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管理处大门不远处有个水潭。我径直走到了水潭上面。这是公墓为了风水格局考虑人工挖的水潭,也就是个小溜冰场的大小。这个季节,冰层已经很厚了。人走在上面要很小心,极容易摔倒。我找了处冰层薄点的地方,开始用炉钩子尖朝下,狠狠地向冰层撞击出去。一下,两下,三下……他们吃惊地看着我,猜不透我这么做的用意。难道铜章被我藏到了这池塘之中?
终于,破冰成功,冰面上出现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洞,炉钩子探进冰层已可以碰到潭里的冷水。我从兜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大家的目光被这个小东西所吸引。我缓缓地松开手,手底下的东西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没错,现在我手上的东西就是那块历经了几十年风雨的珍贵铜章。他们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铜章上。而每个人眼中又都散发出闪亮的光。那种光很复杂,有好奇、有恐慌、有惊讶,甚至还有贪婪。可是,我还没等分折出那些光背后的眼睛在说明什么,那些眼睛背后的脑子在思考什么,每束光又都收敛了回去。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我为什么在这里取出铜章之前,我就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强烈震惊的举动——我把铜章顺着小洞扔了进去。
“啊!”几个人看清了我在做什么之后,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他们没明白我干嘛这样做,是不是疯了。
“桃主任,你,你怎么把铜章一直放在身上?”方小胆的眼睛都直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晶晶、肖队长也愣了,他们真不敢相信,我能在兜里这么随便掏出牵系着大家命运的铜章。而又把它扔到了冰洞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并没说我一直带着铜章啊。之前我是把它藏起来了,但今天又拿出来了。现在我把铜章扔到水里面,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凶手是不是在我们之中,从冰层下取出铜章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等到救援的人来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大家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没错,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如果凶手就藏在我们之中,谁要想现在拿到铜章,毫无疑问得干掉另外几个人才行。可是,在没有枪的情况下,众目睽睽。这并不容易办到。如果敌人不在我们之中。几分钟后,冰洞就会迅速愈合。只要我们不说出去,想找到铜章就比登天还难。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我、肖队长、方小胆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地变得微妙。因为宝物已经现身,每个人都知道其埋放的位置。我就不像以前那样安全了。凶手会随时寻找机会杀人,只要把另外的两个人除掉,得到铜章就易如反掌了。特别是晚上,那种可以让人昏睡的迷香如果再次使用,凶手杀人岂不是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三个和尚没水吃”。“三”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格局。这一点我想他们一定也都感受得到。
今天,会不会再死人了?
一白天都相安无事。我们几个人四处搜索,终于窗外找到了用来吹迷香的塑料管和撒在雪中已被掩埋的粉末,毫无疑问,杀人凶手在用这种手段告诉我们,他不会再使用同样的方式了。这更增加了杀人凶手的神秘感。甚至我觉得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是有着重度心理疾病的变态杀人魔之外就是效忠于某种宗教的教徒,这两种人都有一个同样的属性:正因为他们完全会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往往他们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如果真的是这样就遭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将是所向披麾的。
封山后的公墓出奇地安静,墓群安然地沉睡于积雪的掩埋之下。而一些罪恶,正在这个小小的管理处中间发生着。从老苏、阿虎、罗秘书、程飞,这里埋藏着那些不该为之付出的生命。怎样能提早结束这些罪恶,保证自己安然脱身?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
现在的这个时刻,面对着屋外明媚的阳光,屋内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和一个不知被谁杀害的连环杀人凶手,其它的两个人不知是敌是友。生与死的临界点对我来说如此之近。“生”对我来说近在咫尺,就像窗外的阳光,就摆在那里,我已能够感知它的温暖,只需一步我就可以拥有它。死亡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幽灵,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我,虽然它没有直接地吞噬我,但却潜伏在周围一刻也没有离开。如果说能够适度解决前面发生的事情,是出于我之前在公墓工作的经验和阅历,还不如说是得益于我一向喜欢观察细节、勤于思考的习惯。但这些都只是个“量”的积累而已,而“质”的的飞跃,往往是在灵光一现中完成的。
此时,我脑中的灵光是如此活跃。所有的事情在我大脑中突然清晰起来,几乎是在霎那之间,我仿佛了然了一切。可是,人世间有的事是不能太明白的。再美好的事物也有它的代价。活得太明白了就觉得世界太残酷,残酷得让人头晕目眩。太多的做法需要顾忌,太多的假设需要考证,太多的价值观底线需要衡量。而当生与死交织在一起摆在面前的时候,我还真的可以管得了那么多吗?
从小,我们七十年代生的人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祖国花朵,一直以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孩子都生长在水深火热之中,幻想着有一天自己长大了能够去解救他们。可是真正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所谓原则往往是那么不切实际。这个社会是一个庞大的机器,我们每个人都是机器中的一个小零件而已。可以缚束我们的东西太多,而我们能够得到的又太少。长大后,为了适应生存不得不一再调低自己的道德底线,一低再低,掩耳盗铃。现在公墓的这种情势之下,本该连掩耳的动作都不用有了,这就好像女浴室里即然没有男人,女人们就不用再有遮羞布了。现在的我,正在深思熟虑的过程中,我知道这次自己对道德底线的调整,不光将关乎自己,关于道德,关于爱情,甚或关于生命。可我真的有权力去选吗?我只是去选择了一条唯一能走的路,再又一次为自己的残忍和自私洗脱罢了。我咬紧了牙关,不断地紧握自己的拳头,终于在这个时刻为自己做了一个残酷的决定。而这个决心真的下了之后,我竟有种超然物外的解脱。
晶晶关心地问:“桃子师傅,你额头上怎么都是汗,有什么不对吗?”
我急忙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刚才有点热而已。”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脸上、手心里都是冷汗,攥紧的拳头已经握得通红。
晚上,四个人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法分配了住处。我和晶晶依旧住办公室,肖队长住在外间,方小胆一个人住宿舍。不过为了安全,大家都仔细地检查了门窗,而又用里三层外三层的各种锁具把屋里封的严严实实。
我和晶晶躲在被窝里,谁也睡不着觉。
“桃子师傅,我害怕。你不是说程飞就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吗?那又是谁杀了他呢?”
“想想什么人要杀掉程飞?”这问题提给晶晶,也提给我自己。是“杀人灭口”吗? “晶晶,你知道吗,我觉得目前的公墓上根本就没有外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躲在我的怀里。我们恰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我实在没勇气面对着她的眼睛开始我们的这次谈话。
“没有外敌?你是说程飞的那些手下根本就没来这里?”晶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就在她问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很快进入了角色。我俯下身,双目如电,直直地盯住晶晶。“没错,根本就没有外敌。”
晶晶瞪着乌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因为,她已经从我坚定的目光中发现了我的变化。“你已经有了答案?”
“是,有了答案。”我点了点头,再用手指习惯性地捋她的长发。
“我说了晶晶你可别害怕。凶手就在肖队长和方小胆两个人中间。”
“不会吧?他们怎么可能?肖队长是个大老粗,为人爽朗,没有城府。方小胆别说杀人了,宰个蚂蚁都不敢。”晶晶明显不相信我的话。
“那只是表象。”我的嘴角带出了一丝冷笑。“罗秘书临死之前,和我说过一件事情。他告诉我,三块狐狸皮不是我凑齐的,而是有人帮助我集齐的(W//R\S//H\U)。帮我集齐狐狸皮的三伙人,对铜章都是志在必得。即然我们已经查出程飞是集贤社的老大。又是杀死达雅、罗秘书的凶手,那么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他呢?其实答案很简单:杀他的人如果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就是他的同伙。那个人是现在直接威胁到我们安全的一个人物。如果我们不把他找出来,后果会非常严重。”
晶晶听得明白,也紧张了起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谁最有可能是程飞的同伙?咱们先来说说方小胆。按照我们以前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胆小如鼠。有个大事小情都能把他吓的屁滚尿流。但我们得另外想一下,他是怎么进到公墓里来的?”
晶晶恍然大悟:“和程飞一起来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他遇见歹人,就有警察来帮他。而且警察还恰巧就是集贤社的老大。二人又在恰好的时间来到公墓。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自打方小胆第一次说被人打到现在,他所描述的那伙人一直没出现过,也就是说那些人有可能只是他编造出来的。最有可能和程飞一伙的人就是他。从我刚来公墓开始,他就装成胆小如鼠的样子。但事实上关于公墓、宝藏、鬼屋的不少信息都是他指引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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