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起床了吗?三师兄来看你了。”他站在门口大声说道,然后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会意。他快步走过来,低声问我:“房间里有吃剩的饭菜吗?”
“有。”我也压低声音回道,并将他领到放置昨天晚饭的桌边。
他从腰间拈出一个纸包,将纸包中的白色粉末倒进了盘中,一边搅拌一边继续大声问:“师妹,你还在睡吗?怎么不回答我?”然后将我推到床边压低声音道:“躺好,装昏。”
我领会了他的用意,按他说的做好。随即在心里庆幸,多亏柳明溪为了减少丫鬟来这里与我过多接触的机会,只吩咐在每送一餐的时候将上一餐的碗盘收走,否则若是昨晚丫鬟便将碗盘收走,今天这出戏没了道具还怎么演?
待我躺好,阿漠伸手在我的额头和双眼眼窝处各自抹了一把,然后扯开喉咙冲门外喊道:“师妹,师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几乎是下一秒,门便被撞开了。
“三公子,四小姐怎么了?”两名守卫的语气惊慌不已。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师妹。”阿漠“焦急”的说。
“糟了!三公子,你看四小姐的额头和眼窝处略泛青黑色,莫不是中毒了吧?”其中一名守卫大概是上前来查看我的情况,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
“什么?!”阿漠大吼道。我在心里窃笑,装得还真像。
“不可能,我们连日来时时刻刻严防死守,四小姐怎么会中毒的?”另一名守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先四处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确认师妹究竟是怎么了。”阿漠道。
“是。”随着两名守卫恭敬的回答,房间四周响起了翻箱倒柜的查看声。不消一会阿漠便开口将他们两个引入正题:“你们俩赶紧过来看看这饭菜,颜色似乎不太对劲啊。”
“哎呀,那香菇怎的泛红了呢?”
“难道真的有毒?”
“这可如何是好啊?”
“让我们该怎么向大公子交代啊?”
“真想不到杏儿会背着我们干这种事情。”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到现在为止,我才知道原来只有两个人也能营造出七嘴八舌的意境来。
“有银针没有?拿来验一下。快!”阿漠瞅准时机推波助澜。
“有。昨晚擒了个夜袭的小贼,缴了她身上的暗器,还没来得及处理,现还在我身上,刚好是几支银制的梅花针。”一个守卫立刻应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出来啊!”阿漠喝道。
“喔,给。”
下一秒,我听见两声情不自禁的抽气声,和一声故作惊讶的抽气声。
然后,我被打横抱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张开眼睛的冲动。“我带师妹去找秦大夫,你们留下来再找找线索。”阿漠边说边抱着我往门边走去。
“不行!大公子交代我们不能让四小姐离开这间屋子。”我气得牙根痒痒,这柳明溪的手下怎么跟他一样的死脑筋。
“师妹都中毒了,还不离开这间屋子,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到底是师兄的命令重要,还是师妹的性命重要?”阿漠怒吼道。
“可是,三公子你把四小姐就这样带走,我们如何向大公子交代?”
“等到四小姐死在这里,你们一样不好交代!让开!”阿漠抱着我的手越来越僵硬,我知道他怕耽搁久了,会节外生枝。事实上我比他更怕,于是我把心一横,咬破了舌尖,和着唾液勉强吐出了一点血水,进一步渲染了气氛。
“师妹!”阿漠大概吓坏了,声音都发抖了。我偷偷将眼睛拉开一条小缝,发现他整张脸都白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抱着我撞开挡在门口的守卫狂吼道:“闪开!今天我一定要带师妹走,谁再拦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个守卫大概也乱了阵脚,我的情况不容耽搁,又忌惮阿漠,终于从门口让了开来。
阿漠抱着我一口气跑出了软禁我的院落,拣了一条避人耳目的小路,确定那两个守卫没有追上来之后,阿漠迫不及待又无比担忧的问我:“林姑娘你没事吧?”
我睁开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你真的没事?”他依旧紧紧的抱着我。
“我真的没事。”沉吟了片刻后,阿漠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了下来。“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去货仓。”
“货仓?”
“等一下有一批运往鄂罗的瓷器,你跟着押货的队伍先去鄂罗,等到了鄂罗就靠姑娘自己想办法了,我得留下来牵制师兄,就不能护送姑娘去鄂罗了。”
“鄂罗?!”
“对,鄂罗。眼下师兄将苍生会总舵严密的封锁了起来,活人要想从这里出去,只剩下运货这一条途径,别无他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一个女子跟着货队多有不便,况且不会连累到队伍中的人吗?”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货仓那边我都部署好了。届时将姑娘藏在货箱之中,没有人会发现的,只是委屈姑娘了。”
“阿漠公子客气了,琉璃没有那么娇贵,何来委屈之说?倒是不知该如何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是。”
“你……算了,我们赶紧去货仓吧。”阿漠的脸色变了变,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哀伤,但立刻被他压了回去。这种时刻我实在不想横生枝节,便没有再说什么,随他一起去了货仓。
货仓还算有些规模,我粗略的扫了一眼,大概上百箱货靠在墙边整齐的罗列着。我无暇顾及其他,只把询问的目光投给阿漠。阿漠回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便压低声音问给我们俩开门的貌似货仓管事的中年人:“其他兄弟们呢?”
“都让我支开到后面准备马车去了,不过估计快回来了,三公子我们抓紧时间吧。”那中年人道。
“忠叔,一切就拜托你了。”阿漠用力的握住了中年人的手。
“三公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我说这种话。对我来说没有比能帮上您的忙更让我欣慰的事了。”忠叔严肃而又诚恳的说。
“好啦,我们两个都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忠叔你看林姑娘该怎样安排?”阿漠笑着道。
“我早就准备好了,跟我来吧。”忠叔边说边将我们领到了货堆前面。
忠叔拖出最外面的一口大箱子,将盖子打开后对我说道:“姑娘请放心,这口箱子我已在四周挖好了气孔,姑娘在里面不会有什么不适之感,只是路途颠簸,怕是要委屈姑娘了。”
我略一施礼,感激道:“有劳忠叔了。”然后在心里不禁感慨,每个人都说怕委屈我,其实只要能离开这里,还有什么苦是我不能吃的?
“姑娘客气了,我这条命是三公子给的,只要是三公子吩咐的事,便是把我这条命要去,我反倒还会高兴能够报答他呢。”忠叔豪爽的道。
“没时间了,林姑娘你快进去吧。”阿漠催促道,然后抬手用袖子轻柔的擦了擦我的额头和双眼眼窝笑道:“到鄂罗之后,可别吓到人。”
我朝他笑笑,然后猛然想起来,“会不会连累你?”
“我是他的师弟,又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况且若是发现你不见了,他一定会焦急的四处寻你,哪还顾得上我?”阿漠不以为然的道。
望着阿漠故作轻松的样子,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转身看向木箱。箱底简单的铺着一些稻草。我提起裙摆,毫不扭捏的跨了进去。
深深看着阿漠,还是没忍住,便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救我?就算会伤害到你跟柳公子之间的感情,你也在所不惜?”
“如果你是湘儿,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如果你不是湘儿,我还是要救你,因为我不希望看到跟湘儿一模一样的脸上出现任何一丝不快乐的表情。”阿漠缓缓的说,眼神无比坚定。
“阿漠……”我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竟发现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阿漠没有再说什么,我蜷缩着躺了下去。忠叔慢慢的推上箱盖。
“等一下!”一只手臂横空挡住了箱盖。
忠叔狐疑的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阿漠,我也朝他看了过去。
“你……真的不是湘儿?”阿漠盯着我的眼睛里泛起了丝丝红光,脸色似乎一瞬间就惨白了起来,身体僵硬的立在箱边,那只手臂依旧顶在箱盖上,我整好看见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泛白。
想起沈曜湘的那一世,阿漠对我如兄长般毫无保留的疼爱,我的心中如吃了一整个青柿子般苦涩。但我还是朝他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笑容:“真的不是。”对不起,阿漠,我给了苏夜玄一个林琉璃,便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沈曜湘了。
头顶上的箱盖缓缓合上,将阿漠眼中那深邃的哀伤隔在了外面。
遇到克星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被颠的天旋地转的我睡了醒,醒了又睡。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之后,周围开始嘈杂了起来,大概是到了鄂罗的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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