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的裙摆

伊蓝根本没有空谈恋爱


章阿姨的癌症治好了,却患了更稀奇的一种病,叫"术后忧郁症",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自从读大学后伊蓝很少回家,因为她不喜欢,她曾经在大年三十的时候把伊蓝关在门外,隔着一道门高声叫她"滚".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跟伊蓝打个电话,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或是口气严厉地说:"毕业前不许谈恋爱。"
    她操的是闲心,因为伊蓝根本没有空谈恋爱。她的时间除了读书,就是挣钱。也不是没有男生追,但多半会被她的"冷"吓倒,半途而废,将兴趣转到别的女生身上去。学校在北京城里,不有名,伊蓝学的专业也没太大意思,当时,志愿是胡乱填的,只要能考出去,离开那个地方就行了,别的好像都不太重要。
    酒吧外,有人在用手指敲窗玻璃。伊蓝替客人把糖罐子放好,抬起头来,看到童小乐。他站在狂风里,缩起脖子,对着她笑。伊蓝放下手中的盘子,跑到门外,喊他说:"嗨,进来坐坐。"
    "不用了。"他说,"你不是马上要下班了吗?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今天我要替别人代两小时班。"伊蓝抱歉地说,"她男朋友今天过生日。"
    "那不是要到十一点?"童小乐说,"宿舍还给进吗?"
    "不给进,我就在这里睡吧。"伊蓝说,"店里有休息室,反正今天也是周末。"
    "有件事告诉你。"童小乐支支吾吾。
    "快说呀!"伊蓝催他,"我现在是上班时间,想我挨老板骂呀!"
    "你妈来北京了。"
    "是不是真的?"伊蓝问。
    "来看病的。"童小乐说,"这里有个很好的大夫,专治像她那样的病。听说准没错。她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家宾馆,要不你结束了去她那里,你们母女俩正好聊聊。"
    "是你介绍的吧?"伊蓝问。
    童小乐点头。
    "地址写下来给我。"伊蓝进店里,找到纸和笔,出来递给童小乐。
    童小乐埋头写下,伊蓝催她说:"你快回吧,晚了该没公车了。"
    "那你怎么办?"童小乐问。
    "我会去看她的。"伊蓝说。
    "别跟她生气,想想她的病。"童小乐不放心地说,"要不我还是等你,等你完事儿了我陪你过去。"
    "你快回去吧。"伊蓝推他一把说,"别担心我。"
    童小乐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走了。伊蓝回到店里,把纸条折到口袋里,抱歉地对老板纪姐说道:"对不起,刚才来了个朋友,出去聊了两句。"
    "男朋友吧?"纪姐并不老,只比伊蓝大四岁,大学毕业后为了留在北京,就跟男朋友一起开了这间不大的酒吧,酒吧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三杯水",就开在伊蓝所在的大学旁边,因为用心经营且小有特色,生意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纪姐对伊蓝也挺好,如同亲妹妹一般对待。
    "男孩不错呢。"纪姐笑着说。
    "老同学而已。"伊蓝说,"人家可是北大的高材生。"
    "你不也在全国重点大学读书,差不到哪里去!"纪姐鼓励伊蓝说,"看到好男生就不要放手,这可是我的经验!"
    伊蓝只是笑。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推门进来了,她进来时的动作很有些夸张,木门被她推得直摇晃。其实她刚走进来的时候伊蓝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么年轻,岁月仿佛并没有改变她任何。只不过有些喝多了,走路有些歪歪斜斜。她在吧台边坐下,对伊蓝说:"酒。"并顺手掏出了烟,又对伊蓝说:"火!"
    "哎!"伊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喝了很多的酒,要了一杯又一杯,烟也是,抽了一支又一支。眼神忧郁,红唇疲惫。好像有满腹的心事。
    她醉得不清,在酒吧就睡着了。
    下了班,伊蓝送叶眉回家,北京城老大,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伊蓝总算是把叶眉送回了家。是叶眉自己掏钥匙来开的门,她睡了一觉已经清醒了许多,口齿也变得清楚,对伊蓝说:"谢谢你呵,小妹妹。"
    "不用。"伊蓝环顾了一下叶眉的豪宅,打算离开。
    叶眉的家真的很大,装潢也很时尚,但却显得毫无人气,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寞的味道。看着叶眉进了卫生间,伊蓝想了一想,把手链取下来放在叶眉家的茶几上,转身离开。
    第26节:站在秋天的裙边上
    伊蓝并不希望叶眉会通过手链想起自己,明星的生活是那么的丰富多彩,无论何时何地,叶眉的快乐忧伤都绝对不会和青木河那个叫小三儿的小姑娘有任何的关系,伊蓝知道,她早就在叶眉的记忆硬盘里被删除掉了,如今的她对叶眉来说,只是酒吧里一个傻乎乎的喜欢追星的侍应生而已。今夜的奇遇后,她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相逢。
    出门的时候,伊蓝再次看了手链一眼。尽管这手链跟随伊蓝长达十年,但伊蓝知道,它从来就不属于她。它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一切都是尘埃,一切都是命运。
    站在秋天的裙边上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不想见我完全可以不来。"章阿姨站在宾馆的窗边,面无表情口气生硬地说。
    "要上课,一直到现在才有空。"伊蓝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
    "我找你来是有事。"章阿姨走到床边,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说:"这些钱都是你寄回来的,以后也不要寄钱来,我用不着。而且我告诉你,你欠我的,也不是这一点点钱就可以还得清的。"
    "走吧,时间到了。"伊蓝并不理会她,"小乐说约好了医生,我们得去了。听说那个医生很忙的。"
    "我没有病,我只是来度假的。"她嘴硬。一面说一面拖过伊蓝背着的小包来,把钱硬住里面塞。
    看着她毅然决然的模样,伊蓝无法阻拦,只是心像被刀片划过似的生疼生疼。
    北京城她并不熟,所以还是让伊蓝陪着她去看病。两人在路上没有什么话,她不说话,伊蓝当然也不说话。就这样到了医院,小乐却没来,伊蓝一路问,终于问到张医生那里。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他微笑着接待了她们。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伊蓝一直坐在那里等,两小时后,她出来了,看样子心情不错,脸也没有拉得老长。
    "回宾馆吧。"伊蓝招呼她。
    "换一家宾馆。"她说,"小乐替我找那家不好,床上有虫子。"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我们学校招待所。"伊蓝说。
    "什么招待所!人生地不熟的,再不住好点儿的地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伊蓝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易怒,和她一起走出医院。已经招下了出租车,她却忽然说:"走走吧,我还不想坐车。"
    "得打车了。"伊蓝说,"我先送你回去,晚上有家教。"
    "打车多少钱?你上堂课多少钱?你到底会不会算帐??"她生起气来,不讲道理地说,"你要打车你打,我反正是坐公车!"
    "我要是去迟了,也许就会丢掉这份工作。"伊蓝说。
    "你不用担心,还是有学生争着找我代课的。"她语气里不无讽刺地说,"我带了钱来,这些钱,我都可以自己出。"
    母女俩又僵持在那里。
    她终于扬长而去。
    伊蓝上了另一辆公车,车窗外开始下雨,秋雨下一场天便冷一点儿。今晚的家教是伊蓝最不愿意去的,教一个八岁的小男生写作文,那男孩在美国长大,中文差得离谱。而且,他长得圆头圆脑,像极了丁丁。
    丁丁也该八岁了,不知道成绩好不好,还会不会有人教他弹琴?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单立伟就带着他去了南方,他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声再见。伊蓝再跑到他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罗姐一人在收拾残局。桌子上还有一张丁丁的照片,站在白色的鸽群里,笑得好甜。
    罗姐说:"单先生说了,如果你来,让我告诉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别的事不要想那么多。"
    "为什么他不亲口对我说这些?"伊蓝流着泪问。
    "他不想再给你惹麻烦。"吴姐说,"单先生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
    伊蓝在单立伟空旷的大房子里慢慢地蹲下身去,那时,也是秋天吧,冷到骨髓的冷,恨到骨髓的恨,伊蓝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连告别都不愿意。
    事情终于慢慢平息,大家终于有新的焦点去关注。可对于伊蓝来讲,却是一生永远也无法平息的伤痛。
    十七岁时独自承受的伤痛。到了七十岁,也应该是刻骨铭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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