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莫不静好

第89章 独木难擎天


就在岳飞率兵到达马家渡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候,天边的火烧云映着江边地鲜血,益发耀人眼目,金军此次南侵,一路得胜,鹘卢补、当海、迪虎等部队已经渡过江边,更是号称“渡长江如蹈平地”,气势极为骄盛。此时大部分将领亦都赶到,十七名将领皆归陈淬节制,岳飞勒马悬缰,听斥候传来信息,金军的前军与右军最为强悍,陈淬命他迎击右军,自己带领本部人马迎战前军,两人最先出发,先杀敌人一个下马威。
    岳飞心思一转,便明了陈淬的意思,杜充的部下中,唯有他和陈淬的部下宗泽带出来的兵,也是最能打硬仗的士兵,故此两人要率先出击,大挫其锋。漫天的红色,分不清是晚霞还是鲜血,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眸子,更有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如海浪般涌来,岳飞跃马提缰,对着部下大喝一声:“弟兄们,杀!”
    就在岳飞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杜充却在准备出城逃跑,在三千名亲兵的团团簇拥下,他下令打开建康城的水门,百姓一见城门大开,立刻划船蜂拥而出,杜充皱一皱眉,派人去叫这些百姓让路,只说杜相公要出城迎击金人,那人去了,百姓们一听这话,纷纷吵嚷起来:“我们也是去迎敌!”
    “就是,我等亦欲迎敌!”
    “杜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却欲弃城先走!”有那直言性急之人不由得纷纷叫骂,杜充又气又怕,全身发抖,指着众百姓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却知众怒不可犯,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宣抚司。
    杜成见他父亲烦恼,献计道:“爹爹,孩儿倒有个主意。”杜充看了他一眼,示意说下去,杜成凑到他父亲耳边,低声道:“今夜子时,趁着更深夜静,咱们带领亲兵悄悄出城,对这些亲兵再厚加赏赐,管保成功。”杜充当即点头称是,眉开眼笑:“终是孩儿聪明。”至夜,更深人静之时,杜充果然带领三千亲兵保护全家老小出水门,直奔江北的真州而去。
    马家渡,长风猎猎,将血染的战旗吹得呼啸作响。岳飞望着周边重重围上来的敌兵,神色漠然,不见悲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说经过十几次的冲锋,敌人遭受重创,自己部下却也是个个染血。
    他右手的长枪,斜指在地,枪上不断有鲜血滴落,一身战甲,不断被鲜血沾污,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忽然西南方沸反盈天,宋军纷纷溃散,他登时变了脸色,举枪,将一名敌人挑落马下,冷声道:“斥候前去哨探!”不多时,那名斥候策马狂奔回来,声音变得沙哑:“都统,王燮所率之部遇到完颜宗弼亲自上阵,不敌而逃。”
    这名斥候话音刚落,只见与各部亦纷纷溃逃,金人士气大振,一反之前颓象,追随掩杀,正在逃跑途中的宋军又倒下大批。岳飞剑眉深锁,已经与敌人大战了六个时辰,从黄昏直到深夜,又从深夜战至黎明,此刻朝霞映得东方红如烈火,也亏得是岳飞所部,才能与敌人激战六个时辰不曾倒下。只是,不能再战下去了!援兵迟迟不到,战士们又精疲力竭,没有人身上不带着重伤,没有人眉眼间不透着疲乏,更何况大势已去,战至最后也唯有一个败字!
    就在此时,一骑如奔雷般冲到他面前:“都统,陈都统所部已战至力竭,死伤过半。”陈淬与他同时宗泽手下出身,无论是战场还是平时,亦多有照应,岳飞勒马提缰,果断沉声道:“序列撤退,接应陈都统!”若是旁人,断不敢下这等命令,亦没有本事能带部下全身而退,岳飞不同,他带兵得法,素日都演练过不知多少遍,且观战场形势,自有此把握。张宪在马上听他号令,即刻率手下人马突至后方,掩护大军后撤,王贵亦率军居中策应,虽是撤退,但策马拔剑,呼号列阵之际,依旧整齐迅捷,隐然有序。岳飞一马当先,远远望着前方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敌兵,纵马奔突,像是要把满心的不平不甘不忿发泄出来一般,大喝道:“杀!”于此同时,他身边的亲兵也随之呼喝:“杀!杀!杀!”声音回荡在江边,形成阵阵回音,听来竟似千军万马!
    岳飞使出全身的功夫纵马游走在敌兵之间,向着陈淬突围过去,越来越近,直到陈淬的身影由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变的渐渐清晰,直到他看见,陈淬力竭不支,胸口又受利箭所伤,从马上一头栽下来,跪倒在地,两柄大刀从他颈后砍将下去。岳飞摘弓,一挽而就,两箭齐发,穿过重重人群,电光火石之间,已射穿那两名持刀士兵的胸膛,箭势之强,更将这两人的肋骨齐齐震断,倒地之时,箭羽犹自颤抖不已。
    岳飞不敢有丝毫停顿,双腿加紧马腹,一带缰绳,竟从数人头顶凌空跃过,枪下连挑数人,转眼间已来到陈淬面前,人马一个交错,陈淬被他左臂顺势一带,回转到自己马上,精神大振,举起金刀,与岳飞并骑杀出。两人一枪一刀,挥戈而战,从人群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身边无数尸身血海,将马蹄染得血红。
    陈淬此刻虽然力竭,却凭着一股勇悍狠绝之气,竟能紧紧跟在岳飞身旁,手中金刀不断向前挥去,实在是条硬汉。岳飞掌中铁枪飞舞,他舌绽春雷,随着一声大喝,铁枪从一名金军的胸口刺过,余劲不止,直贯透后面士兵的胸口,那名金兵还不及作出反应,手中的兵器仍保持着高高举起的动作,蓦然睁大眼,鲜血从口鼻流出,倒在了地上。旁边的同伴骇然,退又不敢退,进也不敢进,就这样呆呆地立在原地,陈淬见状,登时补上一刀,这士兵亦命丧当场。
    金人右军主将王伯龙已发现这边情势不对,此时策马飞奔而来,张宪等人亦带着援兵赶来,岳飞略略思量,挽弓摘箭,将三支箭搭在弓上,左臂拉住弓弦,运足全身力气,瞄准,射出!旁人只看见王伯龙的马四蹄踏开,扬起阵阵黄沙,势如奔雷而来,不知怎么,忽然一个马失前蹄翻倒在地,马上的王伯龙一个鹞子翻身,却只翻到一半,便一口气提不上来倒在地下。原来,岳飞的三支箭,一支射向马腿,另两只却分别射向王伯龙的咽喉与胸口,王伯龙也是一员猛将,战场经验极为丰富,他听得风声不对,立即腾空而起,没想到遇上岳飞这个神射手,两支箭虽没要他性命,却齐齐插在了他的肋骨上,登时一口气转不过来,倒栽马下再也起不来。
    金兵一见登时大乱,岳飞乘机率军掩杀一阵冲出重围,陈淬此刻摇摇欲坠却不肯昏过去,他勉勉强强撑了一时,离建康越来越近,直到抬眼能看见建康城墙,这一看,人人皆大惊失色,城上已遍插金军旗帜,显见得是杜充又弃城逃了。他不由气满填膺,又因失血过多,虽有军医包扎过,军中仓促,并无贵重药品,此刻眼前一黑,气得昏了过去。
    岳飞亦是眉头拧紧,想起母亲孩儿都在城内,眼前发黑,差点就栽下马去,他双手紧紧捏着缰绳,骨节泛白,嘴唇微微发抖,胸膛起伏。旁边张宪小声问:“都统,现在该怎么办?”岳飞强迫自己恢复镇定,狠狠望着建康城头的金军大旗,深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平复心中怒气,一时宁定,才沉声道:“茅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林深树密,是驻军好去处。”张宪立刻明白,岳飞转身,多数部下脸现颓色,疲惫至极,他也于心不忍,缓声道:“此刻敌众我寡,敌锋正锐,不可硬拼,行军茅山,暂避一时。”
    岳飞在茅山整顿军队,修葺营垒,虽是临时所用,亦合兵法,他自己亦亲自巡视。夕阳淡金色的光晕映着他微蹙的眉峰与紧抿的双唇,他这般神色,自是形势不容乐观,忽见一骑飞驰来报:“都统,山下数百骑护送军中家眷来到。”众军士听闻此言,人人惊喜不已,岳飞神情波澜不起,问道:“不是诈么?”这名报信士兵亦满面喜色:“当真不是,都统母亲亦在其中。”陈淬王贵等人一路护送姚夫人,这人是陈淬亲兵,自然识得,故此十分肯定。
    岳飞亦是神色一震,道:“放他们上山。”原来洛儿临行之时将自己的一百护卫全部留下,只为保护姚夫人,此刻恰好有用,护卫头领见杜充弃城而逃,人心、军心俱都慌乱不已,即刻联络岳飞留在建康的部下,先将军中家眷转移出来,送至安全地方,若建康不失再行回去,若建康丢失,亦无累家眷。
    听完护卫头领的报告,岳飞万分感动于洛儿的设想周密,却也是益增担忧她的安危,如今的形势,自己根本无法率军南下,若孤身去救她一人,这支军队在无钱无粮的状况下,恐怕也要溃散,兵一旦沦为匪寇,对百姓的祸害更大,且金人此时大举南侵,溃散的兵只会助纣为虐。他心内如煎,却不得不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免军心不稳。金人得了建康,继而南下,杜充留守建康的十万大军亦都逃散,因岳飞实力最强,故此多名将领写来密信,表示愿跟随于他,推他作主帅,大家一起逃回北方,亦有将领站了地势险要之处为寇,并且多次劝他入伙,岳飞俱都不为所动,严词拒绝。
    然而,逃跑终是像瘟疫一样,侵袭到他的部队中来,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士卒悄悄叛逃到溃将戚方的队伍中去了。粮食渐渐减少,士兵们整日惶惶,岳飞更是严加巡视,将自己的臂膊刺出血来,当着众军盟誓:“我辈荷国厚恩,当以忠义为名,岂能溃而为盗?今日之事,有死无二,若有哪个走出大营正门,投奔溃军,我必斩杀!”若有一人无食,他亦不用饭,日日吃的同最下层士兵一样艰苦,才能保证士兵不起变乱。
    直到这日,探马传来消息,端和长公主智擒苗刘二将,与众位勤王大臣里应外合平定叛军,救出陛下,并劝服陛下召回李纲,斩杀汪黄,以正朝纲,陛下已经派遣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等人三路出击,阻截金军,岳飞才算放下悬着地心,士卒闻说,亦是士气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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