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完全无用手册

社联无敌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何夕的确有被他“咔嚓”的觉悟,不过现在的低气压更加令她心惊胆战。她拉了拉领口,以免自己被这沉重的气氛掐死,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头顶上的那尊神容。他招牌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酷似程子莫的严峻面容。
    这人生气起来会像霸王龙般暴跳如雷,这种时候还比较好对付,何夕向来是以暴制暴的人物。但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看到她毛骨悚然,俨然茫茫草原上那夜色中遇到的狼。
    猫不叫了——不妙啊。
    幸好这时有手机插拨,何夕迅速接听生怕救命稻草等不及第二次铃响。
    “怎么还不来上课?”对方的口气冷冰冰没有起伏,何夕却立刻认了出来。
    回答着“就来就来”。反手摸索了门把准备出逃。“我要去上课了哦。”她晃悠着手机向大灰狼证明。
    “你果然和程子莫……”
    他怎么知道?
    顿时,某人恍然大悟,立刻用手遮住手机屏幕。所谓阴沟里翻船,除了她没别人了。
    “你去上课吧。”贺修远突然原因不明地低笑,黯淡的眼神竟然叫她有一丝不忍,本想和他解释:是因为她和梅川的选修课都是钟懿给补选的。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能再有藕断丝连的机会。
    她急匆匆跑到法律基础课的阶梯教室。后面全坐满了,只剩下前两排还有空位,因为大家都只想听课不想被“审”。特别是第一排众人皆称之为“被告席”,第二排则称之为“第二被告席”,后面两排是“陪审团席”,再后面全是“记者旁听席”。
    好死不死,程子莫就在第一排正中的地方坐着。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被告辩护律师?这情景使何夕不禁想起《哈佛精神》里喜欢坐第一排的玛格丽特的故事。玛格丽特出生于一个英国小镇,家教很严。她爸爸告诫她,任何事情都不能落于人后。于是她学习排第一,体育第一名,任何事情都争做第一,连坐公共汽车也坐在前排。几十年后她果然成为了英国的第一——玛格丽特•撒切尔,第一位英国女首相。
    何夕不是当首相的料,所以她只是和“伟大的首相”打了照面,便心安理得地坐在倒数几排。没过多久,短信来到。
    “下来。”
    何夕匆匆回复:“不下来。”
    “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啊!”
    何夕拽着手机,完全出于无聊,出人意料的是,程子莫竟然从第一排移师到她身边。
    “你不准备做首相了?”
    “你在说什么?”程子莫莫名地看她,顺手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上面标着“社团招新的历届优秀案例”。
    “哇,绝密材料!”何夕如获至宝。
    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绝密材料,只是社团联的档案而已,每个社团负责人都可以通过某些路径关系查阅。不过何夕初出茅庐,尚不能领会人情世故的重要。见她如此欣喜,说明他的想法正确。他们改变头文字W的行径轨迹,不知是祸是福,既然朱仁杰都没有疑义,他也不便多说。
    “说实话,梅川学长,要不是我对你有几分了解,一定会误以为你在追求我。”
    闻言,程子莫冷冷地瞥她一眼。于何夕,这一眼的含义是“你臭美”,于程子莫,就有些暧昧不明。
    “很感谢你,一直很照顾我。”她说,“不过应该结束了。你已经不必再补偿我什么了,不然我会觉得在占你的便宜。”
    程子莫的眉头微微皱起,让何夕有一种要用熨斗烫平它的冲动。
    “真的啊!我真的很感谢你了!梅川学长。”
    她是懂的,这种身体力行的道歉,行走于他的准则底线,她若继续占着这份便宜,于情于理都是卑鄙。
    半天,程子莫终于回答:“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被程子莫打破:“能不能不叫梅川?”
    何夕眨眨眼睛:“那就叫你内酷学长吧!”看她多善解人意。
    内酷学长?平角的还是三角的?
    “还是梅川算了。”某人无尽叹息中。
    她小人得志,趴到桌上闷笑。之前的尴尬场面荡然无存。
    法基课的老师走了进来,没有想象中的威严与潇洒,只有小老头的萎缩与蹒跚。他颤颤巍巍地翻开点名册,用细若蚊蝇的音量开始点名。
    所有的人当下身体前倾努力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何夕崇拜地看着程子莫,这人果然有先见之明,可惜她乃凡夫俗子未能从长计议。坐在最后几排基本听不见那教授的声音,她开始扳着手指,计算听到多少次响亮的“到”之后该轮到自己。
    法基教授点完了第一张名单,似乎很满意出勤率,小声说:“好,现在上课。”
    就在这时,某女惊天动地:“到!”
    座下笑声雷动。连万年积雪覆盖的冰川都因为温室效应龟裂出一道口子。
    抓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何夕怒目相视:“你刚刚笑我对不对?我看见了!”她不相信不苟言笑的梅川内酷,展现给她的第一抹笑意竟然是嘲笑!啊,她的一世英名啊。
    那温吞水面不改色:“我没有。”看她怒不可遏的样子,补充,“现在上课,学妹。”
    什么现在上课?
    5秒后,何夕恍然,果然又看到程子莫眼底的笑意。天!他这是在为“梅川内酷”报仇吗?万万没想到在积雪覆盖的冰地中,他的幽默细胞还没死绝。高人,果然是高人!对他的佩服如滔滔江水……
    等何夕上好选修课,回到学生馆西楼的社团办公室,一帮人似乎已经想出了招新的花样,完全枉费她一堂课研究案例。
    灵感的激发来自于赵明兄对他美眉“像山一样执着,像海一样深沉,比天空更加广阔,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爱情。据说他美眉经常找不到自行车,这也难怪,我国乃自行车王国,吃饭高峰时候,餐厅门口少说有500辆,碰到特别热情的大叔,还会把没有排整齐的自行车扛到对角线的那一边。顿时,十年生死两茫茫,车海之中,难觅踪迹。
    另外,盗车事件也屡有发生。记得何夕大二的时候,买了辆新车。那个装锁的就问她,你是B师范?A大本科?还是A大研究生?A大本科部盗车颇高,要装环形锁。B师范盗车率较少,普锁一把摆摆样子。A大研究生部,盗车率为零连锁都不用。
    为啥他们盗车率为零?
    他们通常从本科部经过时,见着没锁的车,骑着就跑。
    综上,这个悠闲的高6学生为了讨他美眉欢心,花了一个礼拜,制作出一款感应锁。原理照搬汽车上的遥控锁,即,既能在主人找车时发出声响,又只认这唯一开锁波段。
    “这个东西,我们给取个名字吧。”
    “好!”发明者赵明提议:“就叫它像山一样执着,像海一样深沉,比天空更加广阔,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爱情之声。”
    踢飞。
    “就这么决定了,爱情之声。”社长龚成一锤定音,自然没人反对。拿这玩意儿当礼物派送,谁都会被头文字W的独具匠心给吸引进来。
    最后就是成本问题,大家算来算去,“爱情之声”起码要10元一个。送得太多,就会在社团还没找到人的时候破产倒闭,唯有收取会员费这华山一条道。
    统筹的统筹,安排的安排,竟然赵明还被大家鼓舞着先用头文字W的余款,申报专利。赵明兄老泪横流,握住党和人民的手连声道谢。
    有了发明便要投入生产。所有人在A大都是求学的,唯一赵明是来求爱的,艰巨任务当仁不让落在他这个天字号闲人身上。
    “需要帮手吗?”何夕问他。
    说到帮手,众人似乎心中顿时有了最佳人选——一个电话,那小孩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何夕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怕你忙,都不敢去打搅你,”尚荣摇着尾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好像随时会扑到主人怀里,一解相思之苦。
    何夕习惯地伸手去摸摸他的脸,不料臂长莫及,这才发现这个皮肤被太阳晒出小麦色的阳光少年,又抽高了身材。
    “怎么又长高了,你吃发糕粉长得啊你。”说什么人类男性骨骼在20周岁的时候停止生长,那是伪科学的!
    尚荣黝黑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好像把何夕的话当作了夸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来来来,姐姐请你去吃饭。”先给点好处,再进行压迫。何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了贺修远的一贯路线。她不知道自己的改变,又或许谁都没有注意。
    受宠若惊的尚荣,完全没有意识到,何夕脸上的奸笑,就是人口贩子拐骗天真无邪小朋友的固定招数,满心欢喜地答应了。由此可见唯一未改纯朴本质的人,还是他这个来自于大山的孩子。
    去餐馆的路上,姐弟俩与程子莫不期相遇。后者只是抬眉,点头,与其擦身而过,似乎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施舍的心情。
    “何夕姐,他为什么瞪我啊?”
    “别睬他,这人一向别人欠他钱的表情。”梅川要瞪也只会瞪她吧,不过那张酷脸鲜少有多余的表情。
    餐馆在人潮的彼端若隐若现之时,尚荣又开口说话:
    “姐,听说你和贺修远分手了?”所有人都用哀悼的口吻,叙述这个事实,只有这个小朋友脸上的笑容,甜度4级+。
    何夕正奇怪了,为什么她的八卦可以如此这般神速的传播四方,八卦中心的林琳莉不是钻研她的超女去了吗?难道她后继有人?艺术中心果然藏龙卧虎。
    “噢呵呵呵呵呵,何夕同学天涯若比邻阿……”
    原来尚弟弟是眼见为实了。
    “我们又见面了……”何夕满脸堆笑和这对金童玉女打招呼,随即被水明月拉近说话。在外人看来,这俩女生亲密无间有说有笑,其实暗潮汹涌,她们正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你来我往。
    “没想到你饥不择食,连小弟也勾搭。”
    “不要把你的经历套用在我身上。”
    “靠,你又知道了?”
    “靠你个头,你的丑事我哪件不知道?”
    看她们这么热和,贺修远的唇边翻起若有所思的微笑,他金边眼镜下那双眉目如画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暗的亮光:“既然大家碰到了,就一起吃饭吧。”
    既然是“吧”结尾的句子,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么肯定的语气?
    “何夕姐,为什么我总觉得贺修远也在瞪我?”
    “安拉,他是在瞪我……”
    两位男士为女士去取餐点,女人间的暗斗顿时浮上台面。水明月趾高气昂地用下巴看何夕。
    “要不要听听我的成功经历?”
    何夕撇一眼她:“不用了,我迟早会拜读你的回忆录——《她改变了中国》。”
    “噢呵呵呵呵,”大孔雀笑得花枝乱颤,“上学期就听说你交了一个不错的男人,我有点不信,你何夕什么眼光啊,于是A大内部舞会那天跑来看看。竟然给我轻易勾搭上了!”
    “那天没看见你啊?”她那天光顾着生气,伤心了,哪看得到外面的世界?
    水明月改用鼻孔藐视她:“你当然看不见我,我是高你一等的人类!”
    话说,蚂蚁的世界是二维的,所以他永远只能看到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活在自己的平面世界里,从来不抬头也看不见三维方向上的物体。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说人类看不见耶稣,同理何夕看不见她水明月。
    “高人啊,承让承让。”何夕拱拱手,完全没有生气。一个是A大事务中心的主任,一个是B师范综管部的红人,连性格都有几分相似。貌似真是百年难遇之佳偶天成,她就没必要做天打雷劈的事情了。
    “喂!你就一点不恨我?”
    “就这么点芝麻小事,算我送你了,多谢你怎么多年了还有心情陪我玩。”何夕耸耸肩,不以为然。
    她们从小到大抢来夺去,习惯了以令对方跳脚为乐的变态思维,处处针锋相对。然,何夕现在这种漠然态度,就好像她如此费尽心机她抢她的男朋友的行为,好像完全没了意义。水明月顿时感到挫败的失落。
    “在谈什么呢?”
    男士们出现。尚荣的脸色不佳,何夕估计王子殿下又出什么阴招吓唬小朋友了。唉,殿下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差,为什么明月还没看出来?
    水明月立刻挤出掉蜜的笑容“我们在回忆小时候的生活……”
    “噢?”贺修远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何夕冷笑:“刚才说到小学时候,水明月翻人家学姐的书包,结果发现一个卫生棉,于是感叹道;‘好大一包餐巾纸’”。
    水明月当场绿了脸,又不好发作。何夕仿佛可以看见她头上袅袅青烟,露出得逞的笑容。想作耶稣吗?就要要忍受世俗的烈火先,并不是谁都能在被烧死的第三天复活过来。
    觥酬交错之中,双方倒还和睦。有惊无险的一餐过罢,大家散会。出了餐馆,天色已晚,王子殿下说:“我送你?”
    何夕刚想说不用,忽然发现他并不是对着自己,于是淡然一笑,没放在心上,挥着手和两人告别,与尚荣一起回归到人群之中。耶稣他爸的教徒们有本书,上面有句话写得不错:“远离爱,无惊无怖。”
    “修远,你还在看什么?我们不走吗?”
    “走吧。”他温和地牵起了她的手,微微地笑着,就好像月光那样优雅冰冷,遥不可及。
    水明月恍然意识到,虽然这个人的身体就在她身边,但是心已经没了……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无风无波,平稳得有点不像故事里的情节,估计作者在偷懒。赵明兄的50个爱情之声已经全部做好,姚芊芊甚至为它们都系上了蝴蝶结。不似其他社团,头文字W的宣传准备工作做得相当专业,无论展板和海报都精美到可以拍卖,俨然是准备次日大张旗鼓,首次对外招收会员。所有工作都差不多了,人也逐渐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何夕和龚成。按照规定,今晚要把展板和海报交到社团联办公室。他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向最后一只蘑菇说:“你也好走了,等一下台风要来,你就回不去了。”
    九月底还有台风?那么离六月飘雪也不远了。何夕点点头,却不怎么相信。
    直到人走光了,才发现原来头文字W的办公室还是蛮宽敞的,她东摸西摸,闲着无聊,正要开始自习,忽然,风卷着窗帘冲进来,将桌上的传单吹了一地。
    难道真有台风?
    她伸手去关噼啪作响的窗户,惊鸿一瞥,发现对面东楼的顶上,还有个微小的红点在风中摇曳。于是有微笑爬上她的嘴角。何夕掏出手机,灵活地进行拇指运动:要下雨咯,收衣服咯……
    短信确认发送完毕,她又忽而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一淋雨就感冒,一感冒就发烧,一发烧就变身为喷火霸王龙。不知道他是回去了呢,还是这个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夜晚陪着明月找明月?
    要不要发送?她犹豫了,手指摸索着确定键久久没有用力。
    “何夕,怎么还没有走!”
    一道声音从背后袭来,何夕一哆嗦,就看见手机上小人欢快地示意:信息发送完毕。她转头幽怨地看着折回来拿东西的龚成:“你这小子嗓门也太大了吧。”
    万幸的是,这两人都没有回复她的短信,她就当作这2条信息被风吹了。
    是夜,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坐在学校的大草坪上,明明阳光灿烂,但没有温暖,周边的树木沙沙作响,然她一点风都感受不到。身旁有个男的,她很安心地靠在那人怀里,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道,从他干净的衬衫上散播开来。男生纤细的手指抚过她的脸畔,似曾相识的冰冷令她惊觉,忽而有寒彻透骨的水珠掉落在她的脸上,又咸又苦似乎参杂着莫名的悲伤。
    他在哭?不要哭啊!
    她仰头,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何夕使劲撑开眼皮。这一刻,她醒了。又有一滴水珠滴到她脸上。风雨交加的声响,从门缝里钻进来,就像野兽的咆哮不绝于耳。
    于是一道尖厉的女声划破寝室沉睡的安详:
    “快起来!房顶漏水了!!”
    暴雨脱了缰,正以雷霆万钧之势飞驰至人间,垂直的雨点,将天地连成一片汪洋,不时有闪电飞过天空,俨然一条火蛇,照亮了如混沌汹涌的浪潮卷滚着的云层。台风果然来了,而且是席卷美洲东部海岸的那种势不可挡的飓风。就连何夕位于4楼的房间都难逃洪泽之灾,顶楼的那些同胞,就阿弥陀佛祝君好运了。
    四个女生手忙脚乱察看电线浸水情况,阳台的门框就像葛洲坝一样,成为她们唯一的堤防。抗洪救灾到早上2点,本想爬上床去,看见床上一个个接水的脸盆,顿觉空间狭小,终于她们四人在桌子上睡去。
    一大早,何夕幽魂般飘去上课。四人中只有张静同学精神亢奋,这人经常通宵自修,似乎已经习惯了短时睡眠。
    土壤学的教授姓马,女性,有点发福,班中有人为人阴险毒辣,取其四个特点,绰号:马太福音。马太的课其实不差,可惜何夕连夜抗战,一触到桌板便见了周公。快要下课之时,张静方将其推醒。
    迷糊中,何夕猛然间听见高龄65岁马太福音一声叫唤:“我靠!”
    她瞬间清醒:“靠什么靠?”
    张静瞪她白眼:“马太说,改良土质的问题等我们去workout!”
    噢……
    她睡眠不足,连听觉都减退了。直到中午,外面仍旧阴雨连绵场地潮湿,果然招新活动泡了汤。何夕仰天长叹,只怪天不遂人愿阿……背背书包跑去上法律基础课。
    小老头儿的声音实在难以辨别,特别是何夕处于昏昏沉沉的情况下。于是她和旁边的程子莫搭讪。
    “昨天我们寝室屋顶漏雨诶,床都不能睡,只能放脸盆。”
    见他毫无表情继续听课,何夕觉得不甘心。哈,她就不相信,她不能掰开他的嘴巴。
    “整个夏天都没下过怎么大的雨,不知道是不是和太平洋海啸有关系。”
    “累死了,一个早上我眼睛都痛了,昨晚才睡了2小时的说!”
    “这种天气,今天都不能招新了说!枉费昨天晚上做好展板。”
    “对了对了,我昨天晚上好像梦到贺修远了,真是奇怪啊!”
    “你说殿下这个人……”
    她的聒噪终于引得程子莫转头看她,只见他眼神严厉,横眉冷对:“上课时不要讲话!”
    和他混熟了,差点忘记他的古板,何夕吐吐舌头,决定不再说话。不说话做什么呢?她拿出手机玩游戏,发现所有游戏她都通关了,就开始无聊地打哈欠。
    似乎人无聊的时候,睡意来得快,刚提起的精神又给打击了回去,很快她就没了声响。程子莫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记录笔记。
    约摸过了10分钟,何夕咕噜了一声,眉头随之紧锁,气息很是不稳。
    做梦了?又梦到了谁?还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集中课堂听讲,而把全部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个连睡着了都挤眉弄眼、表情多端的女生身上。他俯身拨开遮住她面孔的头发,轻轻地抽离她手肘下的圆珠笔,她这才平稳地睡去。为了不吵到她,他把自己已经调成震动的手机切断了电源。
    傍晚来临的时候,台风的尾巴离开了甲市。郊野的天空,顿时云开见日。在这白昼即将离去的最后时刻,那金灿灿的夕阳洒下大地,似乎是在补偿他整天未能尽到的职责。
    下课后的硕大阶梯教室里,此时只有两人还坐在原位。一个在梦里,另一个在现实中。
    “好吃……”
    程子莫听到某人梦呓,转头看看,发现她睡得正酣,脑袋下面竟有滩晶莹的口水。这是第二次“陪”她睡觉,总觉得她的警惕性很差,似乎可以毫无防备地在男人面前睡着。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突然何夕的手机铃声大作,她被振醒,迷糊地查看短信,再看时间,恍然意识到这间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早下课了!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接下去你没有课。”他答非所问。
    慢慢地她迟钝的情商开始苏醒,何夕下巴支在桌面上,笑了:“原来你有听到我说话啊。”
    这人虽然严厉,但也有极为人性的一面,他的体贴不是矫情的温柔,而是一种令人感动温馨。他是想让她尽量多睡一下子吧,真是可爱!
    他无言,似乎在专心自己手头的书本,却因为何夕的笑容,脸上的刚毅柔化了,周身不再散发难以接近的气息。这使得何夕得寸进尺,脑袋一歪,靠到他的手臂边来回磨蹭,就好像“师傅”经常的举动。顿时有一股梦里的烟草味道沁入心肺,他又抽烟了,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压力重重?
    显然某人不习惯她的过分亲近,程子莫的肌肉和神经同时抽紧。在他挪开手臂之前,何夕识相地离开,瞟了眼他的紧张,幽幽说道:“嘿嘿,口水擦掉了。”
    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由于张静说她今天状态不适合骑自行车,一天她都是用步行的。看到程子莫在开锁,她顿时眼放蓝光:“我要去学生馆找龚成,顺不顺路?”言下之意,如果顺路,请载她。
    他们最近走得近了,何夕搭他顺风车的机会自然增多。说实话,她其实有点害怕坐在别人车坐,总觉得是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东晃西晃不太安稳。然,坐在程子莫的车后,她很安心。他骑车很稳,拐弯、下坡的时候还会放慢车速,从不让她感到颠簸。从后面来看,他的背宽广又可靠,她可以靠在上面,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不要睡着了。”
    何夕贴在他的背上,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觉得即使睡着了,他也有办法不让她掉下来。程子莫就是这么可靠一个人,可靠得让人对他产生依恋……
    到学生馆,他说有点事便离开了。何夕搭着电梯去社联楼面,一踏进来就看到很多人义愤填膺抗议的样子。何夕抓住小宇宙爆发边缘的龚成,问了半天,才把事情搞了个清楚。
    昨天晚上,所有的社团的宣传资料都由社联统一保管在办公室内。不料半夜来了台风,最后一个干事临走时又没有关上窗子,第二天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张张传单和展板,浮尸样在水里上下飘忽。其他电子类宣传品,比如计算机协会的赠品主板,机器人协会的展示品霹雳5号,包括头文字W作的50款“爱情之声”无一幸免。
    面对如此的人为浩劫,各位社长当然怒了。更加没想到的是,由于社联包租场地不利,使得过了今天之后,体育场就要被校方回收挪作他用。眼看关系到100多个大小社团发展的重要招新活动,就要在社联漏洞百出的组织下,偃旗息鼓。群雄激愤,有人当场扬言要拆了社联的招牌,扔到思源湖里喂水螅。
    “安静!”
    一道女声袭来,众人望向门口。那里站的俨然是四大学生机构的三位负责人。
    见到正主儿出现,社团联负责维持秩序的干事,顿时感到他们的主席宛若神仙降临,解救苦难众生。其他怒不可遏的社团则调转枪口直指白骨精。
    面对这样的局面,她身边的学生会主席程子莫和艺术中心团长卫碧士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打算。
    “你们社联是怎么做事的?”
    “不会做干脆解散得了!”
    “就是阿,叫什么社团联盟!谁承认你的?”
    白骨精狠狠地锤了一下门板,冷冽的眼光扫视周遭一圈。“我说了,给我安静!”冰厉的嗓音一掷落,立刻镇静了敌我双方。
    何夕不禁佩服起白骨精的魄力和从容,有一种不可诋毁的傲然写在她脸上。
    “首先向各位社团负责人道歉,我们的工作的确没有做好。”
    “道歉有个屁用!”一人突然咒骂。
    白骨精冷冷地扫他一眼,“安静!”不高不低的语调,蕴含着某种威严,让那人立刻住口,不敢造次。
    她继续说到:“我们既然是社团联合会,自然把各社团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在此允诺,招新活动明天中午如期进行,地点,学生馆五楼宣讲厅。通知工作,会由社联全部安排。”
    宣讲厅?不就是何夕上学期第一次登台亮相,最后一次登台谢幕的地方?地方是很宽敞不错,但是她好像记得要开启那个大厅,必须由学生事务中心于一周前向校方作出书面申请。
    众人面面相觑。很难得看到三个老大同时出场,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同时表示,他们开过会了现在有了对策。连社联主席都这样保证,似乎,没有什么再值得担心,他们犹豫了片刻便呼啦一声散去。
    何夕随着人流即将离开,却被白骨精叫了过去。她被带到另外一间办公室,三人面色不佳地看着她:“你能不能联系到贺修远?”
    “诶?打他手机啊?”
    卫碧士回答:“打不通,他手机未必开着。要快,过了今晚,就赶不上了。”
    “噢,”何夕想了下,拨通了水明月的手机,接通瞬间,她立刻把手机拿离耳边,避开“噢呵呵呵呵”的噪音。
    见她开始打电话,其他三人,主动让出了办公室,为她合上了门。
    “何夕啊,怎么想起给我来电话啊……噢呵呵呵呵呵。”
    “殿下……嗯,贺修远在不在你这里?我们学校的人找他有事啊!”
    “在是在,找他有事啊?噢呵呵呵。”
    水明月上扬的音调俨然在说: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和他说……
    “靠,你快给我找来!不然冲过来砍你!”
    “丫的不想活了你!你说给你去找就去找,我多没原则啊!!”
    听她这么放肆的口吻,何夕可以断定贺修远不在她身边:“不找算了,我挂了88。”
    “慢――你等等。”水明月突然转性般地同意。何夕听到她捂住电话的声音,约摸等了半分钟,就听她回复道:“修远不肯接你电话耶,你说怎么办呢?噢呵呵呵呵……”
    何夕想也没想啪嗒切掉,心里暗骂:死女人,明明人家不在,还浪费我电话费!
    她手指还没离开键盘,有一个电话进来了。
    来人开门见山:“你刚刚找过我?”
    “对啊!殿下,管管你女人吧!总有一天大事给她耽误去。”转念一想,他好像不在明月身边的样子,怎么现在会打给她?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话筒里传来低笑:“到底什么事?提醒我收衣服?”
    什么啊,原来他有收到那条误发的短信哦,见他不愿回答前面一个问题,何夕也没多想,只是把社联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附加叫他尽快回来。
    “要不,我叫白姐直接和你说?”
    “不用了,我知道了,马上回来,你去主任办公室等我。”那边传来他草草收拾东西声音,还有明月不甘心的挽留声。
    “诶,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来我不写,何夕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很会耍赖,总是有办法制着她,这就是王子殿下的能耐。
    何夕怏怏不乐,却无计可施,她断了电话,准备向各位老大汇报。转动门把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三人的小声谈话。
    “下一届的不行,都怪我们当时管得多了没放手让他们做,现在连个懂做事规矩的都难找。这次纰漏就是开始。”
    “连林琳都走了,我这里等于没人,正急着找人做迎新晚会呢,程主席这边?”
    “一般。”
    “那就是说,唯一强势的就剩贺修远那小子了?”
    “形势不妙啊,他会不会……”
    “何夕!”白骨精发现她站在门口,表情疑惑地观望他们,于是她瞬间改口:“联系到了吗?”
    “嗯……他说他立刻回来写申请,现在他开机了你们可以找他。”何夕握着手机,显得局促,她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讲话的呀。
    “想必是听到了。”卫碧士叹了一下,用眼神征求了另两人意见之后开口,“何夕,你知道的,贺修远向来支持校方合并四大的计划,一个月后,他必一人独大,必然是呼风唤雨了。”
    她懂这个道理,天平即将倾斜,不是因为事务中心这边加了砝码,而是因为对面的砝码升大四了。这也是没有方法的事情。
    找了个借口,溜回一楼熟悉的房间,见到贺修远还没回来,她就开着灯等。学生馆在夜色中肃穆,唯有那个小小的窗口透着光芒,就好像一盏在黑暗里指路的灯,有一种温馨,即使在很远也能看到。可能是下午的午休得来的剩余精力用完,她等着等着,眼皮开始打架,终于合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喂!睡美人!”
    何夕陡然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王子殿下那张笑脸的特写。她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这人笑起来,九分像恶魔,一分像神明。
    “等到你了,我可以走了吗?”她小心地问,躲开他靠得过近的脸。见他没有回答,她自顾自整理好东西,挪到门口。
    突然贺修远说话了:“我做的事情,可能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但绝不后悔。”
    她知道的,在他的字典里“后悔”两字早就被扣掉,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吝啬。但是她好奇:“你要做什么事情?”
    贺修远推了推眼镜,收敛起笑容低垂着眼波:“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呃……拜托搞笑的时候不要太严肃好不好?
    “你讲这话很对不起明月诶,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你猜。”
    “你喜欢她?”
    他笑,开始整理桌上的物件,开启电脑:“你再猜。”
    再呃……好婉转的否定回答啊……他不喜欢她?那还和明月混什么?她不懂啊!
    这种亦真亦假似是而非的调调,仿佛回到了王子年代,有种捉摸不透、高人一等的雍雅,似曾相识。
    “回去吧,程子莫在底楼大厅等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他低着头,似乎正在忙自己事情。而这个角度,正好让何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咦?他会等我?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噢。”
    说着她带上了门,合上了这个夜晚最后一丝光亮。直到这一刻他才像从昏厥中醒来,暴躁地砸着桌面,开始不住地心痛。他终究还是把苦涩在内心的黑暗里隐藏着,仿佛疼痛的眼睛要避光,破碎的皮肉怕风吹。
    她要王子吗?
    好,给她王子!
    何夕跑了几步,果然看见硕大的厅里有一人站立:“你怎么知道我还在?”
    “主任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
    “那也可能是别人阿。”
    “不会……”
    巨大的落地玻璃隔绝了夜色,把光和影的立体折射在这个宏大的空间。玻璃的镜面里有无数个虚像,没有重叠地一直伸展到视线的远方。就好像在世界的尽头,也有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静默。
    “这次,你站在哪边?”程子莫突然沉声问,“我们还是贺修远?”
    何夕抬头看他,读不出他淡漠表情下的意味。
    她不喜欢“合并”这个形式,于她于农学院于学生团体。总觉得有部分会被割舍,残存下来的若不与之被同化,就背其以异类之名鄙视。
    “你希望我站哪边?”她不答反问。
    “中间。”
    何夕明白他这样说,是因为还惦记着上学期的事情,对她抱有深深的愧疚感。这就是他压力的来源之一吗?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原谅他,但是她要怎么原谅一个她原本就没有为其定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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