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筝

第十四章·白色.情人节（下）
    这一年的３月１４日是星期天，这样的安排说明上帝也不失浪漫。
    陌筝和林亚风约好了在很久前去过的Costa Coffe里见面。
    那个星期的周末，陌筝特意还原了留校生活，没有去林亚风家。她说要“保持神秘感”，林亚风自然是温润地笑着答应。
    陌筝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向Costa Coffe的店面行进。
    空气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雪花。春雪的曼妙浓浓地花开在三月的浪漫气息里。
    她旁若无人地伸出手，触碰着半空中的白色精灵。它们折射着一米米的阳光，南京城的春天飘起了太阳雪。
    指尖微凉，片刻后却又化成了一股暖意，直通心底。
    “果然是个白色的情人节。”
    轻轻启齿呢喃，泛红的唇边落下了晶莹的雪花。
    陌筝忍不住地闭了眼，深深地嗅着泛着寒意的空气，心底却是暖暖的。她歪着脑袋，白色的雪花映衬着她白色的皮肤，像是雪中的精灵。
    正是令人心醉的时刻，她却摇了摇头，努力从雪的梦境里挣脱——她心里所想的地方只有一个，Costa Coffe，那个有他在的地方。
    陌筝的左手不禁轻按上肩包，直到摸到那鼓起的一块她才安心地一笑。
    那是她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都怪自己手不灵心不巧，那样的礼物，可是准备了许久的。
    指尖在肩包上摸索了一阵，便开始赶向咖啡店。陌筝垂下的指尖，似乎比起往日多了一些什么——多了许多个创可贴。
    手指似乎还有些泛痛，陌筝的双手互相轻揉着，面上却是满足的笑意。
    双手上的那些都是毛竹丝划破的伤口。
    她笑，因为那些伤都是为了一个人。
    如果能看到林亚风的笑，她会笑得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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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sta Coffe的店门就在眼前。
    陌筝伸出了手，却又没推门。
    心跳有些不正常。
    他会不会笑得比往常更加温润如玉？他又准备了什么礼物呢？陌筝弯了嘴角想道。
    进去就知道了吧。她推了门，满心的期待与欣喜。
    “陌筝。”
    她听到有人轻轻唤她。
    陌筝皱了眉——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望到了那个座位。
    林亚风和那个女人坐到了一起。那个女人陌筝不认识，却知道她是谁。
    陌筝看过她的照片，那是江岚。
    江岚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式的微笑，向着陌筝望去，示意她过来。
    陌筝的心中思考着，思索为什么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也会出现。
    她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坐到了他们的对面，眼睁睁地望着对面的江岚依偎在林亚风身边。
    陌筝像林亚风投去询问的眼光，林亚风却没有看她。
    江岚缓缓啜着自己早已点好的黑咖啡：“你也是来帮亚风庆生的吧。”
    “你也是”三个字硬是把陌筝挤兑成了局外人。似乎半途插一脚的不是江岚，而是她。
    陌筝心中不快，却还是点了点头。
    “今天似乎也是你的生日呢。”江岚依旧满面笑意。
    “嗯。”
    江岚笑得更加粲然，在手提包里摸索出了一样东西。
    “生日快乐呢。”江岚眯了眼望向陌筝，递出一个小礼盒。
    陌筝接过盒子。生日快乐……这句祝福在此刻无比的讽刺。
    她陌筝虽不及江岚有阅历，却也能忍。她会尝试着理解林亚风的苦衷，尝试去容忍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坐在林亚风身边——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前女友。
    她能够容忍江岚，却无法理解林亚风的无动于衷。
    他为什么没有一点表示，连丝毫的解释也没有？
    陌筝毕竟是没有沉着冷静到那个地步。
    她起身，像江岚也似僵硬地笑了：“你也是，生日快乐。”
    她是对林亚风说的这句话。
    江岚并不在意，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好戏。
    林亚风并没有说些什么，陌筝只是能看见他深蹩的眉宇。
    “对不起呢，我忘了准备生日礼物了。”
    江岚却在一旁“咯咯”地笑了：“没关系，我们的礼物你收着就好了。小孩子嘛，总是不太细心的。”
    我们的礼物……小孩子？
    陌筝眯缝了眼眸，瞥向了江岚，江岚却是依旧一脸的职业微笑。
    “呵，那谢谢。你们的礼物，我收下了。”陌筝特意强调了那几个字。林亚风和江岚是“他们”，而陌筝却只是一个“她”而已。
    “３月１４日，生日快乐。”甩下一句话，陌筝便掉头走了。
    满心的欢喜，却只剩了落寞离去。
    她祝福他，以生日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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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个长江大桥的桥边。
    陌筝在这里丢下过许多东西，只是这一次，是不是要把他也丢掉？
    他救了她，教会她许多，她是不会再干轻生的傻事。
    只是他为什么要救了她，又丢下她？
    陌筝在心里无数遍地告诉自己他定有难言之隐，可是那是怎样的苦衷，她却编不出来。
    就算江岚不得不来，他却为什么要像个哑巴？甚至……看也不看自己？
    摸索出包里的礼物，同样地装在了盒子里。
    打开盒盖，是一只风筝，巴掌大的纸鸢。
    这只微型风筝做得并不是最细腻的，却也足以看出陌筝的苦功。
    风筝的竹骨是她用毛竹丝编成的，根根都扎伤了她的手。筝面是她一点点糊上去的，纸鸢的图案也是她画的。还记得她画完照了镜子，满脸的涂料。
    风筝的尾端还系了线，听说这样的风筝也是可以飞的。她想到学校的空地上，试一试，和他一起——还记得当时，陌筝四不像的草图上，草图的尾部也拖了一根长线。
    光是画图她就在宿舍的被子里折腾了几夜。
    那是一只蓝色的纸鸢。林亚风把旧的记忆随风放走了，她便又做回了一只风筝，这一只，是属于他们的。
    而如今的“他们”，是林亚风和江岚吧。
    陌筝苦笑着打开了他们给的礼物。
    比起丝绒的礼盒，自己的礼物未免太过寒酸。
    丝绒质感的礼盒垫上，躺着一只项链。
    纸鸢造型的项链，在黑夜的星点光芒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项链边角的细微标识足以显示它的分量。
    亲手做的又如何？几天几夜又如何？
    那几根毛竹丝和一片破纸，终究是抵不过这样的璀璨夺目吧？
    陌筝拎着风筝的筝线，提了起来。她提得很高。仰头，是天空的背景。
    蓝色的身影融进天空里，如那日一般。
    今天是白色的情人节，是林亚风的生日。
    他会有怎样的愿望？
    陌筝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小纸鸢，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她险些忘记了。
    许个怎样的愿望呢？
    也许……祝林亚风和江岚百年好合？
    也许不错。
    陌筝闭了眼默念着，轻轻松开拽住筝线的指尖。
    这样的礼物简陋且不堪一击。就这样，说不定不等沉入江底，就在半空中被风力与阻力四分五裂了吧？
    不知道多久没过生日了呢……我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送给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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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筝？”
    她睁开眼，望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路禹凡啊。”
    “你这是干什么？”路禹凡扬了扬手里的风筝。他拽住了筝线，把它救了回来。
    “为什么要救她呢……”陌筝问得不是路禹凡，似乎是在问林亚风——当年为什么要救她？现在他到哪去了？
    “你理智点行不行？”路禹凡瞪了陌筝一眼。
    陌筝只是呆呆地望着，心想着林亚风生气的时候和他不同，总会皱了眉头的……
    看着陌筝神魂颠倒的样子，路禹凡叹了口气，夺了陌筝手里的盒子，把风筝放了回去。
    “怎么了？”
    “林亚风，和江岚在一起。”
    “小朋友，拜托你用脑袋想一想，林亚风是什么人，你不会不比我清楚吧？”
    “不要叫我‘小朋友’。”
    “怎么？”
    “不要说和那个女人一样口吻的话。”
    “那个女人？”路禹凡挑了眉。
    “江岚。”
    路禹凡把盒子塞回到陌筝手里：“陌同学，你不觉得这样叫不太对吗？我不知道江岚哪里惹到你了，林亚风是你的，你还想怎么样？”
    路禹凡的心里还是没有抹掉江岚，可是显然，现在的他并不了解江岚。
    陌筝斜睨了路禹凡一眼，冷笑道：“好啊，都喜欢她是不是？我陌筝也用不着你管！”
    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吵过架了，只是逮到了人便发泄一通。
    掉头还没走几步，还觉得不泄气：“你喜欢江岚？有种你抢回来啊！”
    “你……”路禹凡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会被陌筝训一通，“别怪我没帮过你！”
    陌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是流出了泪来。
    本以为来了个路禹凡，可以借个肩膀哭一下。
    呵，没成想都是喜欢江岚的，都是帮那个江岚的！
    谁来问问她？她什么人也没有了，谁来安慰她？
    也许，她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她想起了林亚风和江岚坐在一起的情形——挺配的，不是吗？
    江岚递出那个礼物时说——“我们送给你的礼物”。这算是什么？林亚风的回礼吗？白色．情人节的回礼吗？那两个人坐在对面，一张咖啡桌硬生生地把陌筝隔在了另一边。她递出礼物，像是新婚夫妇的贺礼。
    陌筝抬头望着天，雪花还在飘着。
    可这显然不是一个白色的情人节。
    今天下的是雨夹雪，没有一瓣雪花能在地面上存留。
    无情的雨水把它们鹅白的欢乐抹杀得一干二净。
    陌筝伸出手，像那时一般触碰着半空中的雪花。
    白色的精灵落在她的指尖，化了。不愿再逗留吗？
    ３月１４日的太阳雪，如那时的记忆一般抓不牢，留不住。
    陌筝仰头望向天边的太阳，旖旎的春光直逼她的双眸，硬生生地刺出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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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sta Coffe的咖啡厅里。
    林亚风蹙着眉端起那杯摩卡，微热的温度已然凉了下来——那本是给陌筝点的。
    “你想怎样？”
    江岚笑而不语，放下了手中的黑咖啡：“林亚风，看来你还算识相。”
    她告诫过林亚风，在陌筝来了之后不要说话。否则，就算他不怕自己父亲，陌筝也会在Ｎ中呆不下去——更何况她还要高考了。
    林亚风轻泯一口咖啡：“江岚，变了的人是你。”
    “那是你逼的，”江岚一脸的无谓，“你不是要我等你吗？我等了，只是我不是个等着你来喂的女人，我也搞不清你为什么就想碌碌无为下去。我在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你为什么都没有来？现在我回来了，你呢？”
    “怎么？在国外，那个男人不会讨你欢心？回来找乐子来了？”林亚风斜了眼冷笑。亏了他那天晚上故意拖延了时间，才会遇到陌筝。
    很久以前，他一直很想告诉江岚：他来了，那天晚上他还是去了。只是，你已经不在了。
    江岚只是喝着咖啡。她明白，那个男人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我警告你，不要碰陌筝。”
    “我有碰她吗？你需要那么担心吗？我可是还送了她礼物呢。”
    “你要是伤到她，我会加倍奉还。”
    “你已经伤了她，是你，伤了她的心。”江岚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
    “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亚风！你还不是怕了我？你还不是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
    “你不要以为你能用这个方法威胁我一辈子。”
    “的确不能。可是你起码要等她高中毕业吧？这段时间，足以让她死心了。”
    林亚风却并不慌乱：“你也不要低估了我。”
    江岚心知说不下去，起身欲离。
    “江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岚自嘲般地苦笑：“为了什么？”
    为了林亚风吗？还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江岚摇摇头，走出了咖啡店。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
    咖啡厅里，林亚风一个人喝完了那杯摩卡。
    巧克力和牛奶没有了泛着暖意的温度，他轻舔了唇间，尝不到陌筝喜欢的温热甜意。
    林亚风抱起了放在座位上的那束花，起身也出了店门。那是一束白中泛着嫩红的野花。它有一个名字，叫做“玫瑰”。小王子的玫瑰。
    他林亚风，是不会败给一个疯了的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