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踏歌行

第39章


瑾妃身体好转后虽然还是不多言,但明显比之前精神很多,时常摆弄些花草,逢人也常常露出笑容,王上对瑾妃这一变化很欣慰,慢慢会带她参加国宴、家宴等席。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每年喻大人都会找机会向瑾妃转达萧封踏的情况,如今萧封踏已到弱冠之年,作为娘亲心里更为惦记。若不是烈颜进献琼花,这个秘密不知还要尘封多久。
  “瑾妃是个好母亲。”烈氏喃喃自语,此时眼中已经盈满泪花,掩面而泣。
  “红衣教行刑当天王上身边侍卫成群,瑾妃如何冲进王上身旁挡下的银针?”喻展歌双手抱胸,眼中的凌厉仿佛会刺穿一切秘密。
  跟瑾妃接触数月,烈颜并没发现瑾妃有何不同,淡淡的神色让人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想些什么,碍于礼数,烈颜虽能与瑾妃面对面交谈,却也只能局限于交谈,每次只是想着如何拉近瑾妃与萧封踏之间的内容,却不晓得要试探她是否懂得武功。想带这里,烈颜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明明是要谨慎探取消息,却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遗漏,亏得当初对瑾妃舍身营救王上一事心怀疑惑,竟然会把这等信息忽略!
  展歌似乎看出烈颜心里的自责,缓步走到烈颜面前,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王上既然向你询问瑾妃,日后肯定会再让你去宁和宫。”
  温柔的手掌抚过发间,一股清爽躺遍全身,如秋后的细雨唤醒了周遭的微小事物,烈颜眼中一热,张开双臂抱紧了展歌,把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双唇紧闭,没有抬头。
  展歌轻轻拍着烈颜的背,他怎不知这个一向坚强勇敢的妹妹也会有柔弱的时候。自从替代自己做了狄喻大人,她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自由,少女的情怀只能深埋于心,肩上承担的就是一位大人的责任。他也知道,第一次离家远赴边疆平乱,是因为狄喻大人的身份,第一次带兵围剿敌人,还是因为狄喻大人的身份。
  烈颜伏在展歌的胸口许久,还是没有躺下委屈的泪水,鼻子因用力憋住翻涌的眼泪而变得酸胀,待她重新抬起头,整个鼻子已经红透。展歌双手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红透的鼻尖不禁发笑,用手轻轻拨了拨她头顶的发丝,温言劝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哥哥因为有你这个妹妹而骄傲!”
  因为知道了萧封踏的身份,烈颜再见到他就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萧封踏可是当朝皇子,不论如今身份如何,他始终流的是王室的血!
  而王上最近又单独召见烈颜进宫,果然有机会再次见到瑾妃,若非王上下旨,前宫官员如何行走于后宫?自上次曹内侍好心提点后,烈颜这回有意识的提到瑾妃近日的情绪和状态。
  “朕二十年前痛失爱子,瑾妃心里与朕日渐疏远,表面上和和气气,可朕的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一个结。”听王上说话的气息,是强压住干咳的断续语气,曹内侍在一旁替王上顺气,眼角眉梢尽是惋惜。
  王上提到二十年前尚未蒙面的孩儿,又提及与瑾妃的夫妻情分,若是烈颜猜得没错,王上是想借着如今健康的身体,与瑾妃再孕育一名皇儿。想到王上干咳的样子,烈颜心里不免一阵惊慌,王上乃万金之躯,岂能被几声咳嗽击垮?心里已经将自己咒骂了千遍!
  烈颜奉旨来宁和宫检查琼花,眼见就要立冬,琼花枝已经干枯,唯有树干仍然保持着傲然的姿色,丝毫不减盛夏。
  “上次娘娘吩咐臣说的话,臣已据实向家父转达,家父心已明了,并嘱咐臣向娘娘问好,一定要注意身体,他日有缘见到故人,定要安康无事才好。”烈颜依礼相报。
  也许是表情故意的疏远,瑾妃支退了其他婢女。
  从踏进宁和宫,烈颜就时刻注意着瑾妃。喻大人并没有告诉瑾妃萧封踏就是当年的男婴,瑾妃却从见到烈颜的第一天起就关注萧封踏,她已经怀疑萧封踏就是自己的儿子。自被封为狄喻大人那天起,一共参加宫廷宴会二十六场,瑾妃出面也不过几场,其中有三场萧封踏都不在席间,二人相见不出五次。或许是作为一名母亲的本性,瑾妃可以在群臣之中感觉到萧封踏的存在,有种指引,让她感受萧封踏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
  “劳烦喻大人挂念,本宫也只是为当初的决定尽份责任。”
  “听说娘娘本姓萧,本朝原始萧姓是在滇江一带,不知娘娘籍贯何处?”
  “正是滇西凤庆县。”
  “不知娘娘的亲人现在都在何处。”
  瑾妃迟疑了一下,微笑着看了眼烈颜,“本宫的亲人王上早已安排妥当,不劳狄喻大人费心了。”
  烈颜这也发现方才兴许问的太露骨,急忙起身伏地,面带窘色,“臣无意冒犯,望娘娘恕罪!”
  “大人请起,屋内就你我二人,抛开身份之礼,你还只是个孩子,本宫的年纪与令堂相仿,你也如同本宫的孩儿一般。”
  “谢娘娘!”烈颜低头站起。“臣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王上近日身体欠佳,犹念瑾妃娘娘,也曾几次召见臣商议。二十年前王上痛失皇子,不知瑾妃可有心再为王室喜添龙子?”
  瑾妃表情一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而后又变得平淡。这一切都在烈颜的观察中,她知道这样看着瑾妃有失礼节,但屋内只有她们二人,且由于瑾妃的失神,并没有察觉到烈颜的神色。
  这几日,烈颜疲于应对王上的召见和喻大人的计划,经常在书房忙到深夜,白天又要准备进宫。而夫人也忙碌了起来,前日带着喻大人的亲笔书信,以宰相夫人的名号拜见钧州知府,实际上却是去找寻在其府内当差的一名侍女,而这名侍女就是二十年前瑾妃身旁的贴身婢女。
  若怜一连四五天来宰相府都扑了空,别说若怜,就连琼树,都很少见到烈颜。由于没时间换装,烈颜一直在展歌的房内休息,隔壁自己的闺房落上了一层薄灰。
  几日没有人气,烈颜刚一推开房门,屋内就有一股灰尘的气味,透过阳光可以看见四处飞舞的细微颗粒。
  只听身后传来一串铜铃声,急促慌乱。虽然好长时间没见,但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认定是若怜。她很喜欢叮叮当当的挂件,时常带着一串串饰品,跟着行走节奏发出清脆的声响。烈颜刚迈进屋,那串铜铃就急急的跟了进来。
  “这半个月你到哪去了?”
  “我到庙里跟着茗芸师父闭关吃斋了。”烈颜从小习武,曾在东山的茗芸师太那里学习武术的基本心法,茗芸师太安详和蔼,烈颜早已把她当做亲人般看待,烈氏也深受师太感染,每年都会让烈颜到那里养心吃斋。烈颜担心这几日若怜来寻她不着,特意让乌金带封信到江宅,告诉若怜她要去东山。
  “早已过了端阳节,为何还要到东山吃斋?”
  “吃斋又不是非要等到端阳节。”的确,每年端阳节前后烈颜都会去茗芸师父那里,可如今已经有两年光景没有去过东山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
  听得出来,若怜的口气有些生硬,烈颜本想打水将房间收拾一番,听到若怜这种语气,放下已经端起的水盆,两眼直直的看着若怜。
  “没错,你跟我说你去了东山,但我想当着面让你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若怜冷冷的看着烈颜,双手紧紧握着拳,阳光打在身上,却看不出一丝暖意。“我昨天去了东山,那里的师父说你根本不在,而且这两年你都没去。”
  “你去东山找我?”烈颜迟疑了一下,“一个人?”
  若怜倔强的别过头,她的沉默证实了烈颜的猜测。
  烈颜不禁舒了口气,还好是一个人,若她的谎言被跟多人知道,日后解释起来恐怕会欲盖弥彰。但同时心里又是一惊,京城到东山起码要半日行程,若怜自小从没独自离开过京城,她竟一个人去东山找她!东山山路曲折,车辆难于行进,若从山脚到山顶,只有徒步攀走。烈颜这才注意到若怜的裙角已经被树枝刮坏,额上也擦上尘土,想是昨日劳累,在山上休息一晚,一早就直奔宰相府而来。
  “若怜,事出有因,我以后给你解释。”
  “以后?”若怜转过脸看向烈颜,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浸满了泪花,这两个字说完,即刻就有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多少次我来找你你都不在,每次我问你你都说以后再说。我一个人跑到东山找你,衣裳也刮坏了,手掌也割破了,爬到山顶得到的竟是你根本不在的消息!昨夜我一些没合眼,想不通你为何骗我!”
  烈颜上前拿出手帕,想要为若怜擦干脸上的泪水,却被她避开。
  “若怜我……”
  “如果是在编理由骗我,最好别说。”
  烈颜的手僵在那里,她该怎么跟若怜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嘴唇已经被咬的渗出血迹,她仍然不敢去看若怜伤痛的面孔。
  空气里飘扬着灰尘,午后的阳光并没有把房间照的通亮。
  “当真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不是,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认识十年了,我对你从来没有过秘密。你有什么事还要非得瞒着我呢?”
  “我们一直以来知无不言,跟你亲密了十年,没有什么事情非得瞒着你。只是这件事不是只言片语能说清,这是个累及性命的事,我绝不能贸然相告。若怜,我希望你理解。”
  “呵,”若怜长舒了口气,眼中的泪也不再流下,仰头停了半刻,又转过脸看着烈颜,脸上的笑容带着苦涩,“我明白,我们还不算是患难之交嘛,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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