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乔宇屏退了左右，军帐中只余魏谨修和严振。
    乔宇将严振扶至案前坐下，矮着身子亲自为严振上药包扎。
    魏谨修坐在一旁喝茶，一副看戏的架子。
    严振心中气闷，默然不语。
    乔宇也不说话，仍旧仔细地为他处理完伤口。动作略有生涩，却极尽温柔。
    “疼吗？”
    “哼！”
    “既如此……”乔宇站起，却忘了自己身上也有箭伤，牵动伤口，一时疼得退了两步。魏谨修忙站起来护住他，面上关切之色流露无疑。
    乔宇并未流露出厌恶地神情，反而微微摇头，示意无事，魏谨修这才松开手去。
    严振心里烦躁起来，恨不能一剑将他砍成两段。
    乔宇从案上的一堆竹简中找出一份用玄色丝绸包裹的简子递到严振面前，“既伤处无碍，那便劳烦秦王殿下签了吧。”
    严振翻开，隽秀又不乏力道的字，只有乔宇那双手才能刻出。
    这是一份盟约。
    一、以燕国南边白奚河为国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国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二、双方维持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三、秦国每年向燕国供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白奚州交割。
    如果说前三条严振还能沉住气，那么第四条，严振真的动了怒。
    四、秦燕魏为兄弟之国，盟约缔结后，秦不得在十年之内对燕，魏发动大规模战事。
    也就是说，严振想要在十年之内一统山河，是万万不能的。
    “太子殿下，您的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寡人甘拜下风。”
    “过奖。”
    “哼！”严振气得将盟约狠狠摔在地上，“你凭什么断定寡人肯签下它？”
    “殿下的命。如今你在本殿手中，只要本殿一声令下，你便可身首异处。”
    “寡人不信。”我对你下不了手，你却能联合这魏国小儿对我下手？严振万万不信的。
    乔宇拾起竹简，重又铺在严振眼前，道，“既然本殿敢要你王姐的命，便早有计谋来应对你。你执意不肯签，本殿能杀她，便能杀你。”
    此话一出，严振顿觉脑中一片混沌。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严氏宗祖全都忘了，满心满眼都是乔宇冷漠的脸。他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难道这些年的情意都是假的吗？
    眼睛瞟过坐在一旁淡然喝茶的魏谨修，严振放软了语气，“宇儿，你看着寡人再把这番话说一遍。你……若说得出口，寡人便应你！”
    乔宇向前两步，将心头的情绪生生压制住。他此刻多想拥住他，告诉他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你一起避开这乱世，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世外，我都不顾了不管了。
    可是……人生来就有各自的命运，躲不掉的。
    乔宇看进严振的眼，月朗风清，波澜不惊。
    “本殿能杀她，便能杀你。”
    严振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时呼吸无法，竟生生咳出两口血来。
    宇儿，如果这话是真，你对我未免太无情。如果这话是假，你的演技未免太精湛了些。无论如何，你杀我亲姐，逼我签下这耻辱的盟约，我都无法不恨你。
    严振紧紧握着刻刀，在竹简上划下自己十年内不争夺天下的承诺。
    魏谨修亲自送严振出帐。严振上马，满腔的失落与愤怒化作一句话。
    “十年后，寡人秦国的旗帜定会插上你魏国的土地。”
    魏谨修目送他离去，“恭候大驾。”
    魏谨修回到帅帐的时候，乔宇依旧保持着严振离开时姿态。他正对军案站着，背脊挺得笔直。魏谨修走到他面前，却见他面色苍白，双眼中尽是悲楚，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唇边溢出暗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严振签下的盟约上。
    魏谨修一时慌了神，忙抓了他的手唤他，却被他浑身冰凉的温度吓得忙将他抱在怀里。
    “宇！你……怎样？”魏谨修摇着他的肩，他太害怕这样失魂落魄的乔宇。
    乔宇受不住他的力道，跌坐在案上。
    “我打了个赌。”乔宇推开魏谨修，拿起盟约贴近心口。
    “你赢了。”
    “可是我却输了他。”
    那日得到秦王要乔宇首级的消息，魏谨修不愿乔宇死，要带他回魏国。乔宇自是不愿的，怎可为了自己的命而将燕国置于不顾。
    然而在与与魏谨修打斗中，乔宇忽然心生一计，那便是故意被魏谨修的毒所伤，随他去魏国。料到途中必定会遇到秦国追兵，乔宇的赌便是秦王对自己用情至深，到最后一刻必然会放过自己。
    严振派李信取自己的首级，乔宇故意摔落马下，中了几箭，目的就是为了确定严振在军中。若不是秦王亲到战场临时改了命令，李信怎可能在就要完成使命的一刻忽然放过自己？
    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乔宇设计擒了严振，逼他签下十年不犯的盟书，为燕魏赢得了十年的太平。
    魏谨修心疼地覆上乔宇的手，“你还有我。”
    “小修……”乔宇将兵符放回魏谨修的掌心，“三殿下，你和他是同一种人，可是你永远都不是他。”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乱世之中，才知豪杰笑傲。