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筝

第二十三章·门外的窥视
    “覆在她唇上的指尖轻颤，片刻，收了回去。
    他可以为了她抛弃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们抹去这个事实。
    原本他可以不再当她的老师，
    只是为了继续守护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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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的生活明显有着不同，宿舍变烂了，某种意义上变悠闲了。每天除了跑去上课就是对着镜子对着军训晒黑的皮肤哀叹。
    走在路上，总是觉得那个叫夏清丽的死女人还走在自己身旁。依旧是怀念。不再回头其实是不敢回头，一点也不错。
    还记得毕业时她说的话：“以后我要是混得不错，你到江宁找个路边的小痞子一问，你们老大是谁？就能找到我了！混得不好，你就到江宁地铁口——乞丐成堆的地方——你懂的，扔个一块钱的银币我就闻声来捡了！”
    想当时陌筝只是嗤笑着：“去当乞丐的只会是我不是你！”
    “夏清丽，我当真去地铁口，你当真给我窜出来，好吗……”陌筝喃喃自语，她无数次地想打电话给夏清丽，却又无数次地害怕会接听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温柔语调的女声。她记得听说过，夏清丽会去国外，和父母一起生活。
    陌筝低头看背包上她送的挂件——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陌筝也记得夏清丽说过：“想我了，就拽拽兔子耳朵，‘咻——’的一声，我就穿越到你身边来。”
    她拽拽兔子的耳朵，只见到布偶的五官被拉扯得很滑稽。似乎所有的玩具都一样——它们的嘴角都上扬得很高，无论外界的环境如何变化。
    “夏清丽，大骗子。”
    陌筝小声嘀咕着，胸腔处泛着酸，倏忽间却听觉一声呼唤。
    “小筝？”
    陌筝神经质地回头，差点就把夏清丽的名字喊出来，看到的却是一张才认识不久的面孔。
    “小筝，怎么一个人走？神经兮兮的，还是我陪你去上课吧。”
    “嗯。”陌筝点点头，依旧话不太多，却是回以微笑。来的是大学宿舍的舍友兼同学。“小筝”，听起来好熟悉。她和夏清丽有着冥冥中的相似，虽然刚认识不久的陌筝不敢太过于接近，却也感到了熟悉却又好久不曾感觉的温暖。
    她的话和夏清丽一样多，和夏清丽一样的死女人。她叫夏如。
    “听说下节的英文课讲师还蛮年轻的,气质不错呢。”……“筝啊，你说他会不会还没结婚啊？”……“哎，总该有女朋友了吧。都说男人这个时候还没女友，不是冷淡就是不行……”
    陌筝任她说着，只是觉得有一种近乎于肯定的预感——夏如口中的男人，叫林亚风。
    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个甜蜜的微笑。
    虽然离开了许多人，但是在大学里还能看见那人讲台上挥洒的身影，是不是应该知足。
    陌筝被夏如拉扯着以她力所能及最快的速度走到教室，却是被那场面吓了一跳——整间教室里没有一张空位，这个阵仗估计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听课了。
    那个男人，魅力就那么大么。不满地扬扬眉，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夏如，我帮你占了位！”一个男生在教室一角小声嚷着。
    夏如循声望了望，蹙着眉撇开了头：“陌筝，你去坐吧。”一旁的陌筝看了立刻对现在的状况一清二楚：“人家给你让座呢，再说英文是必修，你难道不上？”
    “蹲在角落上我也不去！”
    “那我去蹲在角落了，你可别让人家的位子白白空着。”陌筝说着，还真就站到教室后排去了。没成想夏如立马跟了过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陌筝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
    没安顿多久，教室里立马穿来小声的唏嘘声：“嘘——那个叫林亚风的老师来了。”要知道，这一教室的人可都是冲着他来的。
    陌筝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忐忑还是期待。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仿佛回到了高三第一天开学时那般。
    他的轮廓仍是那么干净，只是陌筝这次看来，他的面庞多了几分温柔；他依旧架上了那副金丝框的眼镜，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唇角边却是多了一副扩音器；依然是那件白色衬衫，图样精细的木质纽扣在领口和袖口敞开着；袖子挽了一半，只是手上不再是中学教师那般沾着白色的粉笔灰……
    只是教室变宽敞了，人变多了，站在教室后方的陌筝离林亚风更远了——但实则是更近了。
    时隔一年，这一次的他看向了她。林亚风扬了细挑的眉，眉宇间所到陌筝之处却皆是流光溢彩。
    “看来位子不够呢。”扬着唇角开口，心里有些莫名的愉悦，扩音器把他带了磁性的声音扩大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都有些熟识，却都不相同了。不同得让陌筝很是满意。
    “这位同学，你就坐那里吧。”他轻一抬手便指向夏如，又向她示意着那位男生留给她的位子。夏如撇撇嘴，却还是去了。
    夏如安坐下了，林亚风又抬眼向左移了移——那孩子还站在那里。
    教室是一级级向上的，站在后面的陌筝在最上方，反倒是更加显眼。
    林亚风的唇角依旧是不易察觉地微扬，他饶有趣味地端详着台阶上的陌筝，视线停顿了几秒。
    陌筝垂下了眉眼，忽闪着睫毛不敢对视——这一点上，她还是如一年前那般。
    “请大家等一分钟。”林亚风知会一声，转身退出了教室。
    陌筝向后倾了身子，抵着教室后方的墙。她支撑着身体，心跳微微偏快。
    仅是初次见面，还并没有开始授课，教室里的学生还是免不了对林亚风议论纷纷。当然，一切的细声讨论都在林亚风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戛然而止。
    他轻声唤她过去，拿来坐椅来。
    “看来我该换间宽敞的教室了。没办法，你就坐这吧。”说着，把椅子放到空地上。离讲台不远的地方——准确来说是很近。他轻按着陌筝的肩让她坐下。
    由不得她反抗，唯唯诺诺地坐下，不再抬头望那张看了一年多的熟悉面孔。只感觉身后的无数目光不再是望向林亚风，而是盯着自己。
    林亚风却只是扬了下眉，转身踏上讲台：“ＯK.Let"s begin．”
    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讲课的，忘了去品味扩音器里富有磁性吸引力的声音，忘了去看自己日思夜想在讲台上挥洒自如的身影。只想着ＫＴＶ里的那出闹剧，大学里现在的情景……做得这么明显，不像他稳重的作风。
    “陌筝，听课了。”
    授课的进度戛然而止，林亚风停下来，盯着离自己不远的她，却是异常温柔。
    陌筝连忙缓过神来——该死，大学的课堂用得着这么提醒吗？
    林亚风倒是若无其事，继续自己的授课。只是陌筝感到背后火辣的灼热，狐疑的目光如箭似的一缕缕刺来。
    只是思绪依旧是回不过来。
    “……anybody else has any other ideas?”林亚风提问着，只是环顾之下却没一个人抬头。最后，目光停顿在陌筝身上——这孩子，是在发什么呆。
    “陌筝。”
    “啊？”
    “Ｄo you know？”
    “老师……”
    “What？”
    “再问一遍可以吗……”
    他不经意地皱了眉头：“OK,sit down.”
    陌筝绞着衣角坐了下来。回答不出林亚风的问题，比回答不出任何其他老师的问题都更加难受。
    “Class is over.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林亚风却已喊了结束，没用几步就踱到陌筝身旁，“你，过来一下。”
    木讷地起了身，心想着这下可好，这整间教室的人都改记住自己了。
    林亚风领了她去办公室，布局几乎和Ｎ中那间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
    陌筝绞着衣角站在一旁东张西望，虽然已经被林亚风批惯了。
    “坐。”等了半天，林亚风却来了这么一个字。
    机械地坐下，不敢去望他。
    “老师？”
    “你等等。”林亚风自顾自地翻找着什么，并不急着理会陌筝。
    陌筝的衣角倒是都快绞破了——完了，这下要被骂惨了。
    “找到了，这个给你。”他把东西递给她，只是满面的平淡。
    “Ｕ盘？”
    “嗯，都是英语的资料，自己看看。”似乎找她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她这样东西而已。
    “好吧……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呢……”小声地嘟囔着，暗自庆幸。
    林亚风淡笑着坐在她身旁：“你觉得我应该骂你吗？”
    “我都害你提前下课了啊。”
    “笨蛋，今天的内容本来就上完了。”
    陌筝脸一红，暗自骂自己自作多情。本来林亚风就是个以正事为重的男人。
    “只是你，在怕什么？”笑意淡去，他认真地问她。
    “没有。”
    “那你这一整节课，都在怕什么？”
    怕？也许是。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你做得太明显，我在担心。”
    “你又担心些什么？”像身旁侧身，逼近那个不知所措的女生。
    “担心我们……”
    “不用担心，”他的指尖拂上她的唇，“不许担心，藏了这么久，能不能不要藏了。”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生是自己的。
    “可我还是你的学生。”
    覆在她唇上的指尖轻颤，片刻，收了回去。他可以为了她抛弃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们抹去这个事实。原本他可以不再当她的老师，只是为了继续守护在她身旁。
    “资料记得去看，课还听得懂吧？”
    “嗯。”陌筝点头回应，没有点破话题的突然转变。
    他依旧是淡笑着起身，望向那只羊羔，他清楚自己像一只饥饿的狼。
    只是没有人知道，半掩的门外，还有一双窥视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