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筝

40 第四十章·再次温润的目光


第四十章·再次温润的目光
    来不及做的梦
    放开了手
    就飞走
    风筝和你一起离开这片天空
    ……
    Grey,quiet and tired and mean
    ——
    Nothing else will do
    Gotta hav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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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亚风?”
    陌筝的迫切被那缕吉他声化作将信将疑,但她还是叫着那个名字,推开房门。
    “陌筝。”
    怎么不是他?
    果然不是他。怎么会是他呢?自己明明清楚他不会回来。
    “啊,南空。”
    并没有太多惊异,取而代之一种恐怖的淡然。她并不想知道南空怎么进来的,反正人都已经在这了。陌筝从来不想多追问已成现实的事情。太无聊。
    “你没把窗户锁好哦。”可是显然南空很想告诉她。
    “嗯,你来干什么?”
    “何必这么冷淡。”南空渴望捕捉她的眼神,却发现了自己的悲哀——她压根没看自己。
    “你又何必这么穷追不舍。”
    “你刚刚在叫‘林亚风’?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空’,我若是风多好。”
    陌筝不语。她没忍心告诉他,若他是风,林亚风是空,那么筝一定会流连在天空里,不得乘风而去。
    南空自嘲地淡笑,抚弄吉他的和弦,低眉信手,轻拢慢捻。没有节奏没有曲调,然而吉他的声音总是好听的。断续的几声后,音律渐渐步入正轨。不似刚进门时听到的弹指独奏,弹唱的谱子,前奏缓慢而悠长,不忍结束似的。
    陌筝的睫毛微颤,她熟知这首谱子。她还知道这是南空自己改的,她还记得南空当年如何激动地弹给她听。其实都没有忘记,那张带着欣喜对自己说:“陌筝,这首<风筝>和你的名字一样美”的那张脸,和那三个字一样,怎么忘记。
    “夕阳把机场跑道都染红,看着你的背影继续往前走……”
    然而不需要了,这个已然陈旧了的旋律。
    “……只剩回忆能够划破了夜昼……”
    陌筝凝望着南空垂着刘海哼唱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没变,他还没变。可是对不起,我变了。
    “来不及做的梦,放开了手,就飞走……”
    “线断了,南空。”陌筝开口,轻轻地五个字足以敲碎那根琴弦。南空噤了声,吉他声戛然而止。
    还没唱完呢。南空静默地望着琴弦,想。以前她总是求着自己再唱呢。
    风筝和你一起离开,这片天空,但愿我是缠绕你的风——这一句歌词,被她短短五个字永远拒之门外。连把副歌唱完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不会是风。如果是,那筝就不会爱上风。关键不在他是谁,而在谁是他。只有林亚风……只有他……
    南空被刘海遮挡的面庞凝固了几秒,再抬头,却是满脸的灿烂。
    “我知道你已不爱这首歌,你喜欢听什么呢?啊……Gotta Have U,对吧?”对吧,我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总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对吧。他眯着眼弯着笑,他对陌筝笑着。
    陌筝不忍再抬头。
    “我弹给你听,好么?”不知是在给予还是恳求。
    她不敢再回绝。
    琴弦上开始弹奏出轻快的曲调,这旋律却把音符一个个重压在陌筝心脏最脆弱的那块地方。
    “Grey,quiet and tired and mean.Picking at a worried seam.”
    苍白,安静和疲倦,尝试着浅忆不快的往事。
    “No amount of coffee.No amount of crying.No amount of whiskey. No amount of wine.No, nothing else will do.I"ve gotta have you.”
    再多的咖啡,再多的尖叫,再多的威士忌,再多的美酒,再多的一切也不能替代,我必须拥有你。
    揪心的痛吞噬全身,啮噬着,啮噬着记忆的终端。
    陌筝绝望地闭上眼,她不想听。
    我不想听,不,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然而一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的是一幕幕不合时宜的温馨。
    阳光洒落进落地的窗,她靠在男人的身后,轻轻哼唱。“I"ve gotta have you.”一切都如此的清澈透明。她看到男人脸上的笑靥,看到他清澈的眼睛。她记得那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睁眼,望到的是骨感的现实,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南空在弹唱,那个男人的味道都快要淡了。
    不,不,不!
    她不想听。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残忍,一遍遍提醒她那个男人的名字,一遍遍唱他们的歌,一遍遍告诉她她爱过他的事实。不对,不是“爱过”,以前爱,现在爱,将来也无法不爱。好痛苦。
    南空淡淡地抬眼,她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不是因为自己,甚至不是因为这首歌。
    是因为那个男人,林亚风。
    陌筝的手机倏地震动起来,她开了很久的静音,因为怕听到那个铃声。可惜还是徒劳了。
    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迫切地抓住,陌筝颤抖着滑开手机。谁的声音都好,听到什么都好,只要不再听到那歌声就好。
    “喂?”
    “……”
    “喂?”
    陌筝微微蹙眉,放下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手猛地一颤。
    “喂?喂!喂?”
    “……”
    “你说话呀,林亚风!”
    她哀求的声音哽咽了,错不了,那个“风”字真真切切印在屏幕上。她好怕这来之不易的一通电话在沉默中就断送。
    “林亚风……林……亚风……”
    “嗯,我在。”
    啊,那是他的声音。真的真的是他的声音。陌筝没工夫去品味这声音是磁性还是疲惫,她只能听出这是他的声音。
    “你……你……”真的是你。
    “哭什么呢,傻孩子。”
    “你明知故问,就是因为你!”她破涕为笑。
    南空怔怔地望着她反常的神态,忘了浅唱,空余下苍白的弦声。
    “你再说话,再多说点。”陌筝没问他为什么现在才给自己电话,没问他的治疗有没有成果,没跟他抱怨自己的日夜煎熬。她只想多听一点,他的声音。好久没听到了。吐词如古英文般优雅的声音。
    “我似乎听到歌声,是那首歌吗?”
    “啊,嗯。”她蹙眉,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我想唱给你听。”
    她笑,感觉他愈发地孩子气。是因为太无助了吗?心有些生疼。
    南空依旧沉默地拨弦,他的吉他刚弹到第二遍主歌,林亚风的声音便从那端传来。呵,真巧。
    “I"m taken by a nursery rhyme.I want to make a ray of sunshine and never leave home……”
    我被儿时的歌谣带走。我想乘上阳光回来,再也不离开。
    陌筝慌忙着掩住手机,掩住自己的哽咽。明明比起第一句的苍白、疲倦,多了这么多的阳光,却唱得好痛苦。I want to,只是想要,却没运气得到。
    “No amount of coffee.No amount of crying.No amount of whiskey. No amount of wine.No, nothing else will do.I"ve gotta have you……I"ve gotta have you.”
    再多的咖啡,再多的尖叫,再多的威士忌,再多的美酒,再多的一切也不能替代,我必须拥有你……
    我必须拥有你。
    陌筝浅笑着抬手掩住自己流淌了泪的面庞,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感觉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偏偏又那么远。
    “傻丫头,怎么一会哭一会笑?”他的声音愈发宠溺。
    “都是你……都是你……”
    一曲早罢,南空在手指在琴弦上微颤,发出“嗡嗡”的震响。他的歌唱甚至没能换得她的眼泪。而她此刻悲伤得那么真切,不过是为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旋律。
    只是这旋律不出自自己之口。只是因为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
    陌筝日夜渴望的声音顿重地敲打她的心,本应的甜蜜化作铺天盖地的洪流,泛着苦涩把她一股脑闷在漩涡中心。真的快受不了了。漩涡里的她不断挣扎,却又不舍离开。痛苦中,陌筝只隐隐听到那纠缠着自己的声音——
    “筝,我能看见光了。”
    放下电话,林亚风摘下眼镜掩了面,他再也忍不住,在拨出电话后本就已忍不住,只是一听到陌筝的声音就定了一个信念——不能让她再哭。能让她不悲伤,最先要自己不展露悲伤。林亚风是坚信这点的。只是那孩子还是哭了,是不是自己太没用。
    手上湿湿的,温热。自己多久忘了“泪”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眼睛还哭得出来,林亚风苦笑着望着眼前暗灰色的朦胧,重新把眼镜戴上。即使现在的眼镜只是个摆设,却总觉得没了它很不安全。
    只有和陌筝打电话的时候,林亚风才会忘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单单听到她的声音,她的一颦一笑就全部展现在眼前。虽说担心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林亚风知道,他忘不了。
    “陌筝……”南空踌躇着把手放上她的肩头,他想说一声,别哭了。可是说不出口。
    “空……”她泪眼朦胧着望向他。
    他还是那么和煦。
    “空,我喜欢你。从高一到现在,一直都是。”
    “筝……”手捏住了她的肩头,有一丝欣喜的渴盼。可是……不希望她说下去。
    “我喜欢你,却不爱你。”
    “我知道。”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从一开始都知道。即使踏进地狱也想自私地把她留下,因为知道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筝,知道吗,在你还不懂“爱”的时候,我就懂了。南空望向她,最后一眼了。他慢慢地把手抽离。
    “先不要走!”筝抓住他的手。
    他望着她,这最后一眼,望得好长。
    “可以……把你当成他,抱一下吗?”
    他?南空轻笑。
    温柔的拥抱,带着潮湿与和暖的气味。南空拥着她,心知肚明这个拥抱并不属于自己。从她口中喃喃不断的“林亚风”就可以知道。
    陌筝把头埋在衬衫特殊的清新气息里——我会不会太无耻?无耻也罢。
    南空,谢谢你。这三个字我却没胆量让你亲耳听到。对不起。也许也有过那么一个夏天,想让一个男生在自己身旁弹着吉他,唱着歌。清新的小情歌。然而那个夏天过去了。那些藉由汗水印在手肘的题目,那个黑板上涂画着的的你和我。过去了。剩下的只是高三那年在办公楼对面的眺望,那浅蓝色的窗帘浅蓝色的窗,还有办公室里色彩鲜明的男人。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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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的笔在日历上浅浅划过。这是他离开的第几天呢?陌筝从没数过。每次都划得很浅,深怕自己接受了他离开的这个事实。
    日子还如往常一般过。过得更舒坦。
    偶尔和夏清丽瞎掰,忍不住地给林亚风发去短信。他每一条都回。陌筝惊讶他怎么看得到,他说手机可以读出来嘛笨蛋。林亚风总是有本事把手机生硬的声音听出陌筝的韵味。陌筝也总是对着他偶尔敲错的字傻笑。
    可是陌筝偏要和他争每一次聊天的最后一个发信人,生怕结束对话的不是自己,于是从第一封短信起,他们的谈话就没有断过。
    只是谁也没有打电话。
    偶尔也会听路禹凡唠叨,听他责怪自己一有了林亚风就不要自己,还有林亚风一有了她就不要兄弟。昨天听说,路禹凡和南空家的生意谈得不错,南空他妈已经启程回国。陌筝笑骂她明明是个中国人,什么“回国”。同时,还向窗外的蓝天望了望。
    他已经走了罢。操场上的风筝也不在了。
    “妈,走吧。”南空大踏步地离开这个城市。
    “南空啊,我那天……”
    “别说了,妈。”他皱眉,左手攥住心口的位置。
    “怎么了啊?南空?我就说别这么急着走啊!你要是状态好留在这多久都行,这走了反而不好还不如不走……”
    “别说了,没事。”
    他的母亲低着眉眼望他,愣是没敢提陌筝那个名字。
    “南空……”
    “别说了,心痛,治不了的。”
    “怎么?心脏痛?”
    “不,心痛。”
    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只是对于少数那么几个人来说,少了点什么而已。又或者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的心都缺了一块,只是他们太过匆忙,不曾在意。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骗过了自己。
    落地窗前,林亚风静坐着。伸手能触碰到冰凉地玻璃。从到美国的第一天就选了这个有落地大窗的房子,每一天每一天地坐在这里,望。用那双该死的眼睛望。
    至今为止,他能够望到阳光和陌筝的脸。或者还有更多。
    按住手机的播放键,耳朵自动把空洞的女声转换成她的声音。
    “老师,今天难得出了阳光呢。你那边呢?你能看得到吧?”
    林亚风读出她的小心翼翼。
    “陌同学,我知道那天在机场你送我的东西。小王子的玫瑰。”
    小心翼翼地敲键盘,终于还是发送。
    手机震动,另一边的陌筝激动地甩开遥控器游戏机终于摸到她的手机,迫不及待地翻开信箱。
    “唔……”陌筝蹩了眉。
    “陌同学,我知道那天在机场……小王子……”
    只能读懂这么几个字。
    “什么哦?”陌筝冥思苦想。
    “他知道那天我在机场抱着小王子吗?”
    肯定没错!陌筝得意地笑。自己总是能从他打得七零八落的字里读出他的意思。又是路禹凡告诉他的?陌筝不满地咬着下唇。
    林亚风收起手机,眯眼望向窗外和煦的阳光,和阳光晕染出的蓝天,还有蓝天里风和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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