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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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哥哥的书房出来,正好看见哥哥进门。
    “羽清,你怎么啦,好象哭了?”羽明一进门就看见了羽清,发现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哥让我找的东西我没找到,你还要自己跑回来找,我真是没用。”羽清含含糊糊地说道,只感觉浑身瘫软无力。
    “就因为我让你找东西没找到就哭了。”羽明笑着上前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没用谁有用啊,跟你说,我自己找也未必找得到。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总是为了一点小事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哥,我……”羽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如今哥哥是唯一让她感到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人。她很后悔以前一直欺负他,对他发脾气,她又开始自责了。觉得对不起哥哥,但又根本无力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把哥哥的悲哀也一并放进了自己的心里,她越发觉得悲哀起来。而悲哀的背后是无限的灰心,灰到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那些照片还有楚天和闽乔,以及徐晓晓她都在心里把他们视为不可战胜,她只知道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地,她无心突围,也没有一丝丝力气去做无谓的挣扎,她放弃了,完全彻底地放弃了,放弃了抵抗,放弃了争取,放弃了生的欲望跟权利。
    现在她想的只有一件事,怎样才能顺利地不被阻挠地成功地永远地离开这个令她失望的世界。自从羽清患上了抑郁症,死亡这两个字就没有一天离开过她的心她的意念。从极端的自负清高傲慢走到极度的自卑绝望和无助,羽清仿佛走过了几世的轮回。那个曾经一味地轻视鄙视甚至侮辱别人的女孩子早已经销声匿迹了,如今的羽清习惯了轻视她自己鄙视她自己并在心里千百次地侮辱她自己。现在的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事也干不了,就像一滩烂泥,像是十足的废物,像是寄生虫,活在世上根本就是别人的累赘。她已完全不能理解所谓的前程的意义,因为对她而言那不过就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是痛苦恐怖而漫长的煎熬。最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一日强似一日的内疚和自责,不只是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还为自己现在的无能无为,甚至为根本和她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邻居家死了一条狗,她都觉得那是她犯下的罪孽。这些本应属于她以及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的负罪感像一座座大山一样一重一重压在她的心上,使得她一点点地朝着那无底深渊的更深处沉下去。
    那个曾经酷爱钢琴把钢琴以及钢琴带给她的荣誉感看得高于一切的林羽清如今对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爱和恨都变得无比空洞。尤其当她看见了楚天和闽乔的那些照片之后,她觉得那仅存的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眷恋和牵挂也被人用刀拦腰割断了。她就像被人斩断了脐带的胎儿,失去了唯一可以用来获得一点养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羽清,你到底怎么了?真的是因为没找到东西吗?还是有别的?不管是什么,你告诉哥哥,不要闷在心里。”羽明看着羽清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没事,就是累了,想休息,好好地休息!”羽清仍然含含糊糊地说道。
    “羽清,你确定你没事吗?明天哥哥要去美国了,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啊!”
    “美国?哥说明天要去美国吗?”羽清抬起泪眼望着哥哥。
    “是啊,我要到美国取证,一个涉外的案件,必须去。”
    “你去吧,我没事!”
    “真的?”
    “嗯!”
    “那我就放心了。我正好还可以顺路去看看远皓,你有什么话要对远皓哥说吗?想不想带点什么东西给他?你们不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吗?他一直都很关心你,给你发邮件你不回,他只好发给我,问你好不好?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发一个。”
    “远皓哥?”羽清呆呆地重复着远皓的名字,好像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我没有什么要对远皓哥说的,我的话本来什么都不是,说不说都一样的。”
    “那不一样,羽清。他关心你,你也应该回报关心才对,老朋友了,起码的问候也没有吗?”
    “没什么可问候的,我问和不问,他也都是那样活。”羽清显得越来越没有精神,“哥,我要回房间休息了。我很累!”
    “好,那去休息一下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羽明伸出手给妹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别哭了,记着,你不是一个没用的人,你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都需要你。你知道吗?”
    听了哥哥的话,羽清什么都没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看哥哥,“哥,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你是个好哥哥,一直都是……谢谢你!哥!”
    听了妹妹这句话,羽明的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和羽清一起长到这么大,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自己是个好哥哥,第一次收到她的感谢,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啥滋味儿。
    “羽明,你回来了?”羽明正在恍惚着,就见徐晓晓从房间里出来了。“我在房间听到了,明天要去美国,你怎么才说呢。”
    “就去一个星期,和在国内出差没什么分别,又不用准备什么,现在跟你说不是一样的吗?”羽明答着徐晓晓的话,眼睛却仍然在看着羽清。
    “哥,晚上我要和妈出去,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明天……明天…….一路平安!”看见徐晓晓出来了,羽清和哥哥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就再也不出声转身回房了。
    原来的羽清,自负清高傲慢,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放在心上。而患病后的羽清萎靡消沉一蹶不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在羽明的感觉和印象里,无论是原来的羽清,还是患病后的羽清,都是很少会向人表达感激出示柔情,可是今天她却对他说了两次这样的话,这不仅让他有点悲喜交加,他忍不住想这是不是预示着妹妹的病正在好转呢,她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这表示她正在改变,不是吗?突然之间他对她更有信心了,他想等自己从美国回来以后,一定要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她,他想只要自己像现在这样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把羽清从那个深渊里捞出来,一定能帮助她重拾信心,重见光明。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需要的时间没有人给他了,而今天的这一句一路平安竟然会是今生妹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怎么也要准备一下,换洗的衣服还是需要的。”羽明正在想羽清刚才说的话,却被徐晓晓打断了思绪,将他拉回到现实中,“下班之前妈给我打过电话,说晚上要带羽清去一个医生家里,因为正好在我家附近,妈说让我跟她们一起去。”
    “什么医生?”
    “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在治疗抑郁症方面很有一套。”
    “妈就是太迷信什么专家,再有名的专家也无非要用现在正在用的方法治疗抑郁症。还是要吃现在正吃的药,还是要接受心理辅导。羽清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专家,她缺少的是理解是爱护。”
    “我们对她的爱护也不少啊,也没谁不理解她呀。可她怎么说都是病人,是病人就要看医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徐晓晓表达了她的立场和看法。
    “等我从美国取证回来,我要带着羽清去外地度假。我和律师楼的几个同事约好了,要一起去。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
    “和你出去度假我当然愿意了,可是我们不要带羽清了吧,她那个样子你怎么能带她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有我在呢,不会出事的。羽清需要多参加这样的活动,她需要融入,需要成为团体里的一员,她尤其不应该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你不是经常带她出去的吗?在北京城里逛逛也就算了,何苦还要把战线扯那么远,拉到外地去呢。”
    “什么叫何苦,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是必要的。”羽明看了看徐晓晓,心情变得郁闷起来,“我去书房找件东西,晚上你们要出去,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羽明说完径自进了书房,不再理会徐晓晓。
    羽明对徐晓晓的平淡冷漠和生硬强烈刺激着徐晓晓的征服欲望,更强烈地刺激着徐晓晓对他柔情的向往。羽明越是多远她一分,她想亲近他的欲念就会增加十分。羽明若是冷她一度,她对他的爱的渴望就会增加十度。从爱上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嫁给他。而从嫁给他那一天开始,她又渴望着有一天他能把他的情他的心还有他的许诺都一并给她,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像一个真正的爱人一样把她抱在怀里,说一些温柔缠绵的情话,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冷冰冰的妻子的名分还有尽也尽不完的对公公婆婆以及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姑子的义务。看着羽明进了书房,徐晓晓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誓,她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生活,永远结束。她坚决不做棋局中的棋子,她要做棋局外执子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羽明就去了机场,因为太早的关系,他没忍心去吵醒羽清,跟她说再见。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是和妹妹的永别,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走掉,不对,是根本就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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