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我飞花携满袖

  醒蝶站在楼梯的转角处，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胭脂的尸体，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花满袖埋葬胭脂是独自一人，醒蝶远远地跟着，没有插手。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需要安慰，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需要一个人的沉默。
  所以她一直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花满袖亲手把胭脂埋葬，然后长久地坐在胭脂的坟堆旁，一直到月上中天。
  花满袖离开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醒蝶，微微的，有些惊讶。
  醒蝶只是朝着花满袖淡淡一笑说，伸手递给花满袖一件纯白色的披风
  “夜寒，早点休息去吧……”
  花满袖反手握住了醒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那些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节哀”醒蝶看着花满袖说，凝视了他半响，醒蝶突然凑到花满袖的耳边轻声说“我不是胭脂，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去的，你不用担心。”
  一语道破了花满袖全部的忧心，他抬起一双有些憔悴的桃花眼，看着醒蝶。她还是笑着，灿烂明媚，眼底了然。
  是啊，如果是醒蝶，又怎会轻易被抓走，又怎会轻易的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还好，他爱的人是醒蝶，他爱的人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爱的人，足够的坚强而体贴……
  “……谢谢。”
  “嗯”醒蝶笑着，看着花满袖“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对胭脂姑娘说。”
  花满袖深深看了醒蝶一眼，安心地点点头，接过醒蝶手上的披风，慢慢地转身离去。
  他现在需要一些时间，一些空间来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最想要的是什么，最不能失去的又是什么。
  胭脂的死，对于花满袖来说，是一个打击，同样的，也是一个提醒。告诉他，有一些事情错过了可以弥补，有一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命运是不会等他回头再去追求的……
  看着花满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醒蝶缓缓走到胭脂的墓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酒壶个两只更小的杯子，轻轻地放在了胭脂的墓碑前。
  “你看啊，现在只剩下我们了。”醒蝶望着远处苍茫的没有边际的夜幕，轻声说着，然后转身在两只小杯子里各自倒了酒，端起其中一只，抱着膝盖坐着，脸上没有了笑容，一双眼睛清冷明
  亮，透出一种凌驾于莽莽红尘之上的透析和寂寥。
  她坐着，她躺着，她们之间曾经为了同一个人而互相厌恶过，争斗过，暗暗的比试过，也曾偷偷的记恨过，记恨自己不在那个人身边的那段时光里，为什么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死了，而她还活着。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是不是不会相信呢？”醒蝶看着天际那一轮慢慢变得苍白的月亮自言自语“如果我说我羡慕过你，你是不是更不相信呢？”
  醒蝶说着伸手端起另一只酒杯，把酒散在了胭脂的坟上。清清亮亮的酒水散发出幽幽的醇香的气息就慢慢氤氲开来。
  “你和我都是手染血腥的人，都是做过坏事的人”醒蝶轻声说着，嘴角微微勾起，却不算一个笑容“我们都是坏人，我和你唯一的不同仅仅只是在于我知道做了坏事总是会遭到报应的，你却
  认为无论如何，只要成功了就会幸福的。”醒蝶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论做了什么样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准备好了，可是你却没有……善恶有报，恶人总是要下地狱的，这样的道理
  我希望你到了那边能够明白，或者，等到我到了那里以后，你来告诉我……”
  醒蝶看着天边的月，陪着这个她的情敌，默默地坐着，一直到背后的清脆的鸟鸣声唤起她，她才慢慢地回头。
  身后，苏易着看着她，脸上带着和风细雨的微笑，一如曾经。
  蓝裳飘飞，眉眼如画，温柔得如同盛夏午后最轻和的风，干净，柔韧，看似脆弱却带着一种文人的不屈。
  “苏易公子？”醒蝶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天际的月亮。
  苏易慢慢地走到醒蝶的身边坐下，然后把肩上依依不舍的小不点递到了醒蝶的肩膀上。
  “醒蝶姑娘，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苏易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很暖。
  “走？你要离开了吗？”醒蝶有些奇怪，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惊奇。
  “是啊”苏易微微勾着嘴角“到了这个时候，玄靖世子已经摸清了花满袖的势力，花满袖也通知了他的手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了，不是吗？”
  醒蝶静静地看了苏易一眼，而后淡淡地说
  “苏易公子觉得厌倦了，所以想先退出这个游戏？”
  “若是厌倦了就可以退出的话，那么我或者是玄靖，花满袖就不会还一直玩到现在了”苏易柔声说“醒蝶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清楚即使我不走，花满袖也要退出这次的游戏了不
  是吗？”
  醒蝶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易也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醒蝶，最后慢慢地抬起他仅有的左右，轻轻触及醒蝶的脸颊
  “我还是觉得，你在南阳王府的时候笑得最好看。”
  “是吗？”醒蝶笑着说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
  “是吗？”醒蝶仍是笑着回答，眼神却有些寂灭
  “不要勉强你自己，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苏易为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才好，不是装作自己不伤心，就真的不伤心了”
  “……是吗？”这次醒蝶犹豫了一会儿，仍是这样说。
  “我走了，玄靖应该也会离开”苏易却幽幽地换了话题，也转头看着天际那轮月亮说“到时候，平衡一破坏，就不再是我们三个人可以控制的了。”
  “苏易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呢？”醒蝶双手环抱着膝盖，微笑着问
  “醒蝶姑娘……”苏易叹了口气，温和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也许……你可以来找我”
  “有怎样的一天呢？”醒蝶装傻。
  “你心里明白的不是吗？”苏易慢慢地转过头，一双眼睛幽深似沉潭，里面静静流淌着没有星光的水色“你身上的毒不是我有意下的，如果可以，我也会尽我所有来保护你的，无论你信或者
  是不信都没有关系。”
  “……”醒蝶沉默了。
  苏易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倾身靠近醒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在她的唇上落下了轻如蝶翼的一个吻。
  很浅很浅，很轻很轻，似乎是怕惊起了花间沉睡的月光一般。
  片刻之后，苏易已经起身，背对着醒蝶，只有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清香的气息还徘徊在醒蝶的身边，缠绵，悱恻。
  “……无论你来或者不来，我都会等着你的。”
  最后的一缕月光落在青白色的天空之中，破碎了……
  
  江山美人难兼得
  
  苏易一直都是那种温柔腼腆的人，看去清清秀秀，文文雅雅的，甚至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他不够阳刚，柔柔得如同春风。但是他的骨子里有文人的风雅也有文人的风骨，当他真的认真起来的时候，醒蝶觉得只是看着苏易的侧脸，也觉得他此刻很男人。
  叹息似的吻刚过，苏易慢慢起身，仅剩的左手伸起来，举向天际，似乎想挽留这最后的一抹月色。但是清冷的光只是默默地从他的指尖流淌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如果可以，我其实想带你走的。”可是，我只剩下这残缺的身体，而这个身体甚至会在我不经意间，伤害到你……一个人离开，这是很早很早以前，母亲就为我注定下的结局。
  此生，我都将只是一个人。但是，我很庆幸遇到了你，让我一个人的生命里，不至于太……寂寞。
  苏易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看着醒蝶，声音很低，几乎不似他的音色，喃喃地，好似自言自语。因而，没有等到醒蝶的回答，他也并不是很失望，至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
  他收回了手，握拳，回头看醒蝶。醒蝶也看着他，脸色平静，刚才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并没有给她太多的震惊，自然，从她的脸色上，也写着淡淡的不相信。
  苏易偏着头，笑了。
  “好了，时间到了……明天我就不和你道别了。”
  醒蝶也笑，很灿烂的那种
  “不送”
  苏易转身，却有犹豫了一下，低低地问
  “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醒蝶回答的很干脆，笑得眼睛弯弯的，腮边泛起浅浅的梨涡，甜美可爱。
  微微的，苏易的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流露出来。
  “我会忘记你”醒蝶笑着说“我只会记得，我曾经认识一个叫阿苏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让我值得回忆很久的阿苏，而不是你。”
  一抹淡淡的笑容挂在了苏易的嘴边，和曾经一样云淡风轻，如同五月份的春风，和煦温暖，让人觉得是那样的舒服
  “嗯，忘了我，你只要记得那个阿苏，就够了……”
  “是，她会忘了你的。”冷冷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刺骨的华丽，如同刀锋上绽放的花朵，妖孽无情。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还披着雪白披风的花满袖远远地站在一株枯死的桃花树下，红衣飘飞，妖娆如花精，狠戾如罗刹，让人从心底泛寒的眼神扫过苏易，懒洋洋地笑着，高高飞起的眼角和挑起的嘴角上带着难以琢磨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