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局

第70章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紫烈已经把阙朝羽当成慈爱的长者,由于年龄相差不大,有些不敢对别人说的话,她倒是乐意与他倾诉。
  
  “什么样的药?”
  
  “不让生孩子的药。”
  
  “噗……”阙朝羽噗嗤一声笑得眉飞色舞,“这也能举剑相向?”
  
  “他不想和我生孩子,这问题还不大?”顾紫烈噘起嘴来。
  
  “顾小七,你们成亲了没?拜堂了没?你们尚未拜堂成亲,你要是大着个肚子岂不让人说三道四,置你顾家的名声于何地,置他程家的家风于何地?”阙朝羽真是很惭愧,为何他阙家几代才俊,生下顾紫烈这么个直肠子。难道是回光反照?
  
  这一说,顾紫烈更加地无地自容,默默地蹲在墙角抱膝痛哭。
  
  程小三,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对错,总是对你诸多刁难,每次都是冲动地出手伤了你。因为我,你一再地承受莫名的伤痛,毫无怨言。为何你不大声斥责于我,或是躲开我的攻击。
  
  阙朝羽趁顾紫烈伤心欲绝之机,将方才盛在碗里的血喂入程书澈口中,剩余的涂摸在伤口处。
  
  而后施施然地离开,临了,还不忘威胁顾小七,“好生照顾,一个时辰即可醒来,或是照顾不周有所闪失,唯你试问。”
  
  顾紫烈哪敢怠慢,房前屋内忙得人仰马翻,连鼻涕都没来得及擦。
  
  一个时辰之后,程书澈真的悠悠转醒,不自觉地咀嚼着嘴里的血腥味,又抬眼凝视几夜未眠的顾紫烈,“我没事。”
  
  顾紫烈也不敢多问,眼泪如溃坝的江水奔流不息。
  
  “对不起,程小三,我错怪你了。”
  
  “错怪也好,真怪也好,只要你没事就好。”几番大动筋骨之后,程书澈再也没有太多的奢望,什么妙手鬼医,什么铜皮铁骨,什么百草山庄,都是浮云,只有顾紫烈才是最重要的。
  
  等他伤好了,他要带着他的小七云游四海,寻一方清静之处与她厮守白头。远离江湖恩怨,是非纷扰。当一个普通的医者,治病救人。
  
  *
  
  程书澈复原得极快,连程罡都不禁怀疑程书澈的体质,是不是服用过强身健体的药草。
  
  程书澈却邪气地回道:“爹,我服了自制的药丸,也是强身健体的。”
  
  程罡听得如此一说,也不再追问下去。
  
  三日之后,周府大婚。身为周君玦的八拜之交,焉有不到场之理。而他的到场却是身负使命。
  
  唢呐宣天,锣鼓齐鸣,周家偌大的宅子内已是宾朋满座。
  
  厅堂之上首座的二人是自寺庙静修回来的周老太太,她一身绛红色的褂子,发髻处插了一朵喜庆的迎春花,眼底眉梢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另一侧则坐着周家大族长,周君玦的三叔公周佑祥,他一身黑色的褂袍,严谨有余而喜庆不足,相貌清癯,须少花白,眼神飘浮,盯着厅堂口四下搜巡,时而望向立在他五步之遥的孙子周锦铎,目光中传递晦暗不明的神采。
  
  而这一切,正好落在居于堂下首座一身珠红色打扮的周母柳荆楚眼中,她悠闲地抿了一口茶,嘴角边带着嘲讽的微笑,却被她举起的茶盏盖住,不被人发觉。
  
  周佑祥是周家辈份最长的男子,族长一位自是非他莫属。幼年时,由于他的生活并不平坦,因他资质平庸,没有得到父辈们应有的关注,他为此耿耿于怀,认为父亲是因为他庶出的关系而冷淡于他,多年来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打击长房。然而,周家长房代代人才辈出,虽人丁稀少,却个个聪颖过人,连当家主母也不落人后,将盛鸿轩牢牢掌握的手中。以至于身为偏房的他们一直以来,只能在乡下管理周家的田家,靠收佃租维持生计。
  
  周君玦的猜测并非无中生有,周佑祥对他们多年来一直虎视眈眈,钻着空子想要分薄盛鸿轩,几次三番到周府吵闹生事。念在同为周氏子孙,他们也并无过份举动,也不便赶尽杀绝。
  
  祖父以及父亲的猝死时间、地点都极其巧合,三十岁那一年的清明节扫墓归来。这也是周家长、偏二房一年中少有的几次交集之一。
  
  “我听说这侄孙媳妇是隆祥庄的大小姐,庶女,怎配当我周家的新任主母。”吉时未到,周佑祥便已坐不住了,忍不住发难。
  
  老太太一手捂住耳朵,左右捏了捏,只当没听见,清了清嗓子,端坐翘首。
  
  柳荆楚优雅地放下茶盏,双手交叠于腿上,客气地回道:“三叔,庶女也是许家大小姐,如同您是我们周家的族长一般。您说是吗?”她的声音不大,温婉适中,只有堂上二人可清晰入耳。
  
  老太太眼角余光一扫,投以默许的微笑。正色面对厅堂中吵闹的一众孩童,心中暗忖,年底或许就会有曾孙可抱,要是三年抱俩,那就更好了。
  
  “哼,老夫可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哪象这许家大小姐,听说只会卖茶叶蛋。”周佑祥自恃甚高地抚了抚下颌的长须。
  
  “我周家也不过是卖茶的,卖不掉的茶正好可煮茶叶蛋,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柳荆楚不急不缓,眉宇间的笑意更扩大了一些。“再说,周家的当家主母认得银子,会赚银子,自是商人妇的首要,读圣贤书又有何用。”一席话,夹枪带棒,顺带将周佑祥说得吹胡子瞪眼,没了下文。
  
  “大伯母,我听说许家大小姐原是妾室,为何扶正呢?”一直立在身侧不发一言的周锦铎见自家祖父落于下风,只得挺身而出。
  
  柳荆楚料他会有此一问,神色从容,却又露出几分神秘之色,轻声说道:“我这媳妇儿天生就是主母的料,这才进门几天,便怀了身孕,扶正是自然的,你们说呢?”她早已和周君玦套好说辞,既不能让他们发现许慕莼之于他的重要性,又不能让许慕莼被看轻。
  
  “伯母的意思是,怀有身孕才被扶正的?可这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周锦铎警惕地一问,他自幼跟在周佑祥身边,言传身教之下尽是对长房的不满与敌意,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疑惑与揣度。
  
  “又有何妨,这可是我们周家的长孙。”柳荆楚将帕子掩在唇边,把她泄露的得意之色尽数掩去。
  
  “伯母……”周锦铎正想询问些什么,却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打断。
  
  顾紫烈眼花缭乱地看着大宅院的一幕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忍不住轻叹摇头,揪了揪程书澈的衣袖,道:“怪不得周公子不让他娘子有孩子呢,真是洪水猛兽啊!”
  
  “你才知道啊?”虽然伤口已日渐好转,却难掩面色的苍白,程书澈虚弱地回了她一记,“以后再不问清楚就乱来,哪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有你哭的份。”
  
  “你会不在吗?”顾紫烈紧张地问道。
  
  “会,有一天我会先你而去。”是被气死的。
  
  “那不行,我得比你先死。”顾紫烈抢着说,经历过几次较大的流血事件,她痛定思痛,发现醒着的人比晕迷的人还要揪心,还要难熬百倍千倍,是真正的备受煎熬。所以,在有生之年,也要让他尝一尝。
  
  “放心,我会救活你的。”程书澈淡淡地笑了起来,“别忘了,我可是妙手鬼医。”
  
  说话间吉日已到,一双人儿大红喜袍粉墨登场,各执红绸一端,缓缓至门前行进。
  
  端的是俊朗不凡,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周君玦,一身喜庆的大红袍,也稍显拘谨之感,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志得意满,美人在抱,夫复何求。
  
  “子墨兄。”特地赶回来的沈啸言手执卷轴,浅笑吟吟,一袭白衣于厅堂中尚算异类,只是谁都知道这是临安一绝霁尘狂草,眼中尽是崇拜与艳羡,怎会对他的衣着多有非议。
  
  “看,这是我特地贺你新婚,一字千金哟。”有些人生来轻狂,有些人则是有轻狂的资本。沈啸言无疑属于后一种,千金难求一字,偌是他高兴,送你千字也不为过。这不,今儿个高兴,送上对联一副。
  
  他徐徐地扯开卷绳,着下人拉开。正所谓,字如其人。狂放不羁,如行云流水般扑面而来的笔端霸气,令人窒息。
  
  只是,这副对联实在是……
  
  上联是颠鸾倒凤只把床头火烛染,下联是鱼交水欢何惧万里长空蓝。
  
  “来人,挂到洞房中,不要枉费霁尘兄的一番好意。”周君玦也不含糊,即刻命人挂上。他早知道没有如此便宜的事,相交多年,沈啸言是何种人他一清二楚,送他卷轴对联,还不忘猥亵出出风头,果然不负霁尘狂草的美名。
  
  沈啸言长眸一眯,戏谑地退至程书澈身侧,“程端,你的贺礼呢?”
  
  “此时拿出来不太好。”程书澈懒懒地挑起眉,扒了扒脑后梳理齐整的发髻,一副还未完全睡醒的惺忪。
  
  临安三绝,一生拥有一件便是人生至乐,这要是拥有二件,岂不是羡煞旁人。程书澈望着那副卷轴被收起,皱着眉头晃了晃。不好不好,此时不宜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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