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女孩的爱情传奇:玉泡泡

第50章


  “这年头,狗比人强!”
  ……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弹簧似的跳起,只是立刻,“哎哟”我大叫一声,手背上,一根钢针活生生地戳出肌肉。
  “干吗呢、干吗呢?!”一位护士尖叫着呵斥,急忙上前按住我,不由分说地把针重新插进我血管。
  “护士,护士!”我一把扯住护士的白大褂,心惊肉跳地问,“那男人怎么了?死了吗?”
  “叫什么叫?!”护士毫不客气地训斥,“没死!”
  “哦——”我长舒一口气。
  “腿锯了,死不了了。”护士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
  什么?!“轰”地一声,我脑子炸开了,我又重重地、重重地跌倒在床上。
  两天后,我才得以亲自走进重症监护室。庄一同已经脱离危险,但因为锯掉两根大动脉,还得在监护室中观察一段时间。
  两天,不过两天,我的一同便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
  他的头发全白了,从发根到发梢,白得不掺一丝杂色;他脸上的肌肉也消失大半了,薄薄的一张脸皮塌塌地耷在骨头上,让他脸部的轮廓更像一尊雕塑——冷峻、苍凉;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惨淡的人间;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不过两天工夫,那像豹子一样的四肢如今缩成短短一截……
  我又怕又爱地凑上前。一同没有醒,或许是他不愿意醒。
  我轻轻地抚摸他。从他瘦嶙嶙的手到干枯的胳膊,从他冰凉的脸颊到雪白的头发……
  这是我的爱人,即便残缺了,也依然是他啊!
  从这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我不吃不喝,一刻不离地坐在他身边,盯住吊瓶里的营养液一滴滴地滴入他体内,心中无喜亦无悲。
  我说过:“顺从是最好的方式”。于是,我,顺从。
  他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当他醒来时,我正在用一把“谭木匠”按摩梳轻轻按摩他的头颅。可能因为舒适,他竟然闭着眼睛微笑了。
  “一同,一同——”我惊喜地伏下身。
  他缓缓、缓缓地翕动眼皮,好像一只苍老的蝶,哆嗦着抖开残缺的翅膀,终于,他看见了我,他笑了。
  “一同!”我哭着把头埋到他身上。
  “青青,傻孩子!”他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摸着我的头发。
  我抹了抹泪,强作欢颜道:“一同,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一百个小时!”
  “呵呵,快赶上睡美人了。”他哑着嗓子调侃。
  “我吓坏了,吓坏了,你知道吗?”我说着,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别怕,孩子,别怕!”他又是像往常那样宽慰地拍拍我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难道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愣住,不知该如何向他告知不幸。
  “是,好好的,好好的。”我咽口唾液,艰难地说,“以后,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再也不可以。”
  “是啊,我再也不敢了。即便敢,也不行了。”他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你,你——”
  “青青,我感觉到了,我的腿没了。”
  我愣住。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平静极了,好像一百年前早已知道。
  我一直没有把扎勒的惨状告诉他,他也没问,我想我们大家心知肚明。痛苦不能承受“反刍”。
  我把扎勒的尸体领回去,把它深深地埋在花园樱桃树下。扎勒活着时,最喜欢吃樱桃,这下子,也算遂它所愿了。
  知道一同的不幸后,许多朋友前来拜访。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悲痛、有的同情、有的怜悯、有的愤慨,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人。无论什么样的心态,我们都感恩地接受。而对于我这个“小朋友”,他们都不解而艳羡。
  以前在他们眼中,我是因为钱才成为“小朋友”,那么,现在呢?
  许多人都旁敲侧击地追问,朋友、医生、护士、病友。在他们眼中,我这么一青春妙龄、如花似玉的女孩为什么要服侍这么一老头子,为他擦身换药、喂药喂饭,甚至亲手清理大小便。
  《第三章玉念》13.(2)
  我不想理他们。有谁会相信一个二十五岁女孩子的爱情?
  这天,天气晴好。我奋力把一同挪到轮椅上,推着他出去晒太阳。
  医院有个不大的花园。此时正是冬季,园子中一片凋零,倒是几株光秃秃的柿子树,高高的枝丫上挂着几个灯笼一样的火红柿子。
  “啊,冬天到了。”一同感叹道。
  “是啊,春天还会远吗?”我接口。
  一同笑了,扭头道:“青青,你真是乐观的孩子。”
  “你也乐观啊,双腿没了,一句怨言也没有。”
  “呵呵,其实,这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以前关节炎发作时,疼得天天想锯掉。现在好了,一了百了。”
  “嘴硬!”我笑着撇嘴,接着,眼睛又有点儿湿了。我赶紧悄悄地把眼泪抹掉。
  我们沉默地前行,花园中也有一些散步的人,看到一同的断肢,奇怪地扭着头一看再看。我们视若无睹。
  这有什么呢?我想真正的残缺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灵魂上的。
  坐在花园中的长椅子上,一同问我:“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说有件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人真的好奇怪,在经历了种种劫难后,心智反倒单纯得像孩子一般。
  “我是想,想告诉你——”
  一同微笑,用他一贯安详的目光鼓励我:“说吧,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好吧。”我笑了笑,望着远方,深吸一口气,说,“可能你会嘲笑我,可能你会责怪我,可我还是得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人。”
  “这是好事啊,我应该为你高兴才是,怎么会责怪你呢?”
  “可,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谁?”
  “你!”
  一同愣住,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像被仙女的魔棒定住一般。
  “我知道你会奇怪,但没办法,我真的就这么爱上你了。其实我想我肯定很早就爱上你了,只是这种感觉直到那天我才敢肯定下来。所以,我要急急忙忙地告诉你,所以,我要你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如果不告诉你的话,我觉得自己会被憋死,可——”我说着,哽咽了,“要不是我——”
  “青青,别难过。这与你无关,这是天意。”一同轻声说。
  “天意也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你怎么可能出车祸?一同,我恨死自己了,你让我一辈子陪着你,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
  “不好。”
  我吃惊地抬起头。面前的他,满头华发,高贵无比。
  “傻丫头,人的命是注定的。上天让我失掉双腿,这是上天的意思,与你无关。你完全不必自责,更不必为此背包袱。千万别再恨自己了,庄叔叔不喜欢的。”
  “什么‘叔叔’不‘叔叔’的,我不想做你的‘冰儿’,不想做你的‘小朋友’,不想做你的‘孩子’,只想做你的‘爱人’,你还没明白吗?”我略有些着急。
  “青青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因为你残废了吗?因为我们的年纪吗?因为你一贫如洗吗?呵呵,还有什么?全部说出来吧!”我冷笑。
  “还有我的爱。”
  “你的爱?!”我瞪大眼睛。
  “青青,你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从来不会四处打探别人的隐私。你好像从来没有问我冰儿的妈妈,我年轻时的经历——”
  “我不敢问。我想那一定是最甜蜜的,你不愿意与我分享。”
  “不,不是的。”一同说着,沉重地摇摇头。
  年轻时的庄一同意气风发地来到新疆,本想着名贵的白玉、黑玉在新疆的白玉河、墨玉河中会像鹅卵石一样唾手可得,可哪想到,因为方法不得当,对他来说,哪怕捡块最普通的青白石料也要花上难似登天的工夫。再加以,当地新疆人排斥他这个外地人,不仅不传授他捡玉方法,还联合起来偷走他的玉,甚至攻击他,不让他靠近白玉河。
  好多次了,他都有点儿心灰意冷了。若不是凭着对羊脂白的迷恋,他早就灰头土脸地跑回北京了。
  冰儿的妈妈也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是当地最德高望重的采玉师傅的女儿,她不仅没有嫌弃庄一同,反倒偷偷地传授他采玉秘方,并亲自下水为他采玉。然而,这段情缘却一点儿也不被她的父亲看好,洞悉一切的父亲一眼便看出庄一同对玉的痴迷,警告女儿,这位外乡人爱玉胜过一切,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可以托付终身的。
  然而,痴情的女孩没有听老父亲的劝阻,反倒偷偷地与一同私奔。在荒凉、险峻的白玉河源头,他们扎了一个小窝棚,开始了他们艰辛但充满希望的二人世界。
  平淡的日子中也不乏浪漫。一同很爱很爱这位女子,他把她当作自己的羊脂白玉一样呵护,告诉她远在北京的故事,许诺她一旦捡到足够的白玉就带她回北京,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什么是“足够”?对于当年的玉痴来说,“足够”就是“无限”。
  于是,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窝棚里,挺过了昆仑山的山洪暴发,熬过了冬日里的冰封雪冻,直到最后,他们收到了上天最好的礼物——冰儿。
  夫妇二人对于这个诞生于白玉河源头、冰清玉洁的女儿自然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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