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辛大露

第15章


天底下我拿不到的东西,只怕不多。”
  
  辛大露注视着她,泪珠儿在一双明眸内打转。早注意到她衣着华美,却没想到,她的家世竟如此不凡,也不知是不是她一时情急乱夸口……反正无论如何,这媒更是不能做了:“小娘子,不管怎样,小的都不会接这个媒,永远不会。”
  
  女子身子前倾,一把扯住辛大露的衣袖摇晃道:“为甚么呀?”
  辛大露本不想直接了当的说出来,现在看来,长痛不如短痛,到不如一刀斩下去利落:“那丁小哥品行不端,不仅当街抢劫,视人命若草菅,小娘子你还是急时远离了的好……”
  
  “他有他的苦衷……我也知道他偷东西,他做甚么我都清楚,但他本性并非若此……”那姑娘还是生生扯着她不肯放手:“媒姑娘,若是因此,你我更不能放手了他不管啊……”
  辛大露觉得眼前的女子,已是情到深处辨不了是非了。哎,看来她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辛大露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想不到法子如何令她开窍:“这位小娘子,小的要进屋了。不如这样,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日后得了闲再谈?”辛大露说着就迈脚往屋里走。
  
  那女子还是拉住不放,但毕竟富人娇养的女子,比不得辛大露的力气。她猛的一抽手,回身关门,硬是将小娘子挡在了门外。
  辛大露靠在门上,听得外头女声几近哭腔,她急急切切地拍打着,门板“嘣乓嘣乓”的作响,拍得辛大露心烦意乱,却还是用上齿咬住下唇,眼一闭进了里屋,任由她敲个声震云天。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眼见着暑气已渐渐退了,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今晨的天空碧蓝发青,甚是莹透。
  辛大露屈指数数,从拒了小娘子那日算起,转眼已过了半个月。头几天,她是天天来门前守着闹着,求自己把话收回,重新替她做媒。再往后,就渐渐淡了,也就没有再来……
  
  闺中少女没见过多少男人,这情起得容易,也灭得快。越是闹得轰轰烈烈的爱情,越是不会长久。只有那平平淡淡的相守,才经得住流年。
  
  前几天连跑了几趟陈府,一番陈参知不在,她让管家通报了,贾家已经顺顺利利换了草帖。二番便是管家通报她,说是陈参知本月只得今日有空,让她务必今早去府上商议联姻的事。
  
  按着规矩,过了换草帖这一关,就该是商议采纳了。
  
  采纳的第一部,叫做“相娘子”。由她从中联系,约好时辰,让男方去女方家相看自己未来的娘子。若是不中意,送彩锻两匹,称为“压惊”;若是中意,就用一根金钗插在娘子的发髻之上,所谓“插钗”。
  
  她又是贾陈两家来回跑了几次,方才定下了“相娘子”的时间,正是九月十二。
  今儿正是九月十二。她起个大早,一心就往陈府奔,生怕有什么差池。
  
  “这两匹布,不算甚么上层,估摸着入不得恩相家的法眼。”陈参知还是捧着他那鱼子纹的被子喝茶,命人端上来一个红木箱子,扁长扁长。他眼睛一张一闭,老仆便心领神会地打开箱子,将上面遮盖的帛布一掀。
  
  乖乖,这布叫不算上层?入不得法眼?辛大露眼珠子都快穿透了,恨不得钻进这布里去。
  这是两匹布有一匹被压在下面,看不清楚。只见得上头那匹,是天蚕丝的黄色织锦,质地光泽,被轴卷起。上头织着画儿只露出两丈不到,是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背景是疏林薄雾,草桥流水的城郊。
  这是《清明上河图》的首段。
  
  “老夫家里也没用甚么相称的东西,想来想去,只有这个。”陈参知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紫檀匣,抬手似要递给辛大露:“这里面的东西,虽也不能算上品,但想来…还是比那两匹布要好。”
  辛大露忙双手接了,也不敢打开看:“大人放心,小的坚信,今日四公子定会中意。夫妻眼缘,长长久久。”
  她心里已自猜着了三分,不用说,这匣子里定装的是一支金钗。陈参知的话,明明白白提点她:只能让陈步元“插钗”,不能“压惊”。
  
  辛大露出了正堂,看见陈步元已经等在门外了。他见她出来,大步流星迈过来,气宇清华,声音却不似平日那般雄浑:“辛姑娘,你别拉我去相亲……我一点也不想娶甚么娘子。更何况还是同贼相结亲!”他斥责到贾似道,声音反倒大了,义正词严。
  
  她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也不在乎。而是将匣子放低,拌开匣扣,微微开一条缝,见着宝蓝点翠,果然是发钗无疑。
  看来一定得想法子,让陈步元务必将这支钗子,插在贾客珠的头上。
  
  “四公子,‘相娘子’的规矩你可知道?”辛大露来了陈府这些趟,十次有九都能碰到陈步元。可他不愿意成亲,每每都吵着说自己不娶娘子,连劝都不允她劝。更何况是这些流程规矩,他是一句也拒绝听。
  “你别给我说,我横竖是不娶!说了也没用!”陈步元翘起右腿踏在庭中横着的长石凳上。他连赌气的样子,也是这么豪放。
  
  “正是因为你不娶,才更应该听这‘相娘子’的规矩。”辛大露努力表现出发自肺腑的诚恳,仿佛自己正替他着想,同他一心。
  陈步元睁大星目,摸摸后脑勺,疑惑地问道:“哦?为何我不娶亲,还要听这娶亲的规矩?”
  
  “呵呵,四公子,这你就不懂了”辛大露凑近他耳边,好像要同他推心置腹:“大人让徐管家带了两匹布去,等会你若是中意了贾小娘子,就送这彩锻两匹,作为头道的彩礼……”
  “我又不中意,等会我才不送。”陈步元把头一偏,哼哼道:“谁爱送谁送去!”
  
  “四公子,你别急啊!小的还没说完呢!”辛大露“情急”一跺脚,心里却是暗自高兴:这大草鱼陈步元,正一步步上了她的勾。她递给他那紫檀木匣:“这里头有支金钗。你若是不中意,就把它插在贾小娘子发髻之上,叫作‘压惊’……”
  “那我当然要‘压惊’了。”陈步元一把夺过匣子。他用力过猛,匣角一带,划到辛大露的右手背,白皙地肌肤上顿时起了一道红痕。她拿左手抚了抚,抬起来吹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陈步元也看见了,伸手就要过来摸。辛大露反应快,及时将手背到了身后。
  陈步元手悬在悬空少顷,还是收了回去,习惯性挠头道:“辛姑娘,可有伤着你?”
  他觉得愧疚或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总是喜欢挠头。
  
  “没事,没事。”辛大露抬头仰望着他,自然而然地说道:“我纵是刀丛剑林,虎狼铁骑,也应来去无畏。”她本来想说一句“不打紧”,可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哈哈!”陈步元笑得豪爽恣意,他但凡笑,必定是大笑:“你是当当的女儿郎,官媒辛大露,流血不流泪!”
  
  他笑了片刻,突然就止了,又一次摸了摸脑袋:“辛姑娘,在下方才错怪你了。一直以为你要劝我娶贾家的人。在下没想到你并非让我送布,而是叫我去‘压惊’……”他一抱拳,拱手朝她朗声道:“辛姑娘,我陈步元,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辛大露突然想起来,那日她不肯收刀,陈步元便许下一个诺言,言之凿凿,昭如日月,他说:“我陈某欠你一份人情。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或是你需要人帮忙,只管来找在下,我就算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会为你效劳。” 
  
  辛大露有些茫然,仰起脖颈,从下往上看他:身材高大,胸堂厚实,黝黑的脸上鼻高额阔,嘴边有一圈短短的胡茬。朝阳的光辉一道道穿过中庭的古柏,照在他的眉宇之间,磊落分明。明明没有玉面灼灼,却觉身影绰绰。
  她想起上个月有几次,也是在树下,每每抬起头,竟然都在树叶稀疏处,看见陈步元坦荡的眼神,想起这同样一段话。
14
14、第 14 章 ... 
 
 
  她心里清楚,自己有个什么样的小念头。只是那太不现实,所以她干干脆脆地将它抹杀了:“四公子,要走了。”她先走到门口,然后恭恭敬敬地等他先出去,还不忘嘱咐道:“等会到了相爷家,说话做事千万不要乱来。”
  
  “恩,你放心。”陈步元将木匣往衣服里一塞,就步出了门。老仆早就牵着马匹等在门外了。这匹马通体透黑,被毛短细。它嗅得主人的气息近了,微微摆头,用脑袋捋自己的鬓毛,低嘶一声,满是欢喜。
  
  主人见到它,可是格外的开心。他拍拍马背,向辛大露介绍道:“这是我的马牛。”
  “马就是马…甚么马牛!”她不懂他在说什么,脑海飞快地寻思了,难道他要说“木流牛马?”,还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啊。
  
  “它是马。”陈步元神情肃穆,一本正经地同她解释:“它叫牛。”
  “怎么这么怪的名字?”她觉得这起名不像他的风格。
  
  “哈哈。”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自豪地说道:“本来想了好多名字,可是都被别人取过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