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辛大露

第18章


  
  辛大露看他怒了,本想再打几个哈哈,实在不行,她就承认是自己说错了话,自责下自己,总比同他闹僵起来的好。
  可是那男子却咄咄逼人,偏偏多说了一句话:“难道你就没有同我们一般的亲朋?难道他们就没有一对白头相守?”他的怒叱中带着颤抖,颤抖着自己未来:“你怎知我们不能永结鸾俦 ?”
  
  “是,我就知!我掐掐指头就能算出来!”男子的话本是无心,却触惹到了辛大露。她心底有把剪子,锈烂在里面很多年。突然被扯得动了动,“哗啦”拉出一道肉口子,血淋淋。
  “不出数年,你们必定琴瑟不调,鸾凤分飞!”她激动地诅咒道。他们会变得比自己爹娘的结局更糟更惨。
  
  “你再胆敢说一句,我就宰了你!”男子厉声怒吼,却被王小娘子眼疾手快,死死地抓住他的双臂,扯到背后,怕他生出什么事端。
  “你凭甚么敢!你抢亲我多少损失,自打你抢亲之后,我就没做成一桩买卖!”辛大露反倒向前迈步,昂起头顶撞他:“你再逼我,我就去告官!”
  
  “你敢!”男子猛地就挣脱了王小娘子的约束,纵身就要过来。
  “哼—”辛大露边哼哼边往后退,她再生气,也不会同他硬拼硬。退到数步之外后,她一个转身,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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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大露埋着头一路小跑,没多久就冷不防撞上一个人。只觉得这胸膛比纸还薄,却是锐如刀锋。她一抬头,见是一袭绯衣的刘迷津,不知何时从青石阶那边上来。
  
  他低首看她,面无表情,辛大露觉得全世间都倒抽了口凉气:“辛姑娘,你为何这般匆匆?”
  “还不是因为方才吵了架。”辛大露跑得气喘吁吁,脑子还没转过来,没控制住就说了出来:“明明是抢亲贼,还好意思要揍我!”
  她猛地下意识捂住嘴巴,自觉失言。
  
  她方才说要告官,那是故意气项小哥,其实别说告官,就是家长里短闲谈,她也根本不会对别人透露半个字。因为供了项小哥,势必牵扯出陈步元。怎么说,她好歹还有笔烂生意在他身上,不希望他深陷囹圄。
  不知这刘推官有没有听清楚,她观察着他,可他的神色还是那般变幻不改,捉摸不定。只是喉结上下滑动,似要言语。她觉得没底,好像有一只风筝,从心里慢慢升起,飞到了嗓子眼,却晃悠摇摆,就是不出去。
  
  “辛姑娘,你怎么了?在下…竟完全不知你在讲甚么。”刘迷津轻叹着,发出了一声笑,容颜却没有变化,哪怕一个嘴角的勾起。
  “你莫不是病了?”刘迷津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缓缓伸出手,触碰上她的额头。
  好凉的手,凉得没有温度。同他相比,辛大露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烧了。
  
  “呵呵,在下本还想,碰巧遇着多日不见的辛姑娘,能一起走走叙叙话,让她还我那两顿饭。”刘迷津说话都是慢条斯理,长长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是平调,一举一动清雅波淡,仿若蒹葭玉树:“看来是不成了……”
  
  辛大露也记起来,自己还欠着他两顿饭。她想了片刻,旋即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唇际漾起笑意: “刘大人,小的没事。小的今天请你吃饭。”
  他微微点头,眸正神清。
  
  辛大露本来是打算同他一道去那个叫“杯无”的酒楼吃饭,可是行到半路,一直沉默的刘迷津,却突然说道:“糟糕,忘了一样东西在家里。”
  他连“糟糕”二字,都说得极其平淡。
  
  “刘大人,是甚么东西?打紧吗?”辛大露关心道,若是不打紧,可以先吃饭。若是她,就算万般打紧,也急不过吃饭。
  “打紧。”他看着远方,神情冷漠。辛大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方是一片空无,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小的陪你回去,先取了来,再吃饭也不迟。”辛大露又隐忍自己,屈就别人了。只是定要快去快回,毕竟随随便便去别的男子家,终究是不好。
  “谢。”他依旧盯着她,她却只能刚好看见他的喉结,这是他说话的时候,全身上下唯一会动的地方。
  
  她随他一道回了他家。刘迷津的宅子,竟还没有辛大露买的宅子大。他去里屋取物,她便在厅堂里等着。
  刘迷津进去了许久都没得动静。她也不急,因为她见着这厅堂里,有一具瑶琴。
  
  不是什么画儿,是真真正正的瑶琴。
  它长约三尺六寸,桐面杉底,通体紫漆,作圆首与内收双连弧形腰,从额下端镶的岳山,到中部的龙池凤沼,从边侧的承露到末端的焦尾……甚至连调弦用的琴轸,也做得极好。辛大露记得自己以前缠着别人问过,这种样子的琴,叫伏羲氏,最为珍贵……
  
  她爱琴的心又痒了,偷偷地拿食指去碰了下一弦,若徵若羽发出迟重一声,全不似想象中的清微淡远,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却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扭头看去,见是刘迷津打起竹帘子出来。
  辛大露生生的就愣住了。他这会儿脱了绯色官衣外罩,露出燕居服来。那是一身的琉璃白,行止如风,干净得不染世俗尘埃。
  
  刘迷津近前几步,默默地递给她一个散发着淡香的木檀盒子。
  “刘大人…这是?”她不敢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忘了的,送你的东西。”他拿着盒子的手,还一动不动悬在半空中,好像如果她不接,他就会一直悬下去一样。
  
  “多谢大人。”辛大露双手恭敬地接了,小心地打开来看,只见盒内红剔若朱砂,却是染指甲用的透骨草。她想起自己早已畸形凹陷的指甲,还有指头尖满布的倒欠皮,不自觉收紧握拳,差点将这木檀盒滑落下去。心里一虚,就像踩空了似的。得亏自己亏反应快,还好接住了。
  
  “呵呵,染了指甲,你吃着苦,便不会再咬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笑,语气和脸好似暖春与寒冬,迥然不同,但在一起却是那般和谐:“你方才,在做甚么?”
  
  辛大露又瞅了瞅那琴,紫木丝弦上清辉点点,令其不舍。她是真的想学琴: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苍海老龙吟。
  “刘大人,你弹琴?”她隐隐几分羡慕他。
  刘迷津漆黑如墨的双眸望不见底,声如古井:“你也弹?”
  
  辛大露尴尬地笑了笑,脸上流露出遗憾:“小的不会。”
  “我教你。”他淡然出口,如圭如璧。彼君子兮,温良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1,话说最近查阅古琴资料,把自己迷了,好想学啊,嗷
2,另外大家都猜到了吧,嗷嗷,之前有两个读者就已经猜到了,嗷。
3,下一章5月4号放,嗷。
4,谢谢小妮帮我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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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刘迷津双手轻轻将琴捧下平放,自己盘膝在琴旁坐好,一袭绝尘白衫,仿若山涧泉水般清澈高洁。随手拨弄了一下,纤长的指尖便流出一串乐音,不温不火亦不事张扬。
  他滞了手,转头看向辛大露,满目的水天一色,温温和和只是淡然:“辛姑娘,你不过来?”
  
  “哦—”辛大露微微漾着起了一声,收起木檀盒子,半步做一步,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她刚坐好,刘迷津就从背后将双手环上,将她揽了起来。
  他虽未曾触碰相贴,辛大露却感觉自己好像就在他怀中一样,浑身都局促不已。她身子蓦然间就僵硬了,不能动弹。
  
  “奏琴,讲究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能文、辨而不诈、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立声孤秀。”刘迷津连着说了一长串,冰凉的双手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教她起指:“右手这么是有挑,左手这样则是猱。”
  辛大露明明想学琴,可此刻却一点也学不进去,身子微微发抖,眼底尽是惶恐与不安。她极害怕被他抓了手,觉得好生不妥。
  
  “然后右手这么一抹,左手这么一注。”刘迷津执着她早已僵直的手,全神贯注地教她,仿佛丝毫没有发现,她已是比自己还要冰冷。
  “刘大人?”她想叫他松手,然后起来,离开这份说不明道不清的尴尬。
  
  刘迷津仿佛置若罔闻,握着她的右手,向后一拉道:“而后剔之。”再将她的左手向前一推:“这边再一下。”
  “刘大人!”辛大露提高了声音,猛地主动将手一抽。可是,刘迷津的手明明只是轻柔地握着,却觉得像一对栓人的铁爪,她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刘迷津慢条斯理地转而看向她,双眉平展,墨眸深沉,嘴角无动,若即若离,似浓又淡。
  辛大露目光凝在他脸上,这一张容颜就好像画死在了纸上,永远都不会变化,让人觉得太不真实。不知道他知不知攒眉叹,能不能负气嗔,有没有垂泪悲,会不会展颜笑?
  
  “呵呵—”刘迷津突然笑了,这一次他是真笑,眼瞳淡淡似有微光泛起,言辞间落落清雅:“辛姑娘,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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