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及倾城笑

8 逃跑为上计


舒白办妥事情,心里早有不安,脚步飞快地赶了回去。他站在尼姑庵里,没找见小容影子,心里大叫不好。
    “小朝!”
    略带慌张的声音在尼姑庵里响起来,老尼姑探出头,自知理亏地不敢看他,“她下山去了。”
    “为何下山?!”舒白步步紧逼。
    老尼姑有点不自在,“她、她说要找燕家小子算陈年旧账……哎,你去哪?”
    舒白二话不说就往山下去,片刻就将老尼姑的叫声抛得远远的。
    容轻朝离开燕家,在路上稍稍留意一会,果然发现了不对。
    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都蹲着一两个彪形大汉,也不知在往街上看什么。而百姓们似乎没有发觉,仍旧人来人往。
    转念想了想,小容咬牙,装作没看见地混在人群里,往村子走去。
    一路上捡官道走,小容怕万一有人跟着,走到偏僻地方被人喀嚓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想是这样想,小容还是加快了脚步。好不易走到山脚下的分岔路口,一边上山一边去村子,容轻朝站在路口犹豫不定。
    万一……万一以后都见不到小宋了怎么办?毕竟这段时间小宋待她很好,不去打个招呼告别也说不过去。
    但是……小宋不理她呢?热脸贴了冷屁股,不是自找没趣么?
    两种想法在脑中纠缠不清,容轻朝按着脑袋,不知怎么办好。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头又疼了起来。
    小容在原地打转好久,看着村子的方向犹豫半晌,终于咬牙朝村子过去。
    暮春时候,村子景色非常漂亮。阳光明媚杏花吹落,小桥流水人家,背景是一片翠绿的山峦,很和谐很美好。
    但容轻朝刚踏进村子,就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与焦虑。
    村子没有人声,连鸡鸣狗吠也没有,偶尔听见几声鸟叫竟会觉得突兀,陷入了完全的死寂。容轻朝左右看看,在旁边拣了一根木棍,谨慎地往村子里走去。
    她脚步很慢,几乎是一点点挪了过去,而恐惧也随着渐渐在心里放大。没走几步,小容干脆停了脚步,侧耳听了一阵,发觉小宋家里似乎有点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不知多年以后,她会不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
    她原本应该乖乖跟着舒白头也不回地走掉,才不要管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村子发生的什么本可以与她无关。
    但现在不行了。
    容轻朝站在小宋家不远处,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手里木棍慢慢滑落,“啪嗒”掉在地上。
    而应着这声响,远处的人慢慢转过身,神色莫测。
    本来平静安详的村子,此刻竟全是血,如无数利刃将她双目刺痛。
    仿佛恐怖的梦境倾覆,顷刻间覆盖了现实。寒冷渐渐覆盖全身,冰凉刺骨,带着深深的绝望。
    小宋家门前,数十黑衣人一字排开站在周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郄修篁一袭青衫,含笑立在小宋家门口,手里寒刃直指地面,刀刃与地面形成了狭窄的角度,铡刀般将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卡在其中。而在他身旁,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只余两三幼童瑟缩着抱在一起。
    “咳咳……”
    趴在郄修篁刀下的人忽然咳嗽,像是咯了血。小容心里一紧,喉咙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簪子在哪里?”郄修篁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刀刃又逼近几分。容轻朝眼睁睁看着她后颈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下唇咬得煞白。
    趴在刀下的人正是小宋。几日不见,不知遭了什么罪,瘦得不成人样,面容憔悴。她哀求地看向郄修篁,啜泣道:“世子,我、我真的不知道……”
    “还不说么?”郄修篁温柔地笑起,朝一个黑衣人示意。
    一个孩子被捉了起来,丢在小宋前方。小宋哆嗦着闭上眼,不敢听孩子的哭叫声。
    容轻朝也塞起了耳朵,瑟瑟发抖。
    郄修篁看了看那孩子,“你若说了,我便饶了他。”
    小宋浑身颤抖地哭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求你了,我不知道——”
    她话音未落,黑衣人手起刀落,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头颅伴着鲜血飞了出去,连眼睛也未来得及闭上,死相甚为凄惨。
    容轻朝牙齿一颤,下唇陡然泛出血腥味。
    剩下的两个孩子哭声愈发凄厉,小宋经不住重压,终于痛哭出声。
    她想的不过是攀龙附凤,何曾想过会攀来修罗?
    鲜血的映照下,郄修篁妖邪的容貌愈发慑人。他低头笑了笑,转而对容轻朝站着的地方开了口:“看得够久了,该过来了吧,兰容郡主?”
    兰容郡主?谁是兰容郡主?
    容轻朝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踌躇片刻,发觉四周一片死寂,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几步。
    鲜血的气味让她作呕,容轻朝捂着嘴,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郄修篁。
    “兰容郡主,”郄修篁淡淡开口,“簪子在哪?”
    “什……什么簪子?我、我不知道……”容轻朝撇过头,不敢看眼前惨如地狱的景象,“我不是什么兰容郡主,我,我,我要回去了……”
    郄修篁嗤笑:“来都来了,还想走么?”
    随着他这一声,那些黑衣人挪了脚步,幽幽地抬眼盯着她。容轻朝没出息地抖了抖,小宋哀求怨恨的眼神亦如枷锁一般将她锁住,动弹不得。郄修篁一手搭在刀柄上,又往下压了几分。
    小宋哀哭的声音将她刺得浑身发疼,仿佛有钝刀在心上慢慢地磨,容轻朝闭上眼拼命大叫:“你住手!你住手——!”
    “住手自然可以,”郄修篁毫不迟疑地摆了条件,“你交出簪子,我便放了他们。”
    看了看小宋与剩下的两个孩子,容轻朝已是唇齿发冷,艰难地开口:“还有人呢?”
    这个村子,难道只剩了这么三个么……
    郄修篁故作惊讶地睁大眼,“莫非兰容郡主对尸首有兴趣?我先前可不知道呢,郡主还是多多担待的好。”
    “谁他妈是兰容郡主!郄修篁,你快放了他们!”容轻朝怒火冲顶,冲着郄修篁便骂。郄修篁脸色一冷,朝身后招手,两个黑衣人身形飘忽,眨眼间就把容轻朝反压双手牢牢制住。容轻朝还想再骂,一个黑衣人伸手卡住她唇舌,将她剩下的话堵住。
    小容被他手上的血腥味冲得头晕目眩,再睁眼看去,郄修篁已站在了面前,冰凉的手指蛇一般在她下颌游动。
    容轻朝顿时僵直了身体。
    “兰容郡主,莫要惹我动怒。”郄修篁笑意稍微敛了些,声音温柔魅惑,手指不离她肌肤,仿佛在把玩一件艺术品,“我早就知道簪子在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拿出来给我,第二,你不动手,我亲自来取。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容轻朝愤怒地注视着郄修篁。郄修篁目光逼人,稍稍俯身注视她,不紧不慢地等她回答。容轻朝被血腥味熏得直想吐,心神一动,目中流露出愤怒与哀求,即被郄修篁敏锐地捕捉到。
    见她似有动摇,郄修篁示意两人放开她,问道:“如何,郡主想好了?”
    “你不要动他们,我,我把簪子给你……”
    小容带着哭腔说道,郄修篁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黑衣人退开。
    “不过,我有个要求。”
    郄修篁不动声色地皱起眉,“什么要求?”
    “不能让他们动手,你自己来。”小容盯着他,怯怯地捂紧胸口,“我先走百步,你自己来追,你能追上我就给你。”
    “若我不答应呢?”郄修篁逼近一步,一双妖异的眸子就在她眼前晃动。
    容轻朝仓皇躲开他的注视,哆嗦着道:“世子……世子不妨一试……”
    郄修篁挑眉,似乎很有兴趣,“郡主似乎……胸有成竹。”
    你要胸有成竹,你早被捅成马蜂窝了。
    小容在惊恐中腹诽郄修篁,强自镇定地跟他谈条件:“我不管,只、只要你能追上,我就给你。”
    “那好。”郄修篁淡然应下,“你先走吧。”
    容轻朝似乎不敢相信他这样就答应了,但见他悠哉地转过身去。她懵了一阵,转身夺路就逃。
    耳边风声簌簌刮过,脸上被风刺得生疼。容轻朝往山上拼命跑去,脑中混乱不堪,顾不得身后小宋凄厉的叫声。
    这附近她很熟悉,只要……只要她有时间把簪子藏起来,这么大的山,他能上哪儿找去!
    郄修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越变越小的身影,眼中陡然盛出戾色,带了满满的嗜血意味。他自黑衣人那儿转手取了弓箭,拉弦搭箭,箭头缓缓移动,追着容轻朝的身影。
    兰容郡主,不要想跟我玩什么花样……
    唇角扬起残酷的笑意,弓如满月,箭刹那间破空而出,直朝那个挪动的人影扑去。
    容轻朝刚跑到林子边上,已是跑得头昏眼花,还没来得及闪身进去,便听见背后呼啸风声。她回头看去,惊惶之下竟忘了躲开,直愣愣地呆在原地。
    “当心!”“小朝——”
    身后暴怒的嘶吼与小宋嘶哑的叫声响在一起,一个人倏地出现在她身旁,伸手将她扯开。小宋同样惊惧地看着她,尖叫哭喊在她耳边响成一片。
    那只手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让她稍微侧开。容轻朝看着头顶舒白由惊骇到暴怒的神情,右肩忽然一阵撕心的闷痛,她微张着嘴,仿佛所有的话语都被这支箭穿透,牢牢钉在了喉咙里。
    疼痛渐渐扩散,气力流水般由后背的伤口淌出。容轻朝双腿一软,倒在舒白怀中。
    箭带了郄修篁八成内力,擦过她肩胛骨穿透了身体。舒白也不知何时佩了刀剑,眼疾手快地拔了佩剑将箭身截断,抱起容轻朝就走。
    “你——!”
    郄修篁完全没料到舒白会此时出现,讶异下双目怒瞪,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命黑衣人追了上去。舒白冷冷瞟他一眼,身形竟是极快,鬼魅般穿行在山林间,眨眼间便看不到影子。
    “舒……舒白……小,小宋她……还有,还有……”
    正是逃命中,周围树叶枝桠簌簌响动。带血的手缓缓搭在他肩上,舒白怔住,低头看着容轻朝。容轻朝被伤得厉害,渐渐陷入昏迷,双眼快要睁不开。
    “别说话,我带你去疗伤。”
    眼前景象慢慢模糊,容轻朝拼命睁大眼睛,却看不见小宋与老尼姑,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禁掐紧了几分。
    “……抱歉。”
    舒白稍稍阖眼,也没空停脚,带着容轻朝在林子里不停地穿行。
    他不能停下,此次疏忽大意,竟忘了让人看着她。郄修篁人多势众,她又受了伤,根本不可能停下。
    容轻朝听罢,苦笑起来,断断续续道:“算了……我,我……簪子……你……”
    “胡闹。”舒白冷下脸色,目中却满是焦急惶恐,“你这伤一时半会死不了,给我撑着点,听见没?”
    体内力气已被抽空,搭在他肩上的手缓缓落下。容轻朝没有回应,双眼一闭,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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