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弃妃不承恩

第231章 嫉妇2


    我命人打听了一下柳玉菡从前的事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并非家世凋零的孤儿,却是扬州一个地方官的儿,只因不喜仕学,偏学斗鸟走马,学戏唱曲。
    他人生得美,又极爱弹弓,常以金作弹丸,出手阔绰,听闻扬州有语:若饥寒,逐金丸。那里的儿童一看到柳玉菡外出,便跟在他后面,捡落地的金弹丸。
    用金作弹丸,可见其富贵的气势,纨绔的水平真真无人能及。
    柳玉菡每每春日踏青骑白马过街,便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以观其美貌。
    曾有骚客提诗赠他:白马逐金丸,年少复轻狂!
    其父屡屡规劝不止,且他又常着女衣衫,对镜自怜,终于被父亲赶出家门。
    后来便浪迹到戏班,这才酿成了苏陵王打死人事件,更有了澹台谨冷宫妃一事。
    但此时,柳家已经靠着皇帝的宠幸,入官到京师,其父已经做了上大夫。
    我决定亲自拜会一下柳玉菡的父亲柳京云。
    柳家大宅的确阔绰,连院墙都比寻常官家高三尺。
    门前的两个蹲兽石狮,虎视眈眈,犹如觊觎着什么东西。
    凤撵到来,柳家满院皆俯地迎接。
    我命他们免礼平身,分了宾主,奉上香茗。
    “柳大人可知道其柳玉菡在宫做了什么好事?”我轻抿了一口茶,缓缓地问道。
    呵,入口香醇,好茶。
    定是今年才进贡的极品云翠,一年也只产两,没想到在柳府能喝到。
    柳京云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柳玉菡入宫,常和女人一般傅着脂粉,内衣皆为贵重轻绫的女装,与皇上同卧一榻,同覆一衾。”我的语气也渐渐平淡,“我听宫人们说,他曾将自己吃剩的一只桃送给皇上享用,还笑说是仿春秋卫灵公故事。”
    柳京云没有说话,眼睛仍然十分安静地望着外面,似乎说得不是他儿。
    “这些事还可以说是前朝遗风,隐微小事。上月,皇上和他在温泉共浴,裸裎相待,一起比美,说他为‘绝代佳人’,在众人面前公然相拥。柳大人以为如何?”
    柳京云仍然面无表情,额上有汗水渗出。
    “柳玉菡自以为天宠爱,滋扰国政,罪名已经不小,这都罢了,最可怕的是……”  我再次停顿,看着柳京云那张虽然表情没有改变,线条却渐渐僵硬的脸,沉声说道:“他竟然在宫随意戏侮妃嫔和侍女,倘若**宫室,乱及皇家血胤,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便是抄家灭门之罪!”
    柳京云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热泪长流:“孽!”
    他缓缓地抬头:“皇后娘娘的话,微臣都明白了。请娘娘放心,臣一定好好管教他!”
    我淡淡地说:“柳公也十了吧,该成亲了!”
    柳京云点头:“是,娘娘!”
    没过几日,果然传来消息,柳家准备为柳玉菡选妻,虽然他与皇上形容亲密。但皇帝对柳家的宠爱是人目所睹,一时间,提亲的贵族千金数不盛数。
    柳京云当朝向澹台谨提出让柳玉菡回家成亲之事,皇帝面色阴沉,微微动了动唇,却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他是帝王,不可能随意到不顾皇家的面。
    三月初,春光明媚的让人沉醉。在漫漫满园春色的尽头,一左一右矗立着彼此对望的高耸阁楼,间由双层半月形拱廊作为连通,距地整整二十四尺,任凭清风卷着各色花香穿透过去。我站在有风楼的连廊上,漫不经心眺望着,远处几树垂丝海棠开得正好,一半如霞如纱绽开,一半如珠如玉含苞待放,浓淡交错相宜,在绿玉般的衬得下愈显绚丽。
    宫里隐约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
    突然,柳玉菡奔了出来,似乎要出宫。
    澹台谨紧随其后,他手拿着新制的雌雄双剑,皇上掷下阴剑,自己将阳剑横在胸前,向柳玉菡怒吼道:“你这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东西!你先死在朕前,朕再跟了你去!就是到了地下,朕也不许你娶老婆!”
    脸白如纸的柳玉菡,却冷笑两声,拾起阴剑,扬长而去。
    我瞧见澹台谨须发皆张,却不能追出宫。
    我轻轻地笑了,他爱起一个人来,不管男女,都用情极浓,但是无情时却也无情。
    其实,我是为柳玉菡好,倘若他看到了澹台谨的无情,他会后悔自己没有离开他。
    看着失神的澹台谨,我慢慢地下楼,享受着春天的阳光,只觉得春风酥软。
    不料,却在楼上看到温采薇。
    她头上戴着新摘的玉芙蓉,更显得脸如莲瓣,娇俏迷人。
    “娘娘,他走了!”她说得是肯定句。
    我看着她,忽然一笑:“是啊,以后,皇上又可以独宠你了。”
    没料到薇夫人只是一声长叹:“娘娘,其实嫔妾也如娘娘一般,是个可怜人,盛宠不过如这春天的鲜花,明妍一时罢了。走了一个柳玉菡,明天会有王玉菡,李玉菡,总之,轮不到我了。”
    我冷冷地说:“好了,戏看完了,也该散场了!”
    回到淑华殿,只觉得身心俱疲。
    温采薇一定早就知道此事,只是她在等着我出手。
    可笑我还真是出手了。
    难道是因为我还在乎澹台谨?
    或者是因为愤恨和不甘?
    不管什么原因,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愿以后无事。
    昏昏沉沉地睡去,只在半睡半醒之,突然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我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一个人影已经立在床前。
    一片乌云移开,照亮了黑影的容颜,竟是晏苏!
    我尚未开口,薄亮的刀刃已经横于颈前。
    “你干什么?”我平静地问道。
    “要你死!”她一字一句地说,带着刻骨的恨意。
    我毫无惧色,轻笑道:“如果此刻我大喊一声,你以为你能逃出五百铁衣卫看管的淑华殿吗?就算你能逃走,你的行踪也必暴露,你有没有为你的儿想一想?”
    果然,晏苏犹豫了一下,但仍然不甘心:“你这个女人,是我的克星。是浩的克星,你快把他克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大惊失色:“什么?浩怎么了?”
    她脸上阴晴不定:“他恢复记忆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哼,因为思念你快吐血而死了!”
    我手握紧,情不自禁地摸向枕边,那里,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削铁如泥。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让我如此恨一个人!
    浩是我用尊言,甚至用生命换来的!
    我不准任何人伤他,那怕这个人是他的妻。
    明明是她害了他,却跑过来怪我!
    “十年了,怎么你没有得到他的心吗?”我带着报复的快意问道。
    她大怒,“你……”
    “王妃还是回去了,夜深了。如果真的关心他,就不要惹他生气了!”我转身,不理她的刀锋,准备睡下。
    “你若不死,我们便没有好日过!”她恨恨地说。
    “想要我死的人多着呢,你还排不上号。”我将匕首反握,若无其事地说。
    月影下,她慢慢地举起刀,刺向我的后心。
    在她下手之前,我手的匕首已经准确地刺进她的心脏。
    温热的血大量地喷涌出来,晏苏手的刀咣一声掉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你……”
    我用力一刺,将刀没至柄,看着她说:“你没资格决定浩的生死,该死的人是你!”
    晏苏直到死也不肯闭上眼睛,嘴角抽搐着,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手的血变凉,忽然觉得全身虚脱。
    瘫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天呐,我杀人了,我杀了浩的妻!!!
    惊恐地看着地上凝固的血迹,死死地咬住手控制自己不要喊出声。
    终于,我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小蝶。”我低声叫道。
    小蝶忙跑了进来:“娘娘,啊……”
    我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要杀我!”我解释道。
    小蝶点点头,很是沉着冷静:“现在怎么办?”
    “现在应该没人知道她来皇宫,你叫颜侍卫过来,把她拖出去,掩埋了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是,娘娘!”
    有清风从烟霞色的窗纱下透进来,凉丝丝的沁人,层层垂坠的莹线绡纱无声的盈动起来,打扫干净的淑华殿大开着窗户,安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我知道,我在这里杀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让我误了半生的女人。
    倘若不是她,我如今怎么会生活在这牢笼,与那样薄情的男相处?
    倘若不是她,浩怎会天天受到椎心的煎熬?
    呵呵,不知为何,惊恐过后竟是阵阵快意,难道,我早就存了杀她的心?
    黎明来临了,阳光如一把金色的羽扇,将天空一点一点地扫亮。
    我刻意盛妆,一是掩盖眼底的青色眼圈,二是让人看不出我的表情。
    刚刚妆罢,已经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宫女们可能来不及,忙跪成一片请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起身,方欲行礼,已经听到他愠怒的声音:“都给朕退下!”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我才惊愕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皇上,出什么大事了吗?”
    我想他不可能是为晏苏而来,因为事情还不会这么快暴露。
    他就那样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然后点头:“这身皇后的朝服,真好看!”
    我茫然不解其意,只得勉强道:“皇上有什么事吗?”
    他拉着我坐下,仍然耐心地问:“皇后,你缺什么东西不缺?”
    我忙摇头:“臣妾衣食无忧,并不缺什么。”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厌恶地看着我道:“是啊,朕把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拓儿是太,你是皇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我皇后,显然是动了大怒我见他动怒,跪在地上不安地道:“皇上此话何意?”
    他恨声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朕立你为后,立你的儿为太,便是念在素日情份上,让你荣光富贵地过完下半生,可是你,仍不知足。却逼着柳玉菡离开朕!”
    我猛地睁大眼,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我倔强地道:“皇上宠信男色,必然误国,且会引世人非议,臣妾也是行规劝之则,自认并无做错之处!”
    他冷笑:“你可知朕宠幸你的时候世人都叫你什么?都叫你祸水!那时如何不去做贤后,现在反倒做起贤后了?朕看你就是嫉妒,分明一个嫉妇!”
    他的话,如芒在背,如梗在喉,如针刺心,字字句句无不伤到我的五脏。
    其实,对于他,我早已经失望,早已经知道淡漠以对。
    只是这一次,我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
    但是,他的暴怒,他的指责,终于让我对他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
    心死了,便无惧。
    我抬眸,清浅地笑,问道:“皇上,你还记得曾经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曾说我要的,你给不起。现在,我仍然是这句话,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后的宝座,这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代人的相守,是白首携手,是执之手。可是这对皇上来说,太难了,不是吗?”
    他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终于,甩手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淑华殿,只觉得他已经走出了我的人生。
    这一次的终于叫我明白,我应该完全地放下他,做回真正的贤后。
    从此以后,他的喜悲,与我无关。
    而他再喜欢谁,也不再与我有关。
    仰望着天空的流云,让眼泪倒流回去,这是我为他,最后一次伤心。
    就在我失宠的日里,也不断传来他和柳玉菡的流言。
    宫人们说,后来,柳玉菡回到家里,终究不肯去迎娶那个以美貌闻名皇城的侯家千金。他逼着父亲解除了婚约,却也不肯向皇上求情。
    那一月,他终日沉溺在酒,酒后便以阴剑的剑柄击鼓,悲伤地唱道:
    秋风兮萧萧,舒芳兮振条。
    微霜兮眇眇,病夭兮鸣蜩。
    …………
    修余兮袿衣,骑霓兮南上。
    乘云兮回回,亹亹兮自强。
    将息兮兰皋,失志兮。
    蒶蕴兮霉黧,思君兮无聊。
    身去兮意存,怆恨兮怀愁。
    唱到最后几句,柳玉菡那可以打动一切人的俊美脸庞上禁不住滚滚落泪:
    “思君兮无聊……怆恨兮怀愁……”
    他醉舞的影在雪白的纸窗上飘动,是世间难以寻觅的画面。
    皇上听到这些后,也禁不住落泪,连着写了三封亲笔信,派人秘密送去。就在我失宠后一个月,他们重修旧好,再次形影不离。
    这就证明了,一个人心若走了,强留,是没有用的。
    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雪烟纱,半莹半明,稀稀疏疏抛洒进来,投下几近虚无般的浅淡影。墙角的攒心梅花高脚木架上,放着一尊海口青瓷大缸,水面湃着新鲜香橼,一丝丝甜润气直欲沁人心脾。
    午后幽静的后院里,粉紫色的绣线花瓣随风飞舞,小蝶蹲在小几旁边沏茶,仰头往上看去,“听说绣线花是带福气的花儿,常有心诚的人在树下接花,接得越多,来年的福气就越大。”说着放好茶盏起身,走到花树下笑道:“今日我也去接一会,得来的福气全都给娘娘。”
    湛蓝无云的天空,花瓣娇小宛若素颜美人一点樱唇,星星点点,随着清风散开落下,好似下了一场漫天的花瓣雨。若有若无的香气袭人,我拈起花瓣托于手心,一点点拢于绡纱香帕,花汁染红了素色的绢,福气,呵呵,只怕接再多我也无福享受。
    “娘娘你看,这些够不够?”小蝶兜着衣襟走过来,已是满满半幅淡紫花色,探头朝四周看了看,“哎呀,可放在哪里好呢?”
    “作个香枕给你家娘娘岂不是很妙?”一个声音传来。
    我抬头,原来是宋雪珍和杨选侍来了。
    宋雪珍一袭天水绿的蹙银线繁绣宫装,皆用软罗绡纱制成,下着月白色云天水意图留仙裙。身上装束甚是清减,仿似不经意间描绘的淡墨写意美人,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犹未尽。
    杨选侍则一头如云青丝绾成瑶台望仙髻,点缀几星艾珠花,云鬓端处斜簪一枝碧色长簪,绿莹莹好似一碧湖水。只见她眉眼如画、云鬓若裁,削若莲瓣的娇小脸庞上,一双水波潋滟妙目更是流盼动人
    “两位妹妹来了,喝点花茶罢。”我摆手示意她们坐下。
    “多谢娘娘。”宋雪珍接茶却不饮,漫漫说道:“听说深山长有一种忘忧草,若是被人不小心服食,便会不记得前生之事。我只是在想,若真有如此神奇草药多好,服了之后便可无忧……”
    “不过是传说罢了,这世间的事总难尽如人意,若真能忘忧,岂非天下太平,无战火无饥饿!”我淡笑道。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娘娘可后悔?”
    我拈着一朵粉色的花瓣,淡淡地说:“后悔又如何,不后悔又如何,难道,我有得选择吗?”
    她轻叹了一声道:“若知今日无情,不若当时便不付出真情,这样受伤得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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