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情人

    飞机正在飞往北方的某座城市。
    飞机上的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共同捧着一个笔记本，轮流往上面写字。男的用黑色墨水，女的用蓝色墨水，一行黑，一行蓝，满满的一页翻过去，看起来好像毕加索的抽象画。
    夏萌是可以说话的，可是滕俊说话她听不到，搞的好像自言自语，干脆也用笔写。一对成年男女用这种方式交流，让人想起学生时代羞涩的小纸条，看的人满眼浪漫，写的人满腹辛酸。
    医院诊断夏萌鼓膜穿孔导致失聪，穿孔面积小于百分之三十，听力是可以自行恢复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个结果把夏萌高兴的痛哭流涕，万一结果是永久性失聪，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滕俊只在本上写过一次对不起，夏萌立即给划掉，她说我不怕，我们继续并肩战斗，下次决不轻敌。可惜滕俊已经决定放弃，这个赌注太大，他玩不起。
    他还没告诉她要离婚的事，在此之前，他想陪夏萌回趟家，看看她生长的城市，还有就是，安排一下她以后的生活。
    夏萌本来是不喜欢回家的，但有滕俊陪着，那就不同了。
    ——我可以向家人介绍说你是我老公吗？
    她写完这句话仰着头等他回答，可是脸上的笑越来越僵，因为滕俊一直都没有点头。
    “不行吗？”她忍不住说出来。
    滕俊这才点头，可是夏萌已经不高兴了。
    ——如果离开我，你要多长时间会爱上下一个男人？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假如
    ——不会再爱了。
    夏萌望着本子上的假设有些失神，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的，之前都是滕俊一直在说要坚持，不能放手，为什么突然假设呢？
    飞机降落之后，滕俊忽然很兴奋，好像是他到家了一样。坐在出租车里，他掏出笔记本写给夏萌一句话——我们躲在这里不回去了吧。
    夏萌看着本子笑，“那还是换一座城市，在这儿还能被找到。”司机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滕俊点头，他不是敷衍，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们在酒店开了房间，先安稳了两天，然后才去夏萌家。她们家很小，夏东成是个很懦弱的男人，虽然看见滕俊之后很高兴，老想问东问西，可是妻子一递眼神，他就吓的立即闭嘴。
    夏萌的继母是个很市井的女人，自己还带着个跟夏萌年纪相仿的女儿，看到养女嫁的这么好——滕俊的礼物送的很张扬，个人形象又过于优越——心里自然不平衡，说话总带着酸味儿。
    夏萌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通过每个人的表情和气氛来判断谈话的大概，气氛一直很好，因为滕俊最善长这个。
    滕俊从夏萌的眼神看出她并不喜欢这个家，夏东成对女儿一时的关心完全是因为上门的金龟婿，而那个女人即使装都装不出对她好来，可见平时更糟。
    简单吃了一顿饭，滕俊就要带夏萌走，临走夏萌说想给他爸钱，滕俊说给吧干嘛还问我，她说要给两万，滕俊说我给你拿十万，然后咱们离开这座城市，过几年再回来。
    他在心里涌起那个念头后把这条路反复揣摩，觉得是可行的，如果他现在立即带夏萌走，断掉所有现代化设施：电话、网络、信用卡甚至其他的银行交易，就不信躲不过滕子龙。他有多大耐性啊？能抓他五年十年？唯一残忍的地方，他可能一年半载不能跟家里联系了，不过为了争这口气，就不孝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