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踏歌行

第59章


颜儿,你把我抓疼了。”
  烈颜眼底的怒火已经不容克制,甩了琼树的手厉声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说!最好说的清清楚楚!”
  夜会
  烈颜从袖中拿出几张单据,其中几张是当铺的典当收据,一张从陈叔那里抄来的物件配放归属。烈颜抓着几张单据,上面明确标定了何时何物。
  “我并不是要你带我去你的房间,恐怕现在里面只剩一个空房子了,也没什么好看。你把自己的小物件拿出去当了我不管,反正是别人送的东西,与我无关。把宰相府的东西私自拿出去典当,我可没他们那么大方!”烈颜从中挑出一张色泽奇怪的单据,冷冷的看着琼树说道,“京城西行五十里光李村承安巷巳午药铺,这个店琼树应该比我清楚吧!”
  看着琼树惊愕的神情,烈颜把声音放低,手中已经出现一块赤红的圆玉,“不知琼树把它从若怜手中要回是何用意,而且怎么又会出现在福来客栈?若我没记错,程南啸曾有过一枚白玉扳指,我想琼树也是明白它怎又会戴在秦詹手上!”烈颜凌厉的目光直逼琼树,虽然声音不大,但听在琼树耳中,如同道道利剑,直刺胸口。“需要烈颜把那枚扳指拿出么?烈颜查到这么多,秦大人也是功不可没,至于他当初是如何觐见的王上,谣言捉拿程南啸,烈颜就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确定,他若是再有何谗言,王上一定会判他惘逆之罪。而且,你也应该察觉到这点,王上若是仍对程南啸持有戒心,又岂肯荣那些皮毛去追寻他的下落。你把扳指转给秦詹,是想将来再借此将他除掉吧?不论什么理由,那枚扳指非中原之物,你游历各处,见识果真不凡!佟员外入狱绝食身亡,你一心要报复展歌等人为他报仇,扬州的生意又被江老爷趁势拦去,那是佟员外毕生的心血,你当然不愿它落入他人之手。秦世许因包庇佟员外受牵连,你找到秦詹,密谋与他一起完成你们的复仇计划。你到当铺典当八百两银子助他入官,去江宅诱惑江家姐妹,为的就是你的丑恶目的!压在妆奁盒中的《素女经》,其中的内容你也更清楚吧。”
  烈颜句句清脆利落,眼带恨意,琼树听后身形隐隐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烈颜见状并不搀扶,她本是想私下向琼树求证,可方才琼树咄咄相逼,既然对方不仁,她也无需讲何情义。
  琼树眼中闪出一丝难以置信,艰难的开口,声音略显干涩,“你……”
  “当众戳穿并非我本意,只是你害人太深!”烈颜在琼树耳侧低声吼道。
  琼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眼前顿时黑了一片,仰身向后倒去,烈颜措手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琼树向后仰去。却在此时,一道青光夺出竹林,闪到烈颜面前,稳稳地接住了尚未触及地面的琼树。
  萧封踏阴着脸看着地面,没有看任何一个人。
  琼树看到眼前的萧封踏,脸上尽是苦涩和无助,开口,只有声声悲痛,“你听见了什么……”
  “全部!”萧封踏的声音异常冰冷。
  琼树哀号一声看向烈颜,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腥涩的液体瞬间将烈颜的衣裙染红,触目惊心。萧封踏急忙将琼树的上身扶正,殷天照和司徒尚也几步赶来,而烈颜却呆立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裙上的血迹。
  “她脉象微弱,却又时而激烈,心肺俱损,承受不了这种不稳定的急剧变化,快将她扶到房内侧卧,让血液充分流经心脏。”殷天照将手搭在琼树腕上,面色阴沉,想是琼树这回的情况相当危险。
  萧封踏将琼树抱回房中,令其向左侧身躺下,琼树躺下后猛咳不止,又是一大口鲜血咳出,面色愈加苍白。
  殷天照环顾四周,房间里果然没有任何摆设,空荡荡的令人发寒。殷天照坐在床边替琼树号了脉,紧缩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殷天照示意萧封踏走到门外,屋内留有司徒尚照看,看见烈颜焦急又害怕的神情,走到她跟前沉声说道,“她原患有肺痨,却用另一种药强行压制,虽可以较长时间的缓解,却极大的损伤了心脏。而今,又伴有中毒迹象。”
  “蚀心散。”
  身后传来萧封踏轻不可闻的声音,烈颜和殷天照的表情俱是一变。
  蚀心散并非毒药,往往是那些患有绝症的人借以减轻身体某处剧烈疼痛的止痛剂,可长时间服用却会逐渐使人的心脏麻痹,对心脏有极大的耗损。虽然可以较长时间维持正常的身体状态,让患者与常人无异,可对服用它的人来说却是饮鸩止渴,一旦药力达到极限,患者内脏俱损,将一直忍受着蚀心之痛。这种药虽然能让病痛缓解,实际上却是将痛楚暂且延后,待身体达到极悲极喜的时刻突然爆发,损蚀着服用者的身体。
  若非极其特殊情况,常人不会轻易服用,人生得意哀痛之事岂是自己能有预知,若是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稍有不慎,只会让病痛提早来临。琼树今日经历了大悲,又自心中咯血,情况不容乐观。
  “在扬州我知道了琼树的病情,所以在她要求入住宰相府时,我没有拒绝,也没法拒绝。”萧封踏说着,看向烈颜。
  原来扬州回来后琼树可以顺利的住进宰相府,萧封踏并不是任她随意,她已经是个垂危之人,换做自己,因为对她的同情也会答应。
  琼树的沉默让每个人都感觉到沉痛,烈颜对琼树的指证并非全部证据确凿。秦詹并没有同她配合,以展歌非同常人的调查能力想找出周边制作人皮面具的地方并非难事。
  人皮面具制作工序繁杂,成本昂贵,需要很高的手艺,全国也没有几家,而这种买卖并不敢公开,展歌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查到了巳午药铺的古怪。烈颜私下存了不少银两,便将当铺中宰相府的东西全部赎了回来,琼树当日立下的字据自然交到了烈颜手中。
  秦詹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既然能听信于琼树,为求一己之力临阵倒戈也未尝不是他的作风,那天烈颜怕琼树再做狡辩,就趁势说了谎话诓骗她。琼树也是了解秦詹,若遇到厉害势力一定会先求自保。正是她的这种多疑害了自己,如果硬是要烈颜拿出秦詹的证据,结果恐怕又是另一个局面。
  几日后秦詹主动辞官,并卖掉了秦家其他几处房产,终日呆在秦府足不出户。
  若怜听说琼树的事情后几分痛恨几分惋惜,烈颜本是想找若怜去宰相府和她一同探望琼树,虽然都住在一个宅院中,但彼此的情分着实淡薄,她怕自己一人会让琼树愈加愤恨,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不是还有清仪么,你们去不就好了,我是不想再见到她,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去扇她两巴掌!”
  若怜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仍是替琼树可怜,病来如山倒,她那样何止是一座大山,恐怕已是命在垂危了。而对琼树又是悲愤有加,当日劝诫烈颜的话早就扔在脑后,设计陷害如月的竟然是她们视为好姐妹的人,对当初为了她好几个月没有理睬的烈颜又是一阵愧疚。
  清仪虽然和琼树看似姐妹,但毕竟他们二人交涉尚浅,每次清仪过去探望,琼树都是避而不见,若是烈颜跟着一起去,只会让她心中更加郁结难消。烈颜正要劝慰若怜,琼树的病恐怕已经时日不多,何必再追究因为一时邪念犯下的错。还未开口,就看见如月从门口进来,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这笑容却永远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颜儿,我跟你去吧。”
  听到如月这样说,烈颜自然高兴,若怜的脸也由疑惑转成欣慰。烈颜欣喜,上前握住如月的手,频频点头笑道,“你能走出过去,我很感激。”
  烈颜轻轻叩响房门,里面没有做声,和如月互相看了一眼,悄声推开房门。走进屋内看见琼树正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眼中的阴郁让人周身一寒。
  几日不见,琼树的脸已经渐露浮肿,而双手却干瘦如枯枝。看见烈颜,只是问了一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声音嘶哑,像是个老人,没有任何精气。
  如月从烈颜身后走出,琼树看见如月目光一顿,别过头去不愿再见。
  “琼树,你现在身子弱,要安心静养,曾经发生的事我已经不再介怀,你也不要过于哀恸,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如月温声说道,坐在床边伸手想要握住琼树干枯的手,却在刚刚触到的时候被琼树一下收回。
  “你们现在是看我活不了几天,过来做好人,谁稀罕……”琼树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咳嗽打断,她弓着背蜷在床榻上,怒气激起体内蚀心散的药性,阵阵巨痛向她袭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颗接着一颗的滚下,因为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抽搐不已。
  “颜儿,她这是怎么了!”如月泪如雨下,琼树面部的狰狞让她惧怕,更让她痛心。
  “琼树,我们应该怎么做?”烈颜知道,蚀心散药性发作时没有其他药物可以缓解疼痛,能做的只有忍受,可她却仍盲目的希望此刻能有什么办法。
  琼树咬着被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杀了我……”琼树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只是三个字,却足以让她用尽全力。这会是多么大的折磨才会让她生不如死!蚀心散的药力一旦上来,不论多么坚强的人都会被它的痛楚吞噬,更何况琼树一个女子?
  烈颜不忍再看,挥手用力打在琼树项后枕骨下两筋中间的天星穴,琼树暂时昏厥,浑身停止了抽搐。
  经过殷天照的调理,琼树发病的时间暂且得以缩短,每次发病的间隔也逐渐拉长,只不过每日还是会经历两三场蚀心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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