!你说他怎么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成冰抿着嘴偷笑,压低声音说:"恶有恶报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席思永假模假样地说,"这不伤口上撒盐吗,啊?"然则二人卖力揶揄搞气氛的话也没能吸引时经纬的注意力。
  他一味浸在陆茗眉这不合常理的行为里,百思不得其解。
  陆茗眉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么?他现在老老实实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又何必调换工作单位?
  时经纬拿起沙发旁小圆桌上的座机话筒,成冰见他打电话,瞬移到原来时经纬坐的位置,和席思永窝到一起。时经纬填上她挪出来的空位,拨电话到陆茗眉原来工作的支行,找行长询问陆茗眉的去处。行长一听是时经纬的声音,显得颇为为难,时经纬微楞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犹豫问道:"茗眉她…¨不想让我知道?"行长讪笑两声也不答话,时经纬更觉诧异,为什么陆茗眉竟要刻意避开他? ;他将话筒递给成冰,成冰接过来和行长一顿客套,左右不过是这个月可能有笔存款拨过来,数额几何之类。于是这性质顿时从时经纬打听陆茗眉的下落变成了成冰这位VIP客户询问自己的专属理财经理的去向。挂上电话后成冰笑道:"崇明县。"她转头朝席思永问,"程松坡后来是不是在祟明岛订了一套三层的小别墅?"席思永点点头,又问时经纬:"你要过去?我们开车送你吧。"时经纬半天没吭声,面色很是颓唐,在客厅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摇摇头,"何必强人所难呢?"她既要躲开他独自去疗伤,他又何必穷追不舍?
  话虽如此说,等送走席思永和成冰,时经纬左思右想,仍是放不下心来,开车径直去找一个人。
  陆茗眉的父亲。
  从法律上的角度,如今唯一和陆茗眉有联系的人,只有她父亲了。
  时经纬和陆父见过几次,最早是在笙馆,母上大人和明爱华张罗的那次对亲家活动;最后一次是明爱华的丧礼。陆父和明爱华离婚后,从原来的国企辞职出来单干,如今手上也有几处店,做进出口贸易。时经纬事先电话联系了陆父,他不晓得陆父对陆茗眉和程松坡的事知道多少,只说如今明爱华不在,陆父是陆茗眉的唯一长辈,按理他应该多多拜会之类。
  陆父对时经纬的造访倒是很欢迎。时经纬一来,他就细问时经纬的口味,打发家里小保姆去买菜,时经纬婉拒数次,看陆父不像是纯口头的客套,便也应承下来。
  聊不过三句,时经纬便听出来,陆父对陆茗眉的近况所知尚不及他。而陆父之所以这么殷勤,也是因为明爱华己经不在,于情于理,他都该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女儿的归宿。明爱华的葬礼上他见时经纬和陆茗眉之间言谈不多,尚能解释为陆茗眉心情不好;但明爱华头七时,只有陆茗眉来找他去烧"天梯",事情便显得有些不妙了。陆父先前也听明爱华儿次夸赞时经纬,他想以明爱华眼光之高,能如此看重时经纬,必是很了不得的人才。如今时经纬单独来找他,陆父便自然而然地解读为小两口闹了些小矛盾,而时经纬有修好的心思所以来找他帮忙。
  原来女儿的终身大事都有明爱华做主,陆父自然也乐得清闲;况且以明爱华素来的雷厉风行和独断专行,他就是有那份心也使不上那份力,久而久之索性省下这份心。如今明爱华不在了,他做父亲的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时经纬心下了然,便只字不提程松坡的一切,只说他原来和陆父联系甚少,今后要多走动云云。陆父看出来时经纬对陆茗眉甚为上心,便也毫不保留,说自己早些年忙着做生意,对陆茗眉照顾不周;陆茗眉考大学、工作、恋爱什么的,都是明爱华在张罗。如今他年纪大了,陆茗眉也已成人,凡事也很体贴懂事;只是父女之间,虽无什么心结隔阂,到底是不如寻常人家那般亲密了。
  说起这些,陆父稍有些伤感,不住地和时经纬说:"之前和你见过儿次,她对你这个态度啊……"陆父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硬,不过经纬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个女儿,虽然
  在我身边的时间不多,为人的性格我还是清楚的。对外人呢,都是客客气气有谈有笑的;对自己人啊,才会闹点小脾气。这也是我和她妈妈的错,当时大家都年轻,又没养过孩子,糊里糊涂的这孩子就长这么大了……她现在呢,就有点外冷内热,她心里知道你对她好,她也感激,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真不是我自卖自夸,以后日子长了啊,你慢慢就能觉出她的好来。" "我知道,我知道,"时经纬知道陆父这番话说得很实诚,附和地点点头。陆父又说要他们以后多来自己这里吃饭,正说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旋风般地冲出来,钻进沙发上陆父的怀里,"爸爸我作业做完了,可以出去和邱邱打球了吧?"那小男孩时经纬见过的,在明爱华的葬礼上,是陆父再婚后生的。陆父连忙向时经纬介绍:"小致,他妈妈今天和朋友逛街去了,"他看看挂钟的时间,"估计快回来了。小致,这是— "陆父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时经纬,按年龄其实可以叫叔叔了,不过辈分就显得不对头了。时经纬连忙接口道:"小致,告诉哥哥你读几年级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