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之仙荷倚剑

吕洞宾盯着她，目光仿佛要直达她的内心。她实在不能面对他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落荒而逃。
  
  吕洞宾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何仙姑没有办法，只好逃到天庭去了，幸好吕洞宾没有成仙，没办法跟上来。不知不觉，她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以前，她刚成仙的时候，常常找牡丹仙子说话，不过她从没敢在她面前提到东华上仙或是吕洞宾，怕惹她伤心难过。可是，纵然她不提，牡丹仙子也清楚得很。何仙姑这些日子都在凡间，因此并不知道牡丹已经被贬下凡的事。不过，她很快看见了守园仙子，当然不会是牡丹。不过，这位仙子她是见过的，也说过几句话。
  
  碧瑶仙子也看见了何仙姑，忙迎上来笑道：“仙姑，你好久没有来了！”何仙姑道：“最近我一直在凡间，对了，怎么不见牡丹？”碧瑶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唉，你不知道，牡丹姐姐已经被王母娘娘贬下凡间了，真可怜。”何仙姑大吃一惊，道：“牡丹究竟犯了什么错？”碧瑶道：“不是，是牡丹姐姐自己要求下凡的，她知道东华上仙在凡间，所以…”碧瑶仙子虽未说完，何仙姑却已经明白了。碧瑶仙子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仙姑，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何仙姑道：“你说吧！”碧瑶道：“王母娘娘为了惩罚牡丹姐姐，让她投身在青楼，我担心…”何仙姑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她的。”
  
  何仙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蟠桃园的，到底什么是情？连她自己也弄不清了。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窜了出来，仙姑定睛一看，竟然是嫦娥的玉兔。她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广寒宫。这时，嫦娥的声音从广寒宫里传了出来：“玉兔，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她的声音甚是动听，却隐隐含着一些哀怨和寂寞。广寒宫中四季如冰，她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广寒宫里，毕竟也是寂寞的吧！
  
  素衣翩跹，嫦娥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她看见仙姑，惊讶之余，更是欢喜，忙拉着仙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仙姑不知如何回答，嫦娥又笑道：“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我在这里并没有朋友，其实，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仙姑笑道：“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嫦娥笑道：“真的吗？刚才玉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看见它没有？”仙姑指着月桂树，向嫦娥笑了笑。嫦娥也笑了，道：“仙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进去说话。既然它不听话，我也不找它了，明天我求玉帝再送我一只，肯定比它漂亮又乖巧。”她刚说完，怀中突然多了一个小东西，原来她方才所说不过是激将法而已。嫦娥捏了捏玉兔的耳朵，笑骂道：“你要是再淘气，姐姐就不要你了！”一边说着，一边请仙姑里面坐。
  
  宫中的一切摆设均是由寒冰造就，仙姑乍然踏进去，便觉得寒气逼人。嫦娥道：“我刚开始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仙姑体内的仙法可以自动抵抗寒气，她笑道：“还好，这里很安静。”嫦娥请她在寒冰凳上坐下，寒冰桌上摆着一壶冰酒和几盘点心，嫦娥执着冰壶，向杯中倒酒，可是美酒早已凝固，又怎么能流出来？嫦娥尴尬地笑道：“方才我的确热过了的，只是这里实在天冷，一会儿功夫又冰了，真是对不住。”仙姑伸手接过冰壶，笑道：“我来吧！”
  
  她以传心术借了铁拐李葫芦中的三味真火，冰壶中的酒瞬间融化，倒在杯中后，温烫适中，正好饮用。两人对饮了一杯，嫦娥缓缓道：“仙姑，你可知我是如何成仙的？”仙姑道：“得道成仙，必定要经过诸多考验，你一定也不容易吧。”嫦娥摇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仙。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她的双眼宛如明月，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故事也一定如同她的眼睛，美丽而忧伤。仙姑道：“仙姑洗耳恭听。”
  
  嫦娥缓缓道：“很久以前，山中有一个猎户，英俊挺拔，射术天下无双，每一个人都钦佩不已。可是，最让人羡慕的，不是他的射术，而是他的妻子。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说，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没有她好看。男人很爱她的妻子，每天早出晚归，用打猎赚来的银子买最名贵的丝绸给她做衣裳，买最珍贵的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来满足她的爱美之心。女人每天会在家里做美味的饭菜等他，他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
  
  有一天，男人无意之中为天庭立下大功，王母娘娘破例召见，还送给他一颗仙丹。只要吃了仙丹，他就可以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可是，男子舍不得他的妻子，也不可能要求王母娘娘再送他一颗仙丹，于是，他将那颗仙丹藏了起来，依然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十年之后的一天，女人起床梳洗，忽然在镜中看见了鬓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无论用什么胭脂，都不能掩盖她的衰老。女人一生最爱自己的美貌，可是再美的容颜终究抵不过时间，于是她伤心地哭了一整天，连饭也忘记做了。
  
  男人回来的时候见女人这个样子，很是着急，便问她怎么了。女人哭着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男人沉思了许久，问她：‘美貌对你而言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女人一心想着自己的容貌，便发狠说：‘如果要她变老，她宁愿立刻就死去。’男人没有说什么，他的心很痛，可是，他决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如此伤心难过。如果美貌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那么就算失去她，自己也毫无怨言。男人终于将仙丹拿出来，告诉女人，只要吃了仙丹，就可以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女人兴奋地将仙丹和水服下，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痛苦。奇迹立刻就发生了，女人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八岁的样子，雪肤黑发，美得连男人都惊叹不已。就在女人想要抱着男人的时候，女人的身体突然像一片羽毛飞了起来。她心里好害怕，眼中是晶莹的泪水，低头看着男人。男人微笑着向她道别：‘别怕，天庭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永别了！’女人这时候才看见男人眼中的泪水，她很后悔，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十八话
    她美丽的脸庞已经被泪水淹没，宛如清晨时分一朵滴露的玫瑰花。仙姑动容道：“你说的是…”嫦娥慢慢道：“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我，是不是很傻很笨？可是，如果他告诉我，长生不老的代价是永远也见不到他，我绝不会服下仙丹，绝不会离开他！”她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仙姑看着她颤抖的双肩，眼睛不禁湿润了，她突然有些怨恨王母娘娘，明知道他们如此相爱，为何还要送给那个男子仙丹呢？如果没有这个仙丹，他们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遗憾。
  
  半晌，嫦娥才太抬起头，勉强笑道：“仙姑，让你见笑了。我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仙姑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嫦娥道：“你不必劝我了，我完全是自作自受。我太虚荣，太不珍惜眼前的幸福，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惩罚我。”仙姑道：“不，如果没有那颗仙丹，你是不会离开他的。”嫦娥凄凉地笑道：“始终是我自己禁不起考验。仙姑，如果以后你爱上了一个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仙姑愣了一会儿，才道：“我…”吕洞宾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心乱如麻。
  
  嫦娥道：“仙姑，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能和我说说吗？”仙姑脸色刹那发白，道：“没…没有。”嫦娥笑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迫你。嗯，我唱收歌儿给你听吧！”仙姑还未答话，嫦娥水袖轻抚，寒冰桌上便多了一张七弦琴。素手轻捻，琴音悠扬，如泣如诉，嫦娥樱唇微张，细细倾听，却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唱三叹，幽思无限。她的眼波是那样温柔多情，仿佛看见了梦寐以求的心上人，像昨天一样，对她微笑。仙姑不禁想起黄粱梦中，吕洞宾对她反复吟诵这首《关雎》时的眼神，她的心更加慌乱，摇头道：“仙子，请不要再唱了，不要再唱了。”嫦娥已经沉浸在往昔的美好回忆中，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仙姑猛地站起身，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天庭也呆不下去了，仙姑没有办法，只好回到下界。谁知，吕洞宾竟然还在凉亭里。仙姑慢慢走过去，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吕洞宾见她过来，欠身道：“仙姑，我向你道歉，以后我绝不会惹你生气。”仙姑叹道：“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洞宾，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对谁…”吕洞宾拦着她道：“仙姑，你别说了，我不会勉强你接受我。我愿意成为你的仙友，和你们一起共患难。”
  
  仙姑没想到他转变得如此之快，惊喜之余竟然有些失落，还是笑道：“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吕洞宾也笑了，道：“仙姑，这里很无聊，我们去看小人参精他们好不好？”仙姑笑道：“好啊，对了，一定要带上他们最喜欢的…”仙姑还未说完，吕洞宾已经接口道：“冰糖葫芦！”两人相视一笑，前嫌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