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第185章


后面还排着大大小小好些船只。
离码头不远的一条客船上
这条客船不大,但也还舒适,里面坐着的竟是李时珍、海母、海妻和海瑞。几个人坐在船舱里竟相对无语,只听见外面远远近近的吆喝声、摇桨声。
还是李时珍打破了沉默:“刚峰兄,不是说未时户部还要议事?你就不要在这里等了,差使要紧。”
海母也望向了儿子:“不过两个月你也就到南京任职了。我和你媳妇有李先生一路照看,你还担什么心?去衙门办事吧。”
海瑞:“儿子再陪陪母亲。”说这句话时喉头一下子哽住了。
李时珍连忙将头望向船舱外,眼中已经湿了。
海母每在这个时候都是宽儿子的心:“也不是头一回头两回了,既然出来当盲,调来调去都是常事。这一次可比前几次好多了,你怎么反而像孩童了。”
海瑞强忍着赔出一丝笑:“这次阿母也比往常更老了再说媳妇也有了身孕。”
海母也动了情,望向儿媳:“可见你丈夫还是牵挂你的,也过去跟他说几句话吧。”
海瑞连忙主动走向妻子,弯腰扶住了她,让她不要起身,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有了身孕,自己要知道保重。你是个贤德的人,侍奉婆婆是孝顺,保住我海门的香火也是大孝。我的话你要记住了。”
海妻猛地握紧了丈夫的手:“官人放心,我会对得起海门。官人一个人在京里要保重。我和婆母在南京等着你。”
李时珍猛地将头从窗外转过来了,不知何时揩干了服,站了起来:“你该走了,我们的船马上也要启航了!”说时两眼深深地望着海瑞。
海瑞当然知道他是怕自己一时失态引起母亲的怀疑便走不成了,就松开了妻子的手,走到母亲面前双腿跪下:“母亲,儿子不孝,您老自己要保重了!”说着重重地在船板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后立刻转身走出船舱。
海母望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眼中莫名地浮出了一阵不安:“汝贤!”
海妻也感到了一阵不安,走过来扶起婆母。船舱外已经没有海瑞的回音。
李时珍大步走出船舱喊道:“启船吧!”
“是。马上启船!”舱外船工大声答道。
船身一晃,那船启动了。海母和海妻被摇着坐了下去。
码头斜坡上
海瑞再不回头,踏着斜坡向码头上方走去,一任满脸的泪水淌向衣襟。
再登一步便是码头上那条车路了,海瑞倏地站住,回头望去。
——但见载着母亲、妻子的那条船的船头上站着李时珍,正远远地望着他。
海瑞远远地面对李时珍,长揖了下去。
西苑内阁值房
八九雁来的好日子,值房外的夜空又布满了星辰,值房内灯火通明,内阁所有的阁员还有六部九卿的堂官又都聚集了。
徐阶的案前右侧堆满了青词,左侧堆着上百份出京当差回来后那些官员补写的贺表。
徐阶望了一眼所有的大臣:“御驾乔迁,钦天监择的时辰是子时正。现在已经戌时。各部再清点一遍,是不是每个官员的贺表都收齐了。”
几乎所有的官员:“回阁老,都收齐了。”
徐阶还是发现有一个人没有回话,便望向他:“盂静,你没有回话。”
赵贞吉站起了:“回阁老,户部还差一个人的贺表,弟子已经派人去催领了。”
“怎么搞的?”徐阶不高兴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你们户部还差一份贺表。谁的贺表?”
赵贞吉:“回阁老,就是那个主事海瑞。弟子也不知催了多少次,他总是回答到时候会交。可到现在还没有交上来。”
徐阶站起了:“你亲自去,现在就去。这一次所有在京的官员不能少一份贺表。
何况是这个海瑞。”
赵贞吉:“弟子这就去。”答着连忙走出了内阁值房。
海宅北屋正房
这里不知何时竟摆着了一具白皮棺材!棺材前方桌上点着一盏灯,海瑞正在誊写他那份早已草拟好的奏疏。
在密密麻麻的奏疏顶头,写着“治安疏”三个标题大字。
海瑞的心声:“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朋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西苑内阁值房
徐阶又站起了。内阁阁员和六部九卿的堂官都跟着站起了。
徐阶:“还有半个时辰了,都到玉熙宫外候驾吧。”
徐阶在前,李春芳_高拱在后,其他所有的堂官紧随着都走出了内阁值房。
玉熙宫大殿外
画外音:“钦天监择的吉时总是上台天象!御驾第二次迁居新宫的时辰定在嘉靖四十五年二月二十三日子时正。这一夜穹隆的星光更加灿烂了,殿坪里一百零八盏灯笼也更加明亮?高翰文带来的棉商们预交的银票补发了所有官员的欠俸,在京一千多官员部向皇上上了贺表,只等着赵贞吉将海瑞的贺表送来,这一次龙驾腾迁便功德圆满普天同庆了!”
和上一回的仪式相同:
在一百零八盏灯笼光的照耀下,大殿石阶前正中跸道上摆着皇上那乘三十二抬龙舆,三十二名抬舆太监单腿跪候在各自的轿杆下。
龙舆的左侧,列着手执法器的朝天观观主和一应道众。
龙舆的右侧,列着手执法器的玄都观观主和一应道众。
徐阶率领的阁员中除了赵贞吉都跪候在大殿石阶的第一排,六部九卿堂官则跪候在大殿石阶的第二排,所有的目光又都静静地望向了洞开的玉熙宫殿门。
玉熙宫大殿内依然灯火通明,大殿的正中依然摆着那座好大的铜壶滴漏。大铜壶的滴漏声依然清晰可闻。
玉熙宫精舍
李时珍给嘉靖开的四十九制药都吃完了,春也开了,天也暖了,群臣还算忠心,将嘉靖心中的气都抚平了,今天的嘉靖气色便格外的好,穿着那身绣着五千言《道德经》的道袍,早早地把香冠也戴在了头上,把那根新的磬杵也搁在了盘腿的膝上。但等吉时一到,便敲响铜磬,住到他想了好几年的万寿宫、仁寿宫去。
黄锦今日也喜气洋洋,穿着一件簇新的大红礼服,头上也戴上了嘉靖赏他的香草冠,专注地看着精舍那座铜壶滴漏的木刻,一边报道:“主子,还差三刻呢。咱们不急。”
“谁急了,啰嗦。”嘉靖责他的时候总是这种调侃的语气。
陈洪也穿着一件簇新的大红礼服,也戴着嘉靖赏他的香草冠,双手捧着内阁刚呈上来的贺表和青词满脸笑容走了进来:“启奏主子,青词贺表都呈上来了。”
嘉靖望向了他:“都呈上来了?那个“都”字说得特别的重。
陈洪稍愣了一下,只好回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的法眼。确实还差一份贺表,听说是那个官今天才当差回京,现在正在赶写,赵贞吉亲自去取了,马上就会送来。”
嘉靖听了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赵贞吉当差还是称职的。”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这一次从裕王爷开始,内阁和六部九卿当差都是称职的。”
嘉靖:“都称职就好。”
海宅北屋正房
海瑞在灯火下已经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将笔一搁,闭目端坐在那里。
镜头推向他誊写好的那份奏疏,但见铁划银钩,每个字都在灯火下闪着墨光。
院子的门终于敲响了。
海瑞将那份奏疏装进了封套,又抓起了早就泡在碗里的一团饭,抹上了封口,紧紧地贴住。
敲门声更急了,接着传来了呼喝声:“户部尚书赵大人亲自来了!快开门!”
海瑞拿起了笔,蘸上了墨,又在封面上写上了“贺表”两个大字。这才站了起来,向院门走去。
玉熙宫精舍
越是这个时候,嘉靖越是心细如发,一份一份地看着那些贺表上的名字,看完了最后一份,他发现了没有他熟悉的那个人。
嘉靖望向陈洪:“你刚才跟朕说只有一个今天当差回京的官员在赶写贺表。海瑞去哪里当差了?”
陈洪一怔:“主、主子,奴才也是听内阁的人讲的,并不知道是什么海瑞没有呈上贺表。”
嘉靖的目光刺向了他:“六必居题字那个差使不是你派人在盯吗?海瑞是谁你不知道?”
陈洪跪下了,在自己脸上赏了一掌:“奴才失职!奴才立刻去查,立刻去催。”说着慌忙爬起退了出去。
玉熙宫大殿外
殿内铜壶的滴漏声似乎更响了。跪在石阶上的徐阶已经露出了焦容,他身旁的李春芳也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只有高拱还是那副石头般的面孔,没有表情。
陈洪从精舍那边向殿门走过来了,又跨出了殿门,直望徐阶:“阁老,怎么回事?怎么会是那个海瑞没有上贺表?赵贞吉的差使是怎么当的?吉时前他那份贺表没有来,你我就等着挨赏吧!”
徐阶知他急了,自己也急,并不吭声。
高拱却抬起了头:“陈公公,海瑞的贺表赵贞吉已经去催了。你似乎不应该这样子同阁老说话!”
陈洪跺了一下脚:“这时候我不跟你抬杠!要真是今天还起不了驾,就不是我怎样说话了。”
“来了!”殿坪那头传来了一个太监又惊又喜的呼声!
陈洪倏地望去。徐阶等人也都回头望去。
赵贞吉捧着海瑞那道“贺表”气喘吁吁地奔来了!
玉熙宫精舍
“到齐了!”陈洪笑着奔了进来,跪在嘉靖的蒲团前双手高举着那份贺表,“主子,普天同庆,海瑞的这份贺表也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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