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及倾城笑

6 病来如山倒


跟老尼姑打了招呼,舒白直接把小容送回房间,往院子里拣草药去。
    这丫头平日里还算有先见,搜集了不少退烧压寒的药。只是她身子弱,病来如山倒,一会儿便瘫了。
    老尼姑本来对舒白颇有微词,一见小容居然捡了个免费大夫回来,顿时乐呵乐呵,干脆让小舒全权接管。
    舒白挑好药草回来,去厨房把药放上煎了,才回去照看容轻朝。他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将冷水浸过的毛巾盖在她额上,目有深思地看着她。
    她这次是劳累加伤心,生病倒在情理之中。
    不过……
    目光顺着小容的胳膊移动,定在她微蜷的双手处。
    警惕性很高,连病了都没忘护着簪子。
    舒白微微点头,随即将头倚过,一手撑在床边,静静打量她睡颜。
    按理来说容轻朝长得确实不错,放在这山村小地方可惜了资源。若说那郄修篁没甚打算,只慕名而来迫她以身相许,还是有可能的。
    但郄修篁并非这般易与之人。要说郄修篁目的单纯,他打死都不信。
    正深思时,门外忽然传来桀桀怪叫,舒白眼神一变,起身抄起几片碎木,反手朝门外某处甩去,顿时激起几声痛叫。
    “滚。”
    他不动声色地低斥,门外簌簌响动,那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氛霎时退得干干净净。舒白冷冷立着,直至听见那怪叫没那么激烈地再度响起,才重新坐下。
    “居然就来了,郄家小子的狗鼻子倒灵啊。”舒白冷笑着,若有若无地往容轻朝那边靠了靠,将她护在身后。
    “真是的……”舒白无奈地扶着额头,显得极为苦恼,“这几日怕是又睡不好了。”
    睡觉对皮肤很重要,这时候也不让人好好睡,真是够讨厌的。
    舒白很郁闷地在下巴上揣了揣。
    容轻朝这场病着实不轻。
    夜里舒白就在她身边打地铺睡下,却被她痛苦的□□声吵醒,一摸额头烫得吓人。他知道情况不好,这夜便没再睡,一直照看在旁边,直至她额上温度稳了,外面天也亮了,才让老尼姑在旁边看着,自己拖着身子补眠去。
    这生活对老尼姑来说颇为痛苦。小容身兼保姆及厨师二职,掌握尼姑庵军政大权,这说病倒就病倒,连做饭的人都没有,她和舒白岂不要饿死。
    本来还可以指望小宋送饭,只如今两人关系坏了,她也不好意思让宋大娘送东西上来。
    最终还是舒白挺身而出,将自己会做饭的事实招供了。老尼姑很无语,但看他这么辛苦,索性让他一天只做一餐,反正容轻朝病不死,迟早要起来的。
    老尼姑一直这样认为。
    不过,容轻朝这场病也够折腾自己的。
    她一直在睡梦中挣扎游离。梦里刀光与剑影横飞,血肉共夜空一色,彻头彻尾的好莱坞大片场景。
    如果她是观众,她很乐意看一场,还免费,但如果她是群众演员或者主配角,那可就不好受了。
    尤其是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拿着刀追砍时,这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差。
    惊惶与不安潮水般扩散到全身,在胸口闷闷地激荡。容轻朝蹙眉,慢慢咬紧了唇。
    牙齿没由来地打颤,头上一阵热一阵冷。小容头疼欲裂地攥紧了手,蜷起身子。
    头脑中有几个似曾相识的片段闪过,她眉头深蹙,却总也抓不住那些影子。
    到底……到底是谁?
    额头上传来温温的感觉,安心而舒适。眼前那些血腥的景象慢慢模糊,从脑中淡去。黑暗的感觉夜幕一般降下,让人心安。
    谁的手?
    好舒服……
    小容喃语几句,僵住的身子缓缓放松,陷入绵长的梦里。
    忙乱一整天后,夜幕再次降临。
    第二日了,她的病情稳定了些。小舒白天歇足,倒让老尼姑累坏了。两人交了班,舒白坐回了小容身边。
    大手贴在容轻朝紧皱的眉头上,仿佛是应着他这动作,小容眉头舒展开,头稍稍斜过,睡得极为香甜。
    夜里山上还冷着,春寒未褪,外面夜风飒飒。舒白侧眼看窗子外面,落了满目月光如雪。
    “阿嚏——”
    舒白本来姿势优雅地斜倚在床边,冷风一侵,他便狼狈地打了个喷嚏。舒白揉揉鼻子,顺手捡起旁边的外衣披上,回身却见容轻朝睁了眼睛,不由愣住。
    “醒了?”。
    “嗯……”容轻朝无力地点点头,捧起脸使劲摇晃一番后,两只爪子搭在被褥边缘,将被子往下巴上扯。她抬眼看着舒白,眼睛清亮了许多,但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舒白见她真醒了,便起身去给她换毛巾。容轻朝呆呆地看着他,嘴角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一个激灵,赶紧抬手擦掉。
    “祸水。”看了舒白很久,小容不甘地吐出两字。
    舒白无奈一笑,忽然化身邻家大哥哥给她掖好被子,问道:“你真睡醒了?”
    容轻朝打了个哈欠:“还没。”
    瞥见她晕红的脸色,舒白自然知道她还没退烧,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要再不好,我可就自个走了。”
    “你敢?!”小容腾地挣脱他的手跳起来,一脸怒意,“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你敢自个走?!”
    舒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愣了两三秒,小容意识到自己只穿一层衣裳,里面诸如此类如此那般的东西隐约可现,便连忙红着脸把被子扒拉上来盖住,窝在被褥里恶狠狠地盯着舒白,一双眼睛澄亮剔透,像一只发怒的小动物。
    舒白笑得呆呆的,却很好看:“你不走了?”
    “谁说的?”小容经刚才一折腾,好不容易积聚的力气又花完了,变得昏昏欲睡,翻了个身接着嚷嚷,“你不许自己走,听见没?”
    “好好好,我不走。”
    月光剔透,舒白黑峻的眸子盈满笑意,俊秀的容貌衬着一身高挺素衣,十分的养眼。
    自然也十分的……祸水。
    “你说过不走的……”容轻朝的声音仿佛带了哭腔,“你一走,我上哪儿找神医去……我,我,我要回家……小宋,小宋不理我,你也不理我……”
    “我不走。”
    这一声忽然极尽温柔,舒白俯下身子,一手贴在她双眼。
    “快睡,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容轻朝低低应了一声,呼吸渐渐匀起来。舒白收了手,静静打量她一阵,转身坐了回去。
    头疼欲裂,绝对的头疼欲裂。
    小容刚醒时,就是这种感觉。
    也不知舒白给她用了什么药,药性居然这么猛。虽然她没过两三日就清醒不少,但……但这代价也太变态了吧?
    旁边没有舒白守着,不知怎么的,小容觉得有些失落。她撑着疲弱的身子起来,往外看了看天色,知道是拂晓时分,便打算去做早餐。
    这几日梦里似乎听见舒白甚是辛苦,本来不过萍水相逢,却还要照顾她,累得半死不活,现在应该休息去了吧。
    小容穿好衣服开门,却正面迎上一只手,不禁吓得尖叫。
    这只手甚为眼熟,小容盯了半天,缓缓抬起头,舒白黑着俊脸出现在视线里,身上挂满晨露。
    “上哪儿去……”一句调侃还没完,舒白脸色更黑,二话不说揪住她衣领便往里拖,一手甩在床上。
    “好好歇着。”舒白有些忿忿。
    “怎么了?”小容声音还是哑的,一句话说出来将自己也惊住。
    “你病得那么厉害,万一复发了怎么办?”舒白突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都累死了……”
    被舒白乖顺的模样激得汗毛倒竖,容轻朝抬手在他头上顺了几道,怜悯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这呆瓜自个跑了呢。”
    前几夜她的喃语蓦地在脑中响起,舒白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晨露,的确像要独自出逃。
    “……我不会跑的。”舒白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容姑娘,我还欠你东西呢,怎么能自个跑了?”
    容轻朝愕然地点点头,觉得“呆瓜”一称甚是适合他,又问道:“你今早上哪儿野去了?”
    舒白撑着下巴想了想,“出去玩了。”
    小容默然,“还有么?”
    舒白又想了一阵,眼睛忽然亮起来,“我在山下听人说,你那老相好洛南王世子正四处查你身份,这附近似乎也有人盯着,你别乱出来走,很危险。”
    “什么老相好?我老相好长得有这么难看吗?!”小容大怒,胸口猛地涌上一口气,呛得连连咳嗽,咳得厉害还不忘指着舒白大叫:“等我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舒白撇撇嘴,“又不是我说的。但你要一直病着,我怎么带你走?”
    容轻朝有点感动,轻轻地点头。舒白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粽子。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饿了吧?快到端午了,山下人都在做这个,我顺带给你买了一个。”舒白把粽子递给她。
    容轻朝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二话不说接过粽子就啃起来。
    “悠着点悠着点,别退了烧又犯胃病。”小舒在旁看得笑吟吟,仿佛农民伯伯看着自家的猪。
    “我先出去,你好好歇着。”
    “嗯。”
    走出尼姑庵,舒白没有朝山下走,而是在一条小路上一拐,进了一处空地。他四处看了看,拣了处树荫站着。长指屈起,一声长啸响彻苍穹,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地四周,朝他恭敬地俯身。
    “有无动静?”
    四周静默片刻,有人低声说话:“郄世子似乎等不及了。”
    “防着他,不要让他靠近小朝。”舒白面无表情,“侯爷那边如何?”
    “无甚动静。”
    “还无动静么?”舒白忽然轻笑,“不过你们还是缓着点,这消息晚些告诉他。我怕侯爷受不住。”
    “是。”
    黑影刹那间潮水般退去,舒白在林子里立了半晌,转身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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