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两个时辰回来,此时已是亥时,难得的夜市也散了个七七八八。街上行人寥落,只剩下少数匆匆收摊的小贩。
两人并肩而行,步履泰然。容轻朝看着周围收拾东西的小贩,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舒长昼。”
“嗯?”舒长昼漫不经心地应道,手里很狗血地拿了柄折扇。他亦是轻袍缓带,只不过那料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刚才我还在想,郄修篁究竟要把我怎么样。杀了?就地活埋?劫财劫色?终身□□?”容轻朝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想过,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冰凉的扇骨忽然敲在她额上,舒长昼神情淡淡,又抬起手腕将扇子压下去几分。
“你干什么……”容轻朝喃喃,舒长昼手指修长匀称,掌心有几处薄茧,扇骨压在额上,依稀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以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明白?”
容轻朝微微昂起头,见他眼底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便轻轻摇头。
“谁说得准呢,舒长昼?”容轻朝口吻略带自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以前我是想不明白,即便明白,也不当一回事。现在总算明白,便把这话一个字一个字刻在骨子里,不敢忘记。”
“好端端的,感伤了?”月光柔和了几分他的脸色,舒长昼收了扇子,淡淡道。
“不是感伤。”小容又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掌握不了我的去向,你掌握不了我的变数。这样说吧,如果你能掌握,你早就把我平安地带到平津郡了,根本不会让郄修篁有接触我的机会,对不对?”
舒长昼轻哼一声,没说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前的水中凉亭旁,舒长昼见左右无人,便状似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接风宴,被大师兄一搅合,全泡汤了。”
小容看了看凉亭周围水面的河灯,颇是惊讶:“这都是你布置的?”
“那是。”舒长昼得意洋洋,“够漂亮吧?”
小容嘴角抽抽:“……不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云绍他到底姓什么?”
“他姓公孙,公孙云绍,是洛河郡守的长子,很小就被父王召来朔阳给我伴读。”舒长昼拉着她往亭子里走去,一边絮絮给她说着,“听梓是这许郡守的长子,别看他年轻,可是我手下一员猛将,一身功夫甚是了得,小白也是他从郄修篁那儿夺回来的。”
容轻朝引出话题,想起云绍没给她全盘交代,阴险地笑起来:“云绍可不觉得这漂亮。”
舒长昼眉毛危险地一挑。
此时月上中天,两人走到亭子里,小容才发现石桌上摆满了酒菜,十分丰盛。
“看我待你多好,哪像大师兄那厮,动不动要把你怎样。”舒长昼悻悻地在一张石凳上坐了,招手让她坐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先别去想,今晚好好睡一觉,过几天到了朔阳,我带你去玩个疯。”
“算你有良心。”小容哼了一声,却在他右手上看见自己的牙印,脸又热了起来,便连忙趴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点菜,眼睛一亮,“好菜!”
“我调人马过来对付大师兄,顺道把王府的厨子也带来了。”舒长昼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看她吃,“要是不收买收买你的胃,恐怕你还不愿跟我走。”
这话说到小容伤心处,她眼神一黯,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喃喃道:“没办法……小宋和老尼姑都死了,我能靠谁呢?”继而沉默,又道:“你对我比郄修篁对我好,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反正我是孤儿,无依无靠……”
“都这时候了,你以为你真是无依无靠?你要是无依无靠,我干嘛千里迢迢跑去郄修篁地盘上找你?”舒长昼斟了酒,凑在唇边微啜一口,动作优雅自然。搁在小容看来,简直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月下美男品酒图。
“那我能是什么?”小容闷闷地夹着菜,“他们肯定认错人了……”
“在我府上待一段时间,等到去帝都朝觐之时,我便带你去见你的家人。”
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容轻朝放下筷子,怔怔地看着他。舒长昼看着她的表情,觉得甚是有趣地又啜了一口酒。
容轻朝心里炸了锅,不过她仔细瞅了舒长昼一会儿,觉得他一时半会不会说太多,便换了个话题:“那老道长到底是不是你师父?”
“他确是我师父,”许是因喝酒的关系,舒长昼白皙的脸上透出一片淡淡的晕红,动作也随着慵懒了几分,“我只有郄修篁一个师兄。道长与我父王和洛南王都是旧识,所以父王就安心地把我塞去当了他徒儿。”
“哦。”小容应了一声。
没什么好聊了,两人便继续吃东西。小容把面前的菜一扫而空,却见他变戏法一般又拎了几壶酒出来,没多久就喝得醉眼朦胧。
“舒长昼,我们来斗酒吧。”小容很豪迈地捋起袖子,“你要是输了,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噗——”舒长昼一惊,连忙撇头,一口酒尽数吐了出来。他略带惊讶地看着小容:“一百两?那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容染了几分醉意,“我可不一定会输,如果你输了,你要怎样?”
“我输了?”小容状似深思地撑着下巴,忽而击掌笑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亲你一下!”
舒长昼很理所当然地把第二口酒也喷了出来,眼神微微一亮。
“那好,你可别反悔。”舒长昼很罕见地直起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你要怎么斗?”
容轻朝再次露出流氓本性:“比谁的头发长。”
凑到唇边的酒盏戛然停住,舒长昼悻悻地看了看酒:“还好没喝这一口,否则又糟蹋了,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便是我王府里也没几坛。”
“竹叶青?啧啧,果然是小气王爷。”小容洋洋自得,连忙伸手过去给自己斟了一盏,笑道:“改天别人把桃花酿送来,我就请你喝,够意思吧?”
桃花酿?
听到这个词,舒长昼停了动作,怔怔地看着浑然不觉地喝酒的小容,突然拿起酒盏猛灌一口。清新的酒香溢了满口,却隐约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希望是他多心了。
“容姑娘,你方才不是说,要比谁的头发长么?”
他忽然这么来一句,小容失笑:“你还真想……”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的男子都是蓄发,她不一定比得过,便讪讪地看了看他的束发玉冠,低声问道:“喂喂,你的头发到底多长?”
舒长昼笑得分外邪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预感到大事不妙,容轻朝张口结舌:“我我……我什么都没说过啊……”声音却是愈发的弱。
“你分明说了,要是我赢了,你就勉为其难地亲我一下。”
小容立即正色:“你是色狼!”
“不比怎么知道?”舒长昼毫不退让。
“你欺负我!”小容佯作愤怒。
“是你欺负我。”舒长昼的语气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你敢不比?”
背上寒毛倒竖,小容打落牙齿和血吞,悲愤道:“比就比,谁怕谁啊?”
“嗯,你乖乖看着,不许乱跑。”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抓住她手腕。小容还没回过神,就见他噙笑看着自己,一手将自己手腕死死抓住,另一手探往头顶,轻轻将玉簪玉冠取下。
一头墨染的长发流泻而下,静静披在他肩头,配上一副喝醉的表情……
容轻朝默默地捂上了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舒长昼显然对自己的相貌很有信心,见她这反应顿时不满了,“我有这么不堪入目么?”
“舒长昼,你喝醉了。”见他这副样子,小容义正词严地劝道,同时暗暗腹诽他。作为一个诸侯王,喝这么点就醉,业务能力不过关啊。
“嗯?谁说我喝醉了?”这是一句喝醉之人的经典台词,只见舒长昼抬起一双醉醺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回望她。那一声“嗯”带了浓重的鼻音,低沉而魅惑。
在他强有力的注视下,小容觉得心漏跳了几拍。看着他无所顾忌地逼近,容轻朝顿时欲哭无泪。
祸水!你个祸水!
小容眼珠一转,看着他放大的俊颜,一字一句道:“舒长昼,你有二百五十根睫毛。”
被她的反应噎到,舒长昼撑着下巴,喃喃道:“嗯……时候不早了,容姑娘,回……回去?”
小容最怕面对喝醉的人,此刻只得胆战心惊地从桌子旁站起,朝周围叫道:“有人没?”
照理来说他总会有几个暗卫跟着,不用她亲自来拖舒长昼。
他们不知不觉吃喝到很晚,此时街上根本没有人了,只有几家透出的微弱的灯光。六郡都是他靖南王的,许郡守早就吩咐了附近巡逻的士兵,没人敢管这里对月而酌的两人。小容看着空旷的无反应的街面,简直要哭出来。
“舒长昼,你的暗卫呢?”小容质问道。
“嗯?暗……暗卫?”舒长昼半睁着眼睛,下一句还没出口,便软软地倒下。容轻朝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扶住他,顿时一股清香的酒味夹杂着不知名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硬生生一个激灵。
好香啊,他用了什么香料?
小容不会给他束发,他长而软的头发披散下来,有几缕钻进她脖子,感觉很奇特。
“舒长昼,我知道你没醉,马上给我醒过来。”小容面无表情,“我不认识路,你不醒过来,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这话很灵验,舒长昼闻声抬起头,仍是几分醉醺醺:“往前直走,过两条街左拐就到,你不会问路么?”
“你说什么?!”小容愤怒了,“舒长昼。信不信我抽死你?!”
“信,”舒长昼言简意赅,“所以你快把我拖回去。”
“果然没醉。”小容哼哼冷笑,“舒长昼,我再问一遍,你的暗卫在哪?我拖不动你,你要是不叫他们出来,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舒长昼笑得分外惬意,“你认为你能扔得动我?到时候谁扔谁还说不定呢。”
容轻朝一阵气闷,忽然松了手。舒长昼陡然一惊,赶紧一个翻身起来,对着怒气冲冲只管往前走的小容叫道:“喂,容轻朝,你真敢把我丢下?!”
“丢的就是你。”小容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冻死好了,我才不要管你!”
舒长昼知道自己过分了,连忙可怜巴巴地凑了上去,一把将她袖子拉住:“容姑娘啊容姑娘,你不要这么狠心……喂,你不要这么狠心!我知道错了不行么?!”
“行。”小容得意地笑,将简单挽起的头发扬了扬,“喏,你看看,我的头发长,快把钱给我。”
“你要钱做什么?”舒长昼闷闷地掏腰包。
容轻朝原地转了个圈,几乎要跳起来:“我总不能一直靠你过活呀,所以我决定了,等到我跟我家人团聚后,就自谋生路去。”这个时代对女子的限制不严,所以她要自谋生路养活自己并不难。
拿银票的手陡然停住,舒长昼很平静地把几张银票塞了回去:“我没钱。”
“你没钱?”容轻朝惊奇地张大嘴巴,“你骗谁呢?快把钱给我。”
“不给。”舒长昼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一路闷着头往前走去。容轻朝大叫不好跟上,一边嚷着:“舒长昼,你把钱给我!”
“不给!”
“给我!”“不给!”“你个无赖快把钱给我!”“我说不给就不给!”
……
夜晚总是这样轻易落下帷幕。两人回到客栈时时辰已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路去平津郡,小容简单地洗漱就往床上倒去,睡得很香甜,手里还抓着好不容易从舒长昼那儿拿来的一百两银票。
舒长昼房内的灯光却一直亮着,他一反常态地坐在桌前,静静看着自己的手。
小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虽然因为乡村生活而变得粗糙,却有种玉石的温润。
所以想轻轻地握着,慢慢地握着。
想起今天在闹市地段和她没心没肺地闹,舒长昼眉毛慢慢拧起,无可奈何地以手覆额。
他竟然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才多久而已?平津郡还有很多事情等他处理,这一落跑就是一两个月,他那靖南王太傅肯定又会啰嗦一大堆。
得了,他还是睡觉吧。
舒长昼微微一笑,将旁边睡着的小白拎到床脚,翻身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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