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份工作/阿昧

第44章


——反正事不关己,我并不介意当一回道具,顺便看看戏。
相比梅御女的镇定,王御女显得格外地惊慌,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又跌跌撞撞地提着裙子赶到梅御女身旁,道:“娘娘,娘娘,臣妾并不知情,臣妾并不曾送与过甚么赉字五色饼给梅御女。”
“王御女,现有盛装赉字五色饼的盒子为证,你怎能如此信口雌黄?”梅御女忿忿地说完,转身牛才人,道:“盛装赉字五色饼的盒子,现仍在牛才那里罢?还请牛才人将其取来,皇后娘娘一看便知。”
牛才人冲她点一点头,随后转向宝座,对我道:“臣妾已是将盛赉字五色饼的盒子带来了。”
“那就呈上来罢。”看来她们个个都准备好了,我还真就是个道具兼看戏的,这若不是怕遭到春桃非议,我真想抓一把瓜子,边嗑边看。
跟着牛才人来的一名宫婢,马上将一只填漆四棱盒端了上来,牛才人掀开盖子,里头还有大半盒子的赉字五色饼,看来她与马才人的确吃的不多。
王御女见了这盒子,讶然出声:“这……这……这是臣妾昨儿早上刚丢的盒子,还没来得及报与尚服局呢,怎么却在牛才人这里?”
牛才人好心提醒她道:“这是梅御女所赠。”
王御女马上又转向梅御女:“我的盒子,怎会在你那里?”
梅御女一脸的气愤:“王御女,你怎问得出这样的话来?这赉字五色饼既然是你所赠,那盒子自然也是你拿过来的。”
“不是,不是,你说谎,我没送过你甚么赉字五色饼。”王御女惊慌失措,面向我匍匐着跪下,叫道:“娘娘,皇后娘娘,这又是有人在陷害臣妾,臣妾住在紫云阁时,就日日担惊受怕,没想到搬到淑景院,还是又遭了陷害……娘娘……”她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唉,可怜的王御女,的确是被梅御女给陷害了,谁让上次的白糖莲藕事件后,太妃向梅御女暗示,是她偷了梅御女的黑漆描金八角捧盒呢。梅御女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罢了——不过梅御女也不会知道,这个“其人”,其实正是坐在宝座上充作道具兼职看戏的皇后娘娘,我。
梅御女,她,恨错人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王御女,我很是同情她,但在这后宫之中,恰恰是愚笨之人,最不值得同情,所以我也只能暗叹一口气,道:“传太医,验赉字五色饼,若牛才与马才人所言确凿,便即刻将王御女押入暴……浣衣局。”我本想把王御女打入暴室,但临头却改了主意,因为我想起来,浣衣局有个碧纹在,她一定很乐意再次见到“故人”的。
王御女听到“浣衣局”三字,已有些傻愣,连辩驳也忘了。
其实她辩不辩,都没用,谁让她丢了盒子,却不及时向尚服局上报呢,须知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之中,往往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要了你的命。
我望着阶下的梅御女,生出一丝恨意来,倒不是恨她陷害王御女——那是王御女自己愚笨,怨不得别人,而是这样一来,任她再送甚么给牛才人和马才人,那二人也不会轻易入口了——这让我怎么按照皇上的指示,将谋害皇嗣的事嫁祸于她?
虽说还有一个邵采女在那里,可一来借白糖莲藕糕一事向我表过忠心,我不能转头就动她,不然若因此寒了人心,往后还有谁肯替我办事?二来,她毕竟是皇上亲选的嫔妃,若害了她,就是打了皇上的脸面,打了皇上的脸面,皇上就会不高兴,皇上不高兴,我这做下属的,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梅御女,你可让本宫这棘手的任务,变得更为棘手了。而本宫又是个小心眼儿,不寻个机会报复于你,是不大可能的,你自求多福罢。
过了一时,太医匆匆赶到。
来的是蒋太医,自从香烛一事他自我这里得了不少赏赐,就时常到甘泉宫走动,而我也只拿他当个寻常的太医看待,并未因为他是太妃的人就将其拒之门外。
蒋太医验过赉字五色饼后,当场给出了结果——此糕的确含有土膝根,能至人小产。
我略略点头,双关切问道:“牛才人和马才人已服食过此糕,虽说份量不多,但不知对皇嗣有无伤害?”
蒋太医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光芒闪现,他拱一拱手,道:“请皇后娘娘容许微臣为牛才人和马才人诊脉。”
“准。”我颔首道。
马上有宫婢搬来小几和垫手腕的迎枕,牛才人和马才人先后坐到小几后,朝手上搭了手帕子,由蒋太医诊脉。
蒋太医很快就诊完,躬身复命:“启禀皇后娘娘,万幸,牛才人与马才人腹中的皇嗣自有黄天保佑,并无大碍。”
“那就好。”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满脸的慈母情怀,转而又向阶下颁旨,“即刻将王御女押入浣衣局。”
王御女哭天抢地地,被两名内侍拖也下去。
我又和蔼地对牛才人和马才人道:“你们也回去歇息罢,养胎要紧。”
牛马二人俯身谢恩,退下了。
梅御女不等我出声,自动自觉地道:“牛才人和马才人腹中的皇嗣差点被害,虽说那赉字五色饼并非臣妾所为,但说到底臣妾也有责任,臣妾自请禁足三天,为两位皇嗣念经祈福。”
我毫不掩饰地嗤笑道:“从未见梅御女礼过佛,临时抱佛脚会有用么?”
梅御女脸一红,抿着嘴垂下头去。
我继续道:“说到责任,你自然是有的,一盒子糕点,你未请太医检验,就贸然给牛才人和马才人送去了,若真酿成大错,以你小小御女的身份,还真担待不起。”
“是,臣妾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我的话十分在理,梅御女无从反驳。
我抚了抚宝座上精雕的凤凰,站起身来,道:“既然梅御女有心为皇嗣祈福,那就到长乐宫的小佛堂内,请太后指导你诵经三日罢。”我说完,扭头吩咐春桃:“告诉尚寝局,梅御妇诵经的这三天内,撤掉她的绿头牌。”
饶是梅御女也是个擅于掩饰情绪的人,还是难免地小脸惨白,这也难怪,她送的赉字五色饼,险些害的,乃是太后的人,我这会儿将她送到长乐宫去,能有她的好下场?不被太后狠狠地折磨三天才怪,而撤销三天的绿头牌,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罢,毕竟没谁规定,白日诵经,晚上就不能侍寝呀,我这算是掐断了她三天的机会了。
而我,才懒得去理会她的小脸白不白,径直扶了春桃的胳膊朝台阶下走,直到转过了紫檀座的金屏风,才懒懒的道了一声:“你跪安罢。回去收拾收拾,就到长乐宫去,太后那边,本宫自会去打招呼。”
“是,皇后娘娘。”梅御女的声音中,带有哭腔。
我走出大殿,但并未马上去向太后请安,而是转到偏殿思源殿,朝黄花梨卷草纹的罗汉床上坐了,然后吩咐春桃:“宣蒋太医。”
春桃抿嘴一笑,“回娘娘,蒋太医一直在外头候着呢。”
果然是有话要对我说,怪不得方才在大殿之上,与我使眼色。
我微微一笑,道:“宣。”
春桃出去传了一声,秋菊很快便把蒋太医带了进来。
蒋太医一身从八品的太医服色,于黄花梨卷草纹罗汉床前五步远的位置躬身下拜,口称:“见过皇后娘娘。”
从八品,在大梁国的太后署中,当属末位,而蒋太医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看来他所跟随的主子,并没有能力许他以高位,怪不得他而今爱朝我的甘泉宫跑了,我心下了悟,微微一笑,道:“蒋太医不必多礼,有甚么话,赶紧说来,本宫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蒋太医直起身来,道:“启禀皇后娘娘,以微臣的推断,牛马两位才人,并未服食过土膝根。”
“哦?蒋太医因何有此推断?”我稍稍坐直了身子。
第69章 虎口
蒋太医道:“土膝根乃堕胎虎狼之药,若有服食,哪怕是微量,即便不会小产,也会落红,而牛、马两
位才人却安然无恙,因此微臣推断她们并未服食过土膝根。待微臣为她们诊过脉后,见她们脉象平稳,并未丝毫
不妥,就更为肯定微臣的这一推断了。”
“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沉声吩咐夏荷道。
方才在大殿之上,我就对牛、马二人服食赍字五色饼一事感到奇怪,哪有中了毒却不嚷嚷,连送糕饼的
梅御女都是早上才知道她们食用了赍字五色饼的。
由于我在淑景院早有些布置,因此夏荷很快便来回报:“娘娘,牛才人和马才人昨日根本就没动那盒子
赍字五色饼,填漆四棱盒里少掉的那些,是她们悄悄扔掉了,而非吃掉了。”
“既然没吃,那她们是怎么知道赍字五色饼中有土膝根的?”我奇怪问道。
夏荷道:“奴婢听说,昨晚入夜后,牛才人曾使人将一只填漆四棱盒,送到了长乐宫,很过了一会儿,
盒子才又被送回来。”
我明白了,一定是牛、马二人怀疑赍字五色饼中有毒——这种怀疑,十分正常,换作是我,也会怀疑,
毕竟后宫之中,居心叵测的人居多,何况梅御女又是太妃的人,但又不敢亲身尝试,于是便将其悄悄送至长乐宫
,请太后派太医查验。而查验的结果,是里头竟真含有堕胎药物,土膝根,于是牛、马二人便于今早请安时,将
事情报到了我这里。
妙啊,妙,原来人人都是有巧思的,除了王御女那个蠢物,也匆怪整件事中,只有她一个无辜的害受者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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