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金钗

13 生疑


顾语茗闻言缓步走到父亲的跟前,低头站定,额前低垂下来的发丝掩去了她的眸光,顾丞相紧盯着观察她脸上的细微神色,似乎想从中看出丝毫端倪来。
    可惜最终只看到了她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
    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顾丞相淡去了犀利的目光,缓慢的语速中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警告意味,“方才不管你都听进了多少,我希望你明日醒来已全忘得一干二净。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记在心里,我们的目的,是让你成为未来那站在高位之上的万凰之主,我知道,你的聪慧是几个孩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将你许配给二王爷,当不会让我失望才是。”
    她低头不语。
    顾丞相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越发觉得摸不清这女儿的真实心思,当真像她那死去的娘,让他痛恨得不愿多加亲近,于是不耐烦地闭了眼睛,让她退下。
    顾语茗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出口,“父亲,那四王爷当真……”
    “茗儿!”顾丞相厉声打断她的话,目光似毒箭,箭箭刺穿她的心,“你忘了我刚说的话了吗?有些话可以问,有些话万万不能问!万事有我为你安排铺路,你只需安心在家中学些女红针线这些女子该学的东西,别学你娘为人过分好强,妄图猜度人心,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的心瞬间冻结成一块块的冰,只觉得透着阵阵彻骨寒意,双手在衣袖中死死握紧,才能有了勉强支撑下去的力量。
    顾丞相见她唇色发白,心知提起她的那个娘必让她感到不快,于是想安慰几句,像施恩一般,“至于那宫廷秘事,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未来的夫婿是二王爷,那四王乱德,你勿需理会便是……”
    后面又说了什么顾语茗已经听不清楚了,她走在回房的路上,就如同梦游一般,三魂七魄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屏儿跟在后面担心万分,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宫廷秘事!四王乱德!
    也就是她那大哥所说的是真的了?!
    她感到心痛万分,父亲那些刻薄寡恩的话重新勾出了她的噩梦心病,她刚以为轩辕睿与他人不一样,却又马上让她听到了这些!
    为何?为何男子总没有一个行为端正有情有意的?
    也许他与那德清公主本就真心相爱呢?只是碍于生来便是兄妹,碍于伦理,心中苦苦压抑着痛苦了这许多年。
    难怪他二十了都尚未娶妻!连一个红粉知己都没有!
    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
    她却还在这儿痴痴的发着白日梦,借着那举手之劳的救命之恩对他轻佻戏弄,却不知人家说不定早已在心中鄙夷你的自作多情!
    还想着什么时候为他寻得方法,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对自己渐生欣赏情意。她何其轻看了人家,也自大地高估了自己!凭什么人家会喜欢上一个莫名跳出来偷看男子沐浴,看不见样子又沾沾自喜的粗野女子?!
    她的心乱如麻絮,越想越绝望自厌,恨不得挖个地洞立马就钻了进去。省得再活着丢人现眼!
    越走越快,到最后慌不择路,竟一头绊倒摔进了花丛中,面朝下的啃了一嘴的泥,屏儿失声叫出,慌忙奔来小心扶起了她,又蹲在她身前为她一一拭去身上的污泥。
    她沉默地推开了屏儿,就这样木着脸一身脏乱地继续走回去。一想到轩辕睿有可能对她心生轻视,她只觉羞愧难当得紧,就算外表再维持风平浪静也是自欺欺人。
    心魔一出,只会越来越往消极悲观的方向奔去,一路如脱了缰的野狗,拉都拉不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自己的心田里洒下了怀疑的种子,一经发芽,就会疯长出无穷无尽的毒草来。
    没过两日,皇帝突然颁下旨意,意思大致是说三驸马日夜流连于烟花之地不思归家,沉迷于酒色中荒废正事,冷落娇妻,为以示警戒,要将他发配到那南蛮之地海南岛之上反省改过,归期看行为表现另行再议。而德清公主身为驸马的结发妻子,理应追随在丈夫身边陪伴左右。于是,就连那平日里骄傲蛮横的德清公主也得跟着自己的驸马反省改过去了。
    清楚内里的人都知道,这道圣旨看似在惩罚驸马,实则是使德清公主远离京城无法再生事端的方法。
    同时间,四王爷轩辕睿的病情突然加重,连连咳嗽不止,竟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临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德清公主先是去苦求修王为她求情不成,睿王府则是有宫中侍卫把守不让她进内,后来她干脆跑进宫中大闹了一场,被皇帝狠狠责备了一番,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和驸马顾子昂被带离了京城,直到当今皇帝驾崩,过了许多年以后她才又重新返回故土。
    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说轩辕修过睿王府探望病中的亲弟,坐在床头宽慰心有郁结的轩辕睿道:“你也别老胡思乱想了,御医就说你是过度思虑造成的,本来都快要康复了。德清一个已经够烦的了,你就少让我操点心吧。何况她那都是自己招来的苦果,根本与你无关,父皇这么做,也是为了要保全你。”
    轩辕睿裹着被子半躺在床上,越发显得瘦削脆弱,他的面色虽苍白而带着倦意,精神却还不算太差,只是累得不想睁眼,闻言抿着唇望向轩辕修,轻声道:“是我害得妹妹离京受苦,如果不是我,她也不至于……”
    “关你何事!”轩辕修大力一挥手,打断他道:“是她自己心中生了怪念头,是那偏执性情害了她自己!何况,留着她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再做出令皇室蒙羞之事来,到时毁了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捎带上一个你!父皇这么做是对的,你就别瞎想了。”
    轩辕睿摇头,还是不松口,“毕竟,她是我们唯一的亲妹妹,我逼走了她,二哥你……”
    轩辕修一挑眉,道:“我可不心疼!大不了也就是让她苦上一两年,等这件事淡了,你也娶了妻,她自然就消停了。也许,到那时,大事已定,我自然能让她再回来……”说着,他微眯了幽深狭长的黑眸,语带深意。
    闻言轩辕睿的目光却微不可查地黯了黯,想起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心烦,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仍然无法说出口。
    轩辕修望着他那愁思不展的病美男形态,忍不住笑了,“京城里那群为你这第一才子疯狂的少女们若看到你这副模样,非又排长了队在你府前静坐求亲不可。你跟德清最像的一点就是这犟脾气,拉着不走打着倒退,让人看了可气!我跟你说,你可得赶紧把自己身体调理好了,我还有件重要事情要与你商讨,这可耽误不得。老三那混蛋最近暗地里动作很多,借着生病在城里四处拉关系招兵买马,他以为没人知道呢!说不定咱那位英明的父皇也早看出来了。对了,之前父皇召见你,跟你说了些什么?”
    轩辕睿垂着眼,半晌才迟疑着摇了摇头,“只是问了些德清的事,问我何时成亲,有无中意的,要为我做主之类的话。其他,并无,特别。”
    轩辕修未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儿,只略为思索了之后笑道:“没说什么也好。只不过你这娶亲之事真得抓紧了,现在父皇还由着你,要他老人家真出手时,你可没得挑的机会了。”
    轩辕睿低垂着头不肯说话。
    轩辕修俯下身探头到他面前,故意硬声道:“我说话你都听到了没有?”
    轩辕睿却干脆眼眸一闭,躺下来裹着被子一翻身,直接拿背对着他,就是不说话,一副你能拿他怎样的模样。
    轩辕修无奈了。想打他正病着,想骂又开不了口,于是只好由着他性子去,反正到时候要有什么事他这个做兄长自然得先上前替他顶着。
    临走他想到某事时说:“经过这次,日后我们行事须更加小心才是。如今是非常时期,宫里宫外都是耳目,今日能被父皇知道的事情,明日就能被老三或者其他人知道,不得不防。”
    又吩咐了守在门边的书童小定几句好好照料的话,他这才放心离开睿王府。有些事睿弟此刻不宜操劳,只好由他自己亲自出马。
    等轩辕修走了,轩辕睿才又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略带愧意,想起之前父皇召见他时说的那番话,他第一次对自己兄长撒了谎。
    那日父皇见他,除了浅尝辄止地跟他暗示了会替他处理德清的事,然后又问了他娶妻的事,外面已经开始传他睿王不能房事有断袖之癖种种流言,有伤皇室体面,要他尽早娶个王妃以杜绝悠悠众口,最后才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若朕再定太子之位,依你看,众皇子之中谁最合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