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这边辛灵望着，百感交集——师姐之痴，竟一至于此。
此时的她，实在是难以体会这种情感。
“辛师妹，我们继续练御剑！”律令却过来邀她，叫她别在往那边看了，修习御剑吧——而后的半年，他每日都来要邀辛灵一同御剑。
他们明明早就会了，为什么不停下来，去寻找剑的“攻”法呢？
每当辛灵这样问他的时候，他总是乐呵呵一笑，轻松就将重剑掷于空中，自己一跃而上，朝她招招手道：“辛师妹，御剑！”
她没法，只得摇摇头，髻上的剑簪也跟着摆摆。
她驾起双剑赶上他——不知不觉中，到成了她去赶他。
※ ※ ※
就这么又练了数日，便有师兄师姐们来找她，说是师傅唤她们去阳华洞。
去了才知道，瀛洲所有的弟子，全部都到齐了。
上百来弟子，放眼望去是一片白。就好似波涛一般在同一时间单膝跪地。
“参见师傅——”
“参见师傅——”
辛灵前脚一滑，后脚一弯，也随着师兄师姐们跪下，低头恭敬道：“参见师傅——”
她入山近十二年，第一次见师傅这么兴师动众，不由用疑惑的眼神去问律令。律令却望着她，私下里交换眼色，稍稍皱眉——他也不知道。
“下个月初，就又到了一天干，归墟上的武会，这次要在员峤山上举行。”陆焕在座上告诉众弟子，归墟的武会又要来了。
“是——”底下的弟子又俯身拜道，低头的脸上，却是个个都浮起跃跃欲试的笑容，皆或多或少的兴奋。
他们新来的三个里面，辛灵和律令却是对这武会完全不知。两人齐往苏幕遮那边看去，见他下巴微昂，眸内流光，俨然是知道内情的——只是他身边的陆蘅， 忘了告诉他俩。
两人皆自然想到了陆蘅，却都没有去看她。倒是陆蘅瞧着辛律二人，自己脸上起了红讪。
“为师想着，辛灵，苏幕遮和律令他们三人辛灵，今年的武会便让他们三人都去，剩下的那三个人，你们这些师兄弟里自己选出来。切记着要互爱互让，万不 可争抢。”
“师傅，往年不是去八个人吗？”三五个声音一起响起。
“你方师叔上次收了两名弟子，所以为师这次让出了两个名额。”陆焕也不责备弟子们贸然出声，而是颔首笑道：“蓬莱山从来都没有参试过武会，为师让出 两个名额，也是应该。”
原来，这归墟里每隔十二年，便会举办一场武会。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四山各出八名弟子，相互切磋，选出优胜的四人。这四人便可以离开归墟，飞过东 海，到凡世去渡劫。
要知道，渡劫之后，便是成仙。
故而这瀛洲山里，何人不想要这比武的机会？那些来了几百年几千年还没有参加过的师兄师姐，脸上便有些忿忿——只是修仙讲究敛欲不争，师傅又在上面， 哪个敢表示异议。
“是，师傅——”
“是，师傅——”
皆俯身表示赞同。
“师傅？”在一片顺从的应答声中，这个清脆的声音以问句的调子响起，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疑问的是辛灵。
便立刻有些师姐鼻子里嗤了几声，相互间眨了眨眼——这小师妹，莫非得了便宜还要来卖乖？
“灵儿，何事？”座上的陆焕，略略抬了抬身子，像要起来。
“师傅。”她依旧跪着，重把头一低：“弟子才刚刚入门，只怕……只怕修为不高，会辜负师傅重托。”辛灵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她只会练气，只会御 剑，根本就不会任何攻击之势，就这样去比武，绝对就是找死。到不如向师傅禀明，将机会让给那些修为高的师兄师姐——以免被她白白浪费了机会。
陆焕却似乎有些不开心，沉沉地吸了口气，整个洞内都听得到，愈发寂静无人敢言。
“去试试吧。”师傅在座上告诉她。
辛灵张开做“师”的口型，还要说话，律令却在旁边拐了她一下，示意她勿再多言——他倒是无比冷静，双目毅然，到好像胸有成竹。
这个师兄，从来都不知道掂量。辛灵心底不觉摇了摇头。
※ ※ ※
很快，弟子间就推举出另三名弟子，两男一女，分唤做张懿、薛克新和邹娉婷。
说是推举，其实辛灵在底下看得明白，皆是拉帮结派，劳财劳力，大把的时间耗着，借此赢得支持。个中的手段，个中的黑幕，一时间根本道不尽。
她也懒得去说——只是隐隐有些失望，原来仙山里也逃不开人情世故。里面一层层的文章太复杂，也太容易累了心。
当然，辛灵也不便说什么。自从那日师傅保举了他们三人，师兄师姐们以后再看他们，目光里就变了味——苏幕遮有陆蘅护住，稍稍比他俩要好点。
辛律二人，愈发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陆焕便带着他们六人，前往七万里外的员峤山去。
还有陆蘅，她不参加比武，却央求大伯，带她去看个热闹。陆焕疼爱侄女，自然答应了她——他哪里想得到，陆蘅是想再帮帮苏幕遮。
张懿、薛克新和邹娉婷便互相眨眼，皆往苏幕遮那丢一个目光，带着几分瞧不起，又带着几分嫉妒。
“嗷——”天空中盘旋下来一只黄鹄，拍打着自己的翅膀。陆焕先是抚了抚他，继而坐了上去。
众弟子见陆焕唤来了自己的黄鹄，赶忙也纷纷祭出宝剑，跟随在师傅身后。
一行七名弟子，御剑乘风，飞跃七万里大海，去那员峤山上。
这是辛灵第一次御剑跨海，万丈高空，她往下看了一眼，手里有些发汗，心也怦怦直跳。
“师妹，别怕。”律令过来，还像往常练剑那样，护在她下面，冲她点头而笑——这笑容让人感到安心。
她便也点点头。
飞了几千里之后，辛灵便渐渐习惯了。她不再感到害怕，甚至觉得两侧“呼呼”
急过的风，没了寒气，吹得极是神怡。
好像没飞多久，就远远望见了那巨龟背上的员峤山，这座山是五行五彩的，缤纷流光，不是一般的漂亮。
但见除了他们瀛洲，其它山上的弟子，也是纷纷御剑而来，沧海上仿佛形成了无数剑阵，就像无数颗流星，齐坠入那五色山中，景象蔚为壮观。
第17章 比武前夜
听陆蘅说，前几次武会，瀛洲都没有人胜出渡劫——倒是员峤山上的弟子，次次占去一半。
今番又轮到他家坐庄，怕是要占尽四名胜者咯。
陆蘅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点不甘心的味道。
“苏师兄还没上战场呢。”辛灵突然起了玩性，轻轻将唇凑到陆蘅耳边说。律令看她神神秘秘，也跑过来凑热闹：“你们在说什么？”
“去去去，不要听——”
“去去去，不要听——”
两位灵动的少女异口同声。
“蘅儿，灵儿，走了！”前方陆焕在唤她们，两个打闹着的少女立马安静下来，尤其是陆蘅，抿了抿唇，极听话的就要跟上去。
律令便拿疑惑的眼神看她，粼粼的眸光似乎能蛊惑人的心智，仿佛在问陆蘅：你怕他？
“大伯是我今生最敬重的人。”陆蘅义正词严的回答道，转而反问他：“律师弟，你难道没有最敬重的人？”
“有。”律令眸子一沉，声音很重缓了起来：“是我大哥。”
陆蘅释然一笑，又问辛灵道：“辛师妹，那你最敬重谁？”
辛灵茫然地摇摇头，心里却响起一个更茫茫然的声音：方羽青，方羽青——
※ ※ ※
到了员峤山上，众人便觉得有些明白，为何员峤的弟子会年年胜出了。
瀛洲山中，人人永远双十年华，白衣飘飘。而员峤山里的弟子们，却是黄发垂髫，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且并无尊卑之分，诸相为友，其乐融融：你想做什么装 扮，就随你做什么装扮；想用什么法器，就准你用什么法器——辛灵甚至看见有人御桌子飞行的。
倒是无一人练剑。
更让辛灵吃惊的，是这里的男女弟子们可以自由相爱，公开相携相依，员峤山石发出的五彩光芒照在他们脸上，更显得神采奕奕。
这吃惊到陆蘅那里，便变成艳羡了。
这员峤山的山主自己，也是有妻子的。白发苍苍的老翁同他鸡皮鹤发的老妪携手，每日早时一道教习众弟子，晚间老婆婆亲手炒几个菜，老山主喝点小酒，乐 呵呵一起笑看夕阳。
“你别看山主夫人如今年纪大了，她年轻时可是比我们员峤山还漂亮的女弟子，当初嫁给我们山主，许多男弟子都想不开呢。”这个姓江的女弟子极是热心快 肠，一路上同辛灵他们讲个不停。
另一个女弟子便多话问道：“江师姐，你说是老夫人年轻时漂亮，还是阿香师妹年轻时漂亮？”
她这一问，本来喧闹的众弟子们，瞬间噤若寒蝉，气氛一下子就闷了。
阿香，是这个山里唯一不笑的人。
不是说她不开心，她只是没有表情，扫过你，就向扫来九玄寒冰。
但谁都忍不住去接这目光——因为她太美，就似天上的明月，清冷却令人仰望。
溢美之词，不足以描述。
“辛师妹，你说她该长得什么样？”
“陆师姐，我觉得我们应该见过。”辛灵隐隐觉得，她应该就是同她们同年入山的那个“东家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