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金钗

33 街遇


    裕庆三十八年夏末,右相顾昇与数位大臣联名上书,恳请皇帝尽早重立太子,太子一日不立,朝堂动荡,人心惶惶,北方鞑靼一直虎视眈眈,立太子以稳定军心刻不容缓。修王殿下天资聪颖以礼孝仁义闻名,实乃继位太子之最佳人选,臣等叩请陛下下旨,选立修王殿下为我朝太子。
    此奏章刚呈上去的第二天,定远将军钟子齐也上奏恳请皇帝立二王爷轩辕修为太子,并表示军中将士早已敬佩二王爷的为人,愿追随其左右……
    一时,朝中一面倒的开始支持修王,连轩辕达那边的人竟也倒戈相向,轩辕达本人更是毫无动作,似乎已与轩辕修达成了一致,愿意让路改助他一臂之力。
    裕庆帝一一按下奏章不表,第三日朝中言官开始反击,激烈弹劾修王表里不一巧言令色,多次在民间煽动有利于自己的言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论人品远远不及四王爷轩辕睿,若立太子应从德行品格为考量!
    言官于是大多数支持四王爷轩辕睿,一时间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拥立轩辕修,一派拥立轩辕睿,日日在朝上争吵不休,你来我往口沫横飞,立太子一事陷入了各派各系的混战之中……
    但若论实力自然是轩辕修这一派更强大,镇国公二十万禁卫军已表明立场是支持轩辕修的,言官纵是仗着一张嘴辨倒众臣,也是口头上占点便宜罢了。更何况轩辕睿自李家小姐自尽一事之后,一直称病不出,干脆连早朝都不上了,根本毫无争夺太子之心,这二王争位的混战顿时变得好像是一场闹剧似的。
    裕庆帝在朝上越发冷厉沉默起来,细心的大臣们偷偷发觉皇帝经常面露疲色,有时一句话说不连贯就开始微喘起来,于是心下惶恐不安,纷纷前往修王府拜访,修王府顿时日夜灯火通明,人流车马不断。
    谁都知道,如今局势已渐渐倒向修王这一边,一旦圣上恐有不测……不如趁现在赶紧拜好码头方为上上之策。
    避暑山庄之内,轩辕睿前来觐见裕庆帝。
    裕庆帝深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轩辕睿,沉声道:“你当真不愿意?朕为你铺好了路,你也是铁了心不愿意?”
    轩辕睿垂着头,半晌才说道:“儿臣不孝,请父皇降罪。”
    裕庆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微驼的身躯竟晃了晃似要倒下,轩辕睿忙跪爬着一把扶住,却被他狠狠甩开。
    裕庆帝急喘了一阵,身边大太监慌忙送上药丸和温水,他服下之后才又缓了过来,闭目坐在亭中沉默不语,神情显得苍老无力,隐隐透着暗淡无光的死气。
    轩辕睿心中也隐约明白,父皇的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一直强撑着而已。如今在他眼前将这一面表露无遗,是因为信任他也是为了逼他——他咬牙握紧双拳,心中剧痛,眼中泪光闪烁。
    裕庆帝睁眼见他脸上神色,低声道:“朕都如此了,你还要忍心让朕失望吗?轩辕王朝的江山朕守了一辈子,如今只相信你能接下这个重任……”
    “二皇兄雄才大略,比儿臣更胜百倍,父皇为何就是不肯将担子交给他?”轩辕睿突然抬起头顶撞道。
    裕庆帝被他顶撞也不生气了,只盯着他冷声道:“你只顾意气用事,懂得什么?!朕自有朕的道理,你是最好的人选,如今朕只问你最后一次,答应还是不答应?”
    轩辕睿抿紧嘴唇,神情苍白痛苦,沉默了许久,最终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哐啷!”一声,裕庆帝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那清脆决绝的声音如同敲入二人的心中,只余一地残骸碎片……
    裕庆帝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看脸色都憋得发紫了,轩辕睿立刻走到他身后运气于丹田,双掌置于他的背后,缓缓运功为他调理内息稳住心脉,如暖流般的内力输入裕庆帝的体内直至五脏六腑,然后流向四肢,他渐渐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变得红润了些——
    身边大太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纳闷这四王爷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
    半晌,裕庆帝终于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声,眼神复杂地望着重新垂首走到他面前跪下的轩辕睿,嘴唇微微蠕动,最终只是站了起来转身离去,临走时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痴傻小儿!此事由不得你不答应,你还不明白吗?”
    轩辕睿跪在午后被曝晒过的青石地面上,长久未曾起身。
    在将近半个月的训练下,芊芊的举止动作越发神似顾语茗,再加上顾语茗将自己平时的习惯一一让她记下,府中的人员情况+激情 ,吃穿用度等等。芊芊生性机灵圆滑,有时候蒙上面纱穿上顾语茗的衣服,乍一照面之下,连屏儿都会被她蒙蔽过去。
    顾语茗知道差不多了,她让芊芊平日在家中多看点诗书,琴艺也找人来指导,当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她达到自己的程度,但只要芊芊够机灵,蒙混过关换来的时间足够她学习这些身外的技艺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为自己找一个全新的身份户籍。
    这日顾语茗从芊芊家中出来,一出门抬头望了眼天上那毒热的大太阳,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往后倒去,幸亏屏儿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她站在原处闭眼等那阵眩晕缓过去。
    屏儿担忧地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安道:“小姐,你的脸好冰凉,是不是昨夜又没睡好,受凉了?”
    她缓缓睁开眼,表示不用扶持,无力地笑了笑,“哪有这么柔弱?定是因为天气太热,有些中暑罢了。没事了,我们走吧。”
    屏儿给她重新戴好披有黑纱的斗笠,两人这才慢慢地沿着街边走着。
    一路上屏儿仍时不时投来略带忧虑的目光,小姐最近变得有些古怪,脾气时而暴躁时而忧伤的,常常半夜发现她一个人坐在房中默默地流泪,要不就是从密道去到小竹林里疯狂乱砍,跟失了神智一般,十分吓人。她知道小姐是为了那四王爷才会如此……
    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就开口说道:“小姐,我听说那小四已经取消了……”
    顾语茗立刻皱眉挥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不行了!他今日不娶明日还是会娶,他那样的身份,没了一个想不开悬梁自尽的,会有更多个心甘情愿送上门的,我既已做了决定就不容再更改,你别再说些让我动摇反复的话来,知道吗?”
    小姐又变得暴躁了。屏儿默然,点了点头。
    顾语茗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必然有些委屈,但她就是有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看什么都不顺眼,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欲言又止的,她叹了口气地转过头去,还是回去再说吧。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着,走到那热闹的止马大街上时,顾语茗让屏儿去给自己买解渴的酸梅汤,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站在铺子前等着。
    突然一个被抱在怀里的男童大哭了起来,原来他手中的小球一路滚落到了路的中央,奶娘模样的中年女子一时腾不开手,于是男童就开始哭了。顾语茗听得更加心烦,皱了皱眉,走过去弯下身为男童捡回小球,刚要转身走回来,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马嘶鸣声和人们的惊恐尖叫声,转头一看,一辆双马并驾的华丽马车正如失了控般朝她飞冲过来,——
    她呆呆地站着,既不叫也不跑,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这样死了吧!她不是卑怯的自尽,而是意外,就这样结束了吧!心里莫名生起一股近乎疯狂的兴奋感。
    可是她最终没有如愿。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旁边飞身而出,拦腰抱住她迅速往边上一闪,险险躲开了那辆马车的冲击,那马车一路左右颠簸地奔驰而去,撞倒了街道两边许多的小摊铺,众人哀叫连连,还有人因此而受了伤。
    顾语茗失望地推开那个多事的路人,屏儿也惊慌地奔了过来,手里的酸梅汤早洒了一地,“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我看看!”拉着她就在原地转了一圈,直至看到她真的没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混乱之中顾语茗的斗笠掉到了地上,屏儿赶紧蹲下给她捡起来,没想到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语茗,怎会是你?!”
    她没什么精神地抬头望去,竟看到轩辕修正一脸惊喜地望着她,双眼发亮,亮得她又是一阵眩晕。
    屏儿吃惊地连斗笠和酸梅汤一起丢了,微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低着头走到顾语茗的身后默默守着。
    而顾语茗只是微微地扯了扯嘴角笑一下,“王爷也在此,真巧!刚才多谢王爷及时救我一命,请受语茗一拜。”然后没什么诚意地福了福身,脸上又变得淡淡的了。
    轩辕修扶起她,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只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带青,精神欠佳的模样,便真心道:“语茗是否身感不适?已过了这么长时间,病还没好吗?不如随本王回府让御医诊断一下如何?”
    她愣了愣,随即应道:“哦,我已好了,只是感到有些炎热难当罢了,没什么大碍,无需如此劳烦。”
    轩辕修却没有理会她的婉拒,直接拉起她的手就转身走去,屏儿焦急地连忙跟上。顾语茗皱了皱眉,还是强压着不耐地忍了下来。
    此时一名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朝轩辕修走来,行了个礼后禀告说已将那马车中人押入京畿衙门处置,而那人的身份是城中首富的小儿子,舅舅还是朝中一名大官,仗着有钱有势向来横行霸道惯了。
    轩辕修眉头紧皱,道:“你带着我的玉牌去衙门看看,如若有人来保,可以,先杖打五十大板再说!记住,任何人说情都无需理会。”
    年轻男子应声快步离去。
    顾语茗漫不经心地在旁看着,嘴角似有似无挂着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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