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踏歌行

第49章


萧封踏回神躲闪,烈颜疾步上前,眼见就要抓住剑身,却见此时眼前一抹青光掠过,萧封踏已经不在面前。
  烈颜随即望去,萧封踏手握长剑坐在了三丈外的榕树上。
  “好!”司徒尚拍手高声喝道,“萧大哥轻功果然非常人能及!”
  前几日的雪还挂在树枝上,榕树粗大,萧封踏正好坐在枝杈上倚着树干。这么远的距离萧封踏瞬间即到,只是晃落几颗雪粒,待烈颜回身望去时,已经没有雪花落下。
  烈颜站直身子,愣愣地看着萧封踏。青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榕树不高,却依然有风吹过,两鬓随风轻摆。萧封踏略微转动身子,右脚弯曲,踩在枝杈上,另一只脚顺着枝杈的伸展随意搭在一侧。右手抱着剑架在右膝之上,左手自然而然的支在树杈上撑着脑袋,玩世不恭的模样,微笑着看着下方。
  烈颜也注意到萧封踏的眼神,想到自己此刻的呆傻模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倏地正色道,“萧封踏,你的轻功固然不赖,我承认。在场不光是我,他们几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烈颜回身指向程南啸等人,“若我说,要公平,你下来,我们用真力气比试!”
  闻言萧封踏一笑,“当然!”
  萧封踏跳下榕树,转动手中的青剑向烈颜走来,“阿尚,你的喻哥哥开始讲条件了!”
  趁着萧封踏转头跟司徒尚说话,烈颜一个箭步,伸手夺过萧封踏的剑,两个回旋转开,跃到司徒尚面前,这回可让阿尚见识一下,自己也是很了不起的。
  “喻哥哥什么时候开始耍赖了?”司徒尚眼见萧封踏跟自己说话的功夫被烈颜抢了剑,不觉自言自语。
  烈颜抢过剑,还在那洋洋得意,耳尖的她却听见司徒尚说出这话,立马站直了身子,瞪大双眼看着司徒尚。司徒尚还在那摸不着头脑,烈颜又收回了正要发作的眼神,确实是自己趁人不备,也不怪阿尚嘀咕。
  萧封踏被抢了剑,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笑着看向烈颜,“要想在阿尚面前展风姿,咱们重新来一场?”
  烈颜把青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扬着下巴看着萧封踏,表情中带着“来就来”的意思。
  萧封踏起身一跃,跳至房顶,转过身蹲在屋檐处,低头看着烈颜,又转头看看房顶。烈颜领会,退了两步而后向前,足尖踩在兵器架上翻身跳上屋顶。
  程南啸和殷天照已经拖出两把椅子,一人一杯热茶坐在树下,看来已经准备好看一场好戏了。司徒尚也急忙跑到树下,仰头看着屋顶的两个人。
  此时接近正午,太阳当空,照在一片瓦砾之上金光闪闪,一人青衣,一人银装。
  烈颜微挪脚步,屋顶的瓦片上还覆着雪,已有几片落雪飘下房檐。
  耳畔突然想起了阵阵琴弦之音,宛转悠扬,不急不缓。清仪双臂轻抬,若是殷天照没有记错,这是首乡下小调《踏歌行》。春日暖阳,乡下人为了开春的好季节在田间踏歌而舞。
  萧封踏,喻展歌,一对佳偶,正是应景。
  殷天照莫名的心里一酸,却扬声冲着屋顶的二人喊道,“这可是个愉快的曲子,你们二人切不可过于急躁!”
  萧封踏心下了然,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笑而不语。偶感耳畔一阵风,下意识的向后滑去,抬头一看,烈颜已出掌跃到自己身侧,当下翻身跃到后方。烈颜这次又扑了空,回身继续,筝声愈来愈急,她的动作也愈来越快。
  萧封踏偶尔也出招攻击,烈颜紧张的四处回避。二人在屋顶又是连接十余招,不知是不是因为清仪欢愉的节奏,这回并不像平地上那么充满敌意,和着弦音,萧封踏倒是更为灵巧,烈颜也不似之前那般莽撞。
  烈颜尚来不及回身,右肩就被人轻点两下,回头,无人,急忙向左看去。
  “展歌你还要勤加练习呦!”萧封踏一脸玩昧的表情,站在屋檐处轻便的向后一仰,如一片树叶飘至地面。
  在他脚尖触及地面的一瞬间,筝声戛然而止,一曲《踏歌行》恰好弹完。
  烈颜气急,挥臂作势要追,不巧脚底一滑,重心不稳,踉跄一步歪在房檐边缘。顿时心中一惊,胡乱了阵脚,欲求稳,却仍是一条腿迈出屋檐。
  如果方才萧封踏飘然如一片树叶,那么烈颜此时掉落的模样就像一根树枝了。闷哼一声,直挺挺地从屋顶掉下。
  “啊!”清仪不觉一叫,双手颤在弦上,古筝发出一声细微的抖音。
  好在房子不是很高,烈颜心里安慰道。在这一瞬间,她腰际用力,在这间隙翻正身体,以她的身手,这个高度翻身下来还不算难事。
  烈颜空中转身,双足向下,即使争取正身落地,冲力也会使脚底产生一阵麻痛。这时却见一道青光袭来,烈颜感觉到双脚已然着地,却没有想象中的阵痛,反倒就像是在平地的一个跳起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萧封踏搂着烈颜的腰,如风一般移至树下,正是方才及时托住,才免去了落地时的麻痛感觉。
  烈颜抬头,对上萧封踏的双眼,墨玉般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羞涩、窘迫。
  北风吹落了树上的雪,纷纷落在萧封踏的肩上,偶有几片吹到脸畔,晶莹剔透。
  烈颜恍入梦境。
  “咳!”
  烈颜只感突然失去一阵温暖,腰上撤去了一股力量。萧封踏后退一步,双手也从烈颜身上拿开。
  程南啸右手握拳放在鼻尖下方,又咳了一声。
  烈颜突然回想起方才的动作有多亲密,脸上一阵发热,侧头瞥了萧封踏一眼,匆匆走开。
  “果真大开眼界,喻哥哥,你要勤加练习哟!”司徒尚扬着头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烈颜,刚才的比试萧封踏明显占了上风,却一直只守不攻,听这话的意思,倒是司徒尚威风得很。
  烈颜回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坐在萧封踏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就喝。
  小厮来告,江家小姐和独孤小姐正在大厅候着。
  “我就说,家里没个影儿,刚看到香秀抱着展歌的朝服回房,就知道你们不是来这就是去将军府了!哟,清仪也在!”外面静静地飘起了雪花,琼树抖了抖帽上的雪,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坐在椅上,拿眼睨着烈颜。
  烈颜听她口里说出的“家”分外难听,宰相府何时成了她独孤琼树的家了?
  “我们刚去过将军府,小厮说程公子出门了,我们就直接奔这来了!”江如月仍旧穿着单衣,外面披的狐皮大袄解下搭在椅子上,在冬日,本就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眼睛看着程南啸,微微撅起的嘴唇却是努向旁边的若怜。
  若怜从进门就低着头,只偷偷看了一眼程南啸就急忙把头埋在颈间,难掩娇憨的神情。
  江如月和若怜分别看着殷天照和程南啸,琼树看着烈颜,烈颜看着殷天照,殷天照看着程南啸,程南啸自觉尴尬,便对着烈颜说,“就差烈颜了!”
  烈颜没有任何征兆的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才捋顺了气,狠狠地瞪了程南啸一眼。清仪接过话,“颜儿跟着夫人去南寺上香,说怕我跟着去辛苦,又怕我一个人孤单,让我跟着展歌过来凑个热闹。”
  “哟,颜儿想的倒是周全,你们才住了几天,关系竟好过这十年的姐妹了,喏?”琼树把脸转向若怜,一句“十年的姐妹”尤为尖锐。
  烈颜如鲠在喉,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若怜闻言也是一惊,抬头看着清仪,已经没了刚才的羞赧模样,讷讷的盯着这个刚进宰相府就跟烈颜形影不离的女子。片刻后,若怜干笑两下,又像是自嘲。
  烈颜咽下那口气,干着嗓子对琼树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本是去江宅,她们姐妹俩,”没等说完,琼树就“咯咯”笑了起来,拿手捂着嘴,又拿眼梢瞄着江家二姐妹。若怜这才做了反应,急忙过来用手掐着琼树的腰,满脸的窘迫,似要阻止琼树继续,“好妹妹,我知道了,”琼树娇声央求道,又用眼看着程南啸,“反正也是闲着,过来坐坐不会打扰你们吧?”
  琼树与江家姐妹走的这么亲近,看她们说笑打闹,烈颜好像心里压了块大石,随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大石闷闷的撞着胸口,堵在腔内,外面的空气进不去,里面的浊气出不来。
  出了正月,宫中政务忙碌,烈颜每日早朝后,都匆匆赶回宰相府。
  “狄喻大人请留步!”
  烈颜回头,曹内侍在不远处小步向这边跑来。
  “不知大人这么急着回去是家中有何要事?”
  烈颜干笑,“家里来个远方表妹,无亲无靠投奔来了,我这是要回去照看她呀!”
  曹内侍掩嘴哂笑,“大人也快了,”复又恢复一脸肃色,“王上召见!”
  穿过三两个月拱门,烈颜随内侍监来到承芳殿,王上倚在榻上微闭着双眼,烈颜清声问安,低头直立。
  “陛下,狄喻大人来了。”
  王上睁开双眼,神色略显疲惫,“琼花枯萎了。”
  烈颜知道,王上又是想瑾妃了。自上次王上去宁和宫后,瑾妃赶走了花匠,乍暖还寒,琼花没了花匠的悉心照料,陆续死了好几株。
  “二十年前,朕痛失皇儿!你可知,二十年来,朕一直想给她一个牵挂。”王上断续说着,“不管是不是朕的亲骨肉,只要她有牵挂,就不怕她……咳,咳!”
  王上一口鲜血喷出,内侍监急忙掏出绢帕擦拭嘴角的血迹。烈颜“扑通”一声跪下,“王上保重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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