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给朕站住

“所以……所以……”我对上他一双含笑却悲怆的眼眸，喉咙一时哽住，再不忍看他，调转目光，咬紧了嘴唇，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所以，你，忘了我吧！”
他一定是料到了我会这么说，手缓缓将我松开，无力垂下。我不再看他，强忍了疼痛缓缓向殿外走去，却听闻他一声如微风般的感叹，“你本来就是我的……我该怎么忘记你……又怎么会忘记你……”
我无心分辨他话语中的意思，一面忍着泪水，一面忍着痛楚，踉跄着往外走去。每走一步，我心里明白，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便又增加了一分。
“皇后”的身份，横亘于此，成为我们两人永远都无法泅渡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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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在身后轻轻关闭，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我全身再没了丝毫力气，伤口的疼痛同时纠缠着我，只能把重量灌注到殿门，闭起眼睛，倚靠了它。
但我却清楚，即便再痛，也只能停留短暂的时间，若我不能及时回去，碧珠看不到我，定会禀报了轩辕子埈。
方墨然，再见吧……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背于众人见面了。
我想哭，却发现再没了泪水，既然哭不出，便试着对自己笑，但刚刚漾到嘴边的笑意，却在看到院中的身影时，顿时，全身僵住，五雷轰顶般“轰”一声全部瞬间炸开。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而立，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我，挺拔的身姿被月光拉得无限延长。他非常平静，甚至我还看到他微微露出的笑意，可是，我心里恐慌极了，害怕极了。他不是去了静贵人那儿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是否说明，他知道方墨然就在这儿了？肯定是的……既然如此，他会不会把方墨然抓走？会吧…….会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从来没害怕过他，只是此时，却觉得他像是再厉害不过的猎人，等待着我和方墨然一起跳下。
方才腹部的疼痛因为他的出现，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那样与他对视着，指甲深深掐进肉中，我多希望，这不过是我的一场噩梦，他没有出现，没有站在这里，没有发现方墨然……
直到过了许久，久到我全身都已经僵硬，久到我的血把衣衫全部浸透，他迈开步伐，缓缓向我走来，一团漆黑的阴影遮挡了我面前所有惨淡的光亮。我倚着殿门，堤防了他，其实，我也明白，他若想进去，简直就跟喝口水那般简单。
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俯身，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抓起我按在伤口处的左手，待看到我被鲜血染透的衣衫时，眉头迅速皱到一起，脸色在暗夜的映衬下，看上去狠戾而阴森。
他试图将我拉起，我却铁了心靠着殿门一动不动，因为有伤口在身，他显然不敢太用力，拽了两下拽不起来，突然一声冷哼，沉声说道：“袁清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方墨然中了毒，仍挣扎在死亡边缘，他一定打不过轩辕子埈。可偏偏，时不与他，命运也不曾在他身上眷恋，今晚被轩辕子埈发现，定凶多吉少。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轩辕子埈手臂，“求你……求你放过他吧……求你……”
他方才还在愤怒着，却忽然一下子沉寂，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问道：“你爱他吗？”
瞬间，我只觉有股咸咸的味道蔓延到口腔之中，被冷风一吹，脸颊冰凉，我对他说：“不爱！”
“那为什么还要替他求情呢？”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清染。”
“因为……我……我不想让天下百姓说皇上杀了自己的叔叔……”
“呵！”他一脸淡笑，完美的笑容，满是讥讽地道：“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不！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清染，你想告诉我，你爱上他了是吗？”
“没……没有……”
“不要骗我，清染。”
我在他咄咄紧逼的目光下，开始不由自主地闪躲，“没有……没有骗你……”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我看到他眼眸中的决绝和阴狠，他对我笑道：“既然这样，剩下的一切事情便好说了。”
“什么……什么意思……”
他挑挑眉毛，把我从地上拉起，“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却还要跑这么远，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抓着他，“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你想知道吗？”
我点头，心里不断涌起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
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手将自己衣衫脱下，环于我腰际，动作轻柔缠到我伤口之上，方抬头说道：“你撒谎了，清染。”
我满是心虚，确实这一天的撒谎有点儿多，而且，还都不小，可他到底在说什么，具体所指哪件事？
他用警告的口吻对我说道：“清染，永远不要妄图骗我，我怕到时候，受伤害的那个人会是你。”
我老实地摇头说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他低声轻笑，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我，以至我伤口立刻泛起疼痛。
他在我耳边，用再轻柔不过的口吻说道：“你害了他。”
我全身刹那僵硬，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正欲开口，听闻他继续说道：“那瓶药——其实，并不是什么解药，而是慢性毒药，名为枉命散，十二个时辰之内会慢慢毒发……”
听他平静地说着，我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呼吸好像都哽住了，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是毒药？会害死方墨然的毒药？是我亲手喂他吃下去，会害死他的毒药？！
我不信！
他一定说得不是真的。那不是别人，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叔叔啊。他们两个打小感情就好，不会因为辈分摆在那里，就有任何的疏远。只是…….后来因为我的关系，他们两个的情感才慢慢变淡，关系愈见遥远，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体内流着同样的血，他们有着同样的姓。轩辕子埈，你怎么可以下得了狠手！
那你一定知道了，我身上的伤并不是张嬷嬷所为，而是拜自己所赐吧？怪不得呢，怪不得你会说那样的话。
这一切，你都知道，甚至都掌握在你的手心，你算准了我会怎么做，好以此来将计就计是吗？
轩辕子埈，我从来不觉得你可怕，从来不觉得，但此时，你抱着我，你的体温传递到我身上，我竟觉得刺骨的寒冷，甚至连我涌出的血液都冰冻了起来。
我以前只道你不爱我，可没想到，时隔两年，你竟会利用我……利用我，亲手害了方墨然！
正文 下卷殇情篇潮起云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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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没料到我在听完这番话之后，会这般平静，甚至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木头。渐渐，他身体微微僵硬，松开了双臂，打量于我。我看到他拧紧了眉头的样子，看到他非常烦闷却又透着狠绝的样子，感觉到他抓着我的双手都在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我望着他，张了张嘴，紧随而至的，是不断涌出的泪水。我在心里骂了自己没出息，从何时起变得这么爱哭？想起以前，我和轩辕子埈不论吵得怎么厉害，我都没当着他面哭过。但现在……他定是要笑话我了。
可我也只是张嘴，话到嘴边，终究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求他么？求他能对方墨然网开一面？求他能把解药给了方墨然？
哈！袁清染，你又在做什么白日梦！
从他要把方墨然抓回处死的那刻起，不就表明了他的决心吗？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放弃？别再妄想了！
但为什么，轩辕子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打定主意，狠下决心彻底将方墨然忘记时，你要如此伤害于他？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念及旧情？一点儿都不曾想起他还是你的叔叔吗？
轩辕子埈，你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让我害怕。
我挡掉他的手臂，转身向院外走去，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他或许想着，我会为方墨然求情，或许想着，我会跪下来求他，或许想着，我会指天发誓，说我一点儿都不曾爱过方墨然，我还是他的皇后，他的清染，他曾经那么伤害过的袁清染。
可眼前，我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我太累了，什么都不想再惦记了，脑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没有方墨然，没有轩辕子埈，也没有我的宸儿，更没了我自己，然后，我就看到漫天的雪花轻轻洒洒的飘落下来，那么多，那么密，像一朵一朵的小棉花，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今年的雪，为何这么早呢？不过刚刚入了深秋，却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它们落在我头发上，落在我脸颊上，落在我嘴边，我伸出舌头，轻轻舔入口中，像甘泉水一样，清冽又透着芳香，顺着喉咙一直凉了下去。
我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对着夜空，看着雪花，一个人傻傻地笑。
轩辕子埈突然从身后将我抓住。我不得不把视线投到他身上。他一句话都不说，俊朗的面容上，是满溢而出的悲怆和失望。我有些不忍去看，慌促地低了头。
他这样看着我，可是心里已经意识到，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傻爱着他，为他受伤，任他伤害，卑微的袁清染了吗？那是否以前，我也曾用同样的目光看过他和静贵人在一起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