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划无痕

我屏住呼吸，几乎是不敢相信，有一瞬间，我以为我出现了幻听。我缓缓地偏过头去，就看到那俊美无双的面容，月色清辉，零碎地洒在他身上，恍若天上飞仙。
    何轻痕！
    他的声音不复今早所见平静无波，带着惆怅、矛盾、痛苦、欣喜、不舍、哀伤……有多少种情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等的人，他来了。
    他猛然抬头，见到我仿佛是吓了一跳。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没发现我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如此放松警惕和陷入矛盾中？我忽的意识到，如果我要和他在一起，要面对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我们相对静默无言，微风拂过我的长发，拂过他的衣襟。
    良久，他才静静的开口，声音却是沙哑苍白的，“凤楼主，刚才的话，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我只脑中轰隆一片，是悲是喜，是苦是甜，世间百味全然涌起。何轻痕！你什么意思！你既承认了是你解开了我的谜，又何必叫我忘了？现在……现在……你叫我如何忘记！我苦苦等了二十年的人，竟是这样的无情么？
    “呵呵！何轻痕！”我有点吼的味道，“你既不稀罕，又何必说出来！你既说出来，又何必叫我忘了！”我想我有些癫狂了，我的“灵犀通者”啊，你解开我的谜时就该知道我是一个怎样人啊。
    他泛出浅浅的笑，声音又回到开始时的平静无波，“凤楼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即使我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此，不如忘了这一切，明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再交集。而今晚，不过是一个邂逅而已，发生了什么，早已忘却。”微一抬手，“轻痕告辞！”说罢，足下轻点，身影飘渺，眨眼间便失去踪影，徒留我孤单在原地，俏立无助。
    今晚我所受的，比我二十年来受的还要多得多。震惊、欣喜、狂喜、惊诧、苦涩、癫狂、无助、麻木。心中百味杂陈。哈哈哈哈！我凤雪冥，自诩貌美倾城、加之现代的知识，在这辽远的古代，应是活得风生水起的，没想到，知我懂我的人，却不怜我惜我。
    我一早就叫人收拾东西，连晨赶去缎州，仅留下几个人记事，并帮我交代一下。
    缎州是个好地方，全国郁州最美，其次就是缎州了。往年我总爱在这里度假放松，可是现在……一连七天，我都郁郁寡欢，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心中失落！
    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何轻痕……我每天都忍不住默念这个名字，我不知道我是真爱他还是只是一种妄想征服感。
    今日天气正好，适合登高望远。郁州和缎州本就是相交的两个州，只是因为一座山隔开了。
    王山——双阙山。
    我怀抱着七弦琴，背上干粮，独自一人往双阙山山上走。走得约摸一半路程，忽闻山顶上有空气变速运动，接着有听见剑气划破虚空的声音。我便停下来，免得打扰人家。可是越听越不对劲。招式凌乱无章，脚步虚浮无力，呼吸时缓时急，连空气的波动也变得混乱不堪，这分明是走火入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当机立断，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安放好七弦琴。用力一拨弦，强烈的颤音在山间回荡。我自认在古代并没有学多少东西，但我却向来自负在七弦琴上的造诣。泛音的轻灵清越，散音的沉着浑厚，按音的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注、猱、揉、吟，余韵袅袅、象外之致，好似一炷香慢慢地在空中舞蹈，且实且虚，缭绕而去，仿佛中国画中的水墨烟云。
    “铮——”原本安稳下来的剑法再次狂舞，但不是走火入魔，而是有意识的叙述。
    我愈听愈悲，愈弹愈哀！弹到后面，竟忍不住泪如雨下！
    何轻痕！明明说了相忘，又何必再次相逢！我知道你解开我的谜时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
    一曲终了，我麻木地走上山顶，远远地便望见那抹身影。他见我，拱手行礼，淡淡的道：“凤楼主。”然后见我一脸憔悴样，迟疑了一下，又道：“凤楼主，那晚的事……”
    “放心！”我硬生生地打断他，我还不至于对你死缠烂打，你何轻痕以为自己是谁？思及如此，不由得怒火丛生，冷冷的，毫不留情的，“何公子，我凤雪冥不是初出江湖的小丫头。你也听着，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说完，我就感到心中一痛，抬头，也发现了他眼中的苍白。自嘲一笑，哦！原来我们都懂，也不是不承认，而是不想在一起而已。多可笑！
    沉默了不知多久，我扬起了淡淡的职业微笑，“何公子，相遇是缘，今日你我相见也算是有一番缘分，不如再次琴剑合奏，如何。”说完我的心就冷了，师傅评价我“性冷”，是否早料到这一天？仔细想想，师傅对我的评价很对，倾国倾城的美貌、来自现代的知识，后天习得的武功不输于任何一个高手，还有，现在越来越冷的性子了。
    何轻痕点点头，提起长剑，银光乍起。七弦琴声响，声声悲喜！
    我轻唱：“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之时，万丈阳光照耀你我，真情像梅花开遍，层层冰雪不能淹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一剪梅）
    “轻痕！”我唤了他一声，“轻痕，今日你我相逢，依旧是朋友，也依旧是最懂对方的人。但今天过后，你我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垂首，半晌才回答，“是！”
    我想灿烂地大笑啊，可是不能，微微扬起的嘴角也有些僵硬。何轻痕，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转身欲离去，忽的，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我下意识地转身抬手去挡。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挡道，只感到唇瓣上忽然凉凉的。如蜻蜓点水，只一霎那，他便走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他……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